“這定是四娘教唆的!”顧經自然不敢埋怨夏侯渝,隻能將怨氣發泄到自家女兒身上。


    “四娘委實過於不孝!當初一聲不響就一走了之,這麽多年都沒往家裏捎過信,做父母的提心吊膽,成日擔心她過得好不好,她倒是好,在外頭逍遙自在,如今再嫁也好,生子也罷,咱們一無所知,還得靠外人傳消息進來,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顧經拍著書案,一連說了好幾聲成何體統,可見心情之憤慨。


    許氏忙道:“夫君息怒!興許是肅王與將樂王府太妃另有要事商談呢,咱們再等等也不遲。”


    “阿爹,阿娘,肅王真是四姐夫麽?”顧準忍不住問,直到現在,他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顧香生當年離開時,顧準已經懂事了,但由於顧經的緘口不言,顧家沒人敢告訴他顧香生離開了魏國,他也像外頭的人一樣,以為自己姐姐是“病亡”了。


    “什麽四姐夫!”顧經沒好氣,“我的女兒早就死了,你又哪來的四姐夫!”


    顧淩無奈道:“如今魏國尚未正式歸降,肅王若能過來拜訪,那是他念在過往情分上,若是不來,誰也挑不出理。況且,雖說四娘嫁給肅王,可咱們誰也不知道四娘在齊國究竟過得如何,萬一肅王這一上門,反倒使得四娘在齊國難做,這難道是我們希望看見的麽,父親又何必說這些氣話?”


    換作幾年前,顧淩絕對說不出這樣通達明理的話,然而顧家這幾年身陷困厄,太夫人撒手人寰,父母又指望不上,他反而漸漸立了起來,與小焦氏一道撐起這個家門。


    是以他說的話,顧經也不能不聽進去幾分。


    隻是聽歸聽,心裏卻未必認同,他悶哼一聲,沒再言語。


    顧準還待再問,被大兄一個嚴厲的眼刀子丟過來,登時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吱聲。


    小焦氏對顧淩遞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對顧經道:“父親,左右肅王一時半會也不會上門了,我們先行告退,就不妨礙您的清靜了。”


    顧經意興闌珊地揮揮手:“去罷!”


    先前夏侯渝進城,他的身份給顧經等人傳遞了一個錯誤信息,讓他們以為顧家的春天又來了,於是二房三房頻頻上門聯絡兄弟感情,就連京中不少達官貴人,也都悄悄前來拜訪,讓顧經在女婿麵前為他們說些好話,不說保住這高官厚祿,最起碼身家性命,積攢了多年的榮華富貴,誰也不想就這樣交出去,顧經已有多年不曾嚐試過被眾人追捧的滋味,一時有些飄飄然忘乎所以,差點覺得自己能夠重拾昔日的名望地位。


    這話才剛說完,外頭便有人興衝衝跑進來:“郎君,郎君!”


    顧經滿肚子火氣沒地方發,聞言便斥道:“慌慌張張作甚!”


    那家仆受了訓斥卻不以為意,反是笑道:“好教郎君知道,肅王殿下從將樂王府離開,聽說是往這邊的方向來了!”


    顧經騰地起身:“當真?”


    家仆:“千真萬確,先前您不是派人去盯著王府門口麽,是他回來稟報的,現在已經在路上了,想必過不了多久就能到!”


    許氏啊了一聲,摸摸鬢發:“那我再去換身衣裳罷!”


    顧經原也是有此打算,聽見許氏的話,反而卻道:“不必了,就這麽著,難不成他還能嫌棄我們穿著不夠光鮮?他想必也清楚,這些年顧家的確沒什麽進項,說到底這也是拜四娘所賜!”


    許氏蹙眉:“待會兒見了肅王,你可別這麽說!”


    顧經黑著臉沒說話。


    對自家父親這種凡事喜歡端著文人架子的作風,顧淩已經不想去糾正他了,他與小焦氏相望一眼,兩人很有默契地告退出去。


    小焦氏道:“阿翁固執,我們勸不了,但自己總不該失禮的。”


    顧淩點點頭:“肅王上門,不管怎麽說,都該親自出去迎一迎,回頭當著肅王的麵,你別問魏國歸降的事情,這畢竟是軍國大事,問了徒惹肅王不快。”


    小焦氏白了他一眼:“這還用得著你說,我就是那麽不知輕重的人麽,但你我不提,阿翁阿家卻會提,上回我聽阿家的意思,像是有點想舉家隨著肅王遷去齊國的意思。”


    顧淩嚇了一跳:“母親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小焦氏:“應該是阿翁的想法罷,阿家何時拂過阿翁的意了?阿翁約莫是想著等魏國歸順,潭京的地位便要一落千丈,上京才是都城,屆時要做官行文會,總該在上京才能辦,所以才想著要到上京去!”


    顧淩搖搖頭:“一麵說四娘的不是,一麵還想依靠四娘,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小焦氏看了顧淩一眼,慶幸丈夫沒有養成似公婆這樣的性子:“你可別說,阿翁還真覺得四娘欠了他,欠了顧家的,從前世人都說南顧北戚,將阿翁與北朝戚競並列齊名,不瞞你講,我在閨中時,也是讀過阿翁與戚競的文章的,私心裏覺得阿翁文中的境界,比起戚競,還要略遜一籌。阿翁的文賦,多為應酬所作,戚競長於詩作,卻多數是田園唱詠,兩者相較,更為清新可愛一些。”


    顧淩倒沒有生氣,反而壓低了聲音道:“其實我心裏也這麽想,隻不過在父親麵前,這話是萬萬不能提起的!”


    小焦氏撲哧一笑:“你當我傻的麽,自然不會去惹他老人家生氣,我們也就是私底下說說罷了!”


    二人正在說話,一行人已經騎著馬由遠及近出現在視線之內,為首之人黃衣玉冠,豐神俊朗,令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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