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落蹙著眉聽完,視線停在屍體上,“從頂骨到脛骨……”


    下一秒景離接過她的話,玩味地笑道:“像某種祭祀方式?”


    可那陰冷的聲音分明讓房明逾後脊一涼。


    宋枝落不置可否,轉身將自己的檀木箱打開。


    房明逾看著宋枝落眉眼低垂,神色認真地執筆在白紙上作畫。


    沒過多久,八個形態迥異的人躍然紙上。


    他又一次被驚到,最終耐不住心底洶湧的好奇,問道:“敢問宋小姐是何人?”


    宋枝落剛想說話,被景離打斷,“房知州管好你自己。”


    頓了頓,他又開口:“但你想知道,本王便告訴你。”


    在房明逾求知若渴的眼神中,景離倏然笑道:“她是本王的王妃。”


    房明逾一怔,連忙向宋枝落行禮。


    宋枝落抬眸不痛不癢地瞪了景離一眼,在他耳邊嬌嗔道:“你亂說什麽?明明不是。”


    景離唇角勾起壞笑,“現在還不是,以後一定是。”


    “……”


    宋枝落懶得再搭理景離,將畫像交到房明逾手裏,“死者之像應該八九不離十,你盡快確認死者身份。”


    “是。”


    “你再帶人去鐵具鋪和兵器行查一下,最近有沒有人打造過一把五寸的匕首。”


    房明逾雖然應下,但帶著疑惑。


    宋枝落解釋道:“從八名死者的致命傷口的創痕和深度來看,凶器是一把匕首,但並不是市麵上普通的七寸匕首。”


    話說到這,房明逾了然地點了點頭,“下官領命。”


    宋枝落重新蓋上白布,聲音低淺,對景離說道:“我想去破廟看看。”


    景離抬眼看向門外又下起的雨,“等雨停了去?”


    “可凶手不等人,”宋枝落麵對著景離,“時間拖得越久,留給我們的線索就越少。”


    景離思忖片刻,終是點了點頭。


    由房明逾帶路,一路顛簸到陳家村裏的破廟時,正好碰上一場大雨。


    房明逾剛想替景離撐傘,卻見景離將傘偏向宋枝落,動作溫柔至極。


    世人皆說景離薄情,可誰又見過這光景?


    雨幕之下,寺廟被衝刷得一片狼藉,磚瓦和樹枝散了滿地。


    而那座規模龐大的佛像碎成兩半,掉落的石塊上沾滿泥水,枯黃的稻草被浸濕,坨在一起。


    屍體被發現的地方即使被雨水衝刷過,仍滲著暗紅的血跡。


    宋枝落撿起一根樹枝,動作小心地挪開碎石磚瓦,而當眼前空曠時,宋枝落目光一瞥,看見濕漉的稻草間夾著一塊顯眼的青色麻布。


    她挽起衣袖,彎腰將那塊布條撿起,蹙眉細細端詳。


    房明逾湊上來,卻看不出花頭,於是問:“這布有什麽問題嗎?”


    “這布的顏色不符合任何一個死者的衣著,”宋枝落舉著布條指給房明逾看,“從布口撕扯痕跡來看,應該是被硬物勾下的。”


    “所以這極有可能是凶手的?”房明逾不笨,接過布條,鼻子動了動,疑惑地問:“可這布條上怎麽有股藥味?”


    “是嗎?”宋枝落重新拿回布條,放在鼻尖下仔細地嗅了嗅。


    是一股很淡的中藥味,淡到會輕易忽略,但深嗅之後,還有麝香味。


    “大人,村長來了。”


    廟外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宋枝落的思緒,她抬頭看見一個身穿蓑衣,戴著鬥笠的男人狼狽地走進破廟。


    那人似乎是跑來的,褲腳滿是泥漬,喘著粗氣。


    他抬起手,朝眾人鞠了一躬,聲音滄桑,“草民陳昌才參見王爺,知州大人。”


    景離撇了房明逾一眼,房明逾連忙解釋:“王爺,屍體就是陳昌才發現的。”


    陳昌才應聲點頭。


    “而且陳昌才是陳家村的村長,知道的事多一些。”


    見景離神色正常,房明逾才鬆了口氣。


    宋枝落走到陳村長麵前問:“你什麽時候發現屍體的?”


    “這個月初……三那天。”陳村長回憶起那日的場景,仍有後怕,渾身顫抖著說:“那天也下了大雨,我怕大佛受損,就來看一眼,可誰知道……”


    他語氣悲慟,“造孽啊!大佛庇佑我們村百年,不僅一夜倒塌,還出了這麽多人命!現在鬧得整個村裏的人半夜都不敢出門。”


    他說著,外麵轟隆一聲,雨越下越大。


    有一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感覺。


    房明逾擔憂地看向景離,“王爺,雨越下越大,若是原路返回,恐怕會有意外發生。”


    陳村長趕緊接話,“是啊,現在路麵不好走。若是王爺不嫌棄,不妨先去我陳家祠堂,那裏寬敞,可以避雨。等雨停了,天開亮了,再走也不遲。”


    景離和宋枝落對視一眼後,點了點頭。


    祠堂距離破廟不遠不近,狂風卷著豆大的雨珠,打在油紙傘上。


    宋枝落被景離緊緊護在臂彎裏,倒是安穩。


    而當他們踏進祠堂時,入目的是十幾張陌生麵孔,景離劍眉不自覺地皺起來。


    陳昌才忙走上前,“因為連日的大雨,村裏很多屋舍都受了損,不能住人了,所以一些村民就在此歇腳,懇請王爺諒解。”


    宋枝落握住景離的手,朝陳昌才笑了笑,“人沒事就好。天氣寒涼,不知這裏可有熱水?”


    “有!有熱水!姑娘稍等。”


    陳昌才殷勤地端來一壺熱氣騰騰的茶,給眼前的幾位爺滿上,然後搓著手在一旁站著。


    而陳家村的村民看著不遠處舉止矜貴的幾人,竊竊私語起來,聲音不大,沒有蓋過廟外的雨聲。


    宋枝落剛喝了一口熱茶,餘光看到祠堂門口走進來兩道身影。


    帶著雨汽,看不清模樣。


    直到那兩人走到光下,宋枝落才看見一人坐在輪椅上。


    滿頭白發,顴骨很高,看模樣有六十多歲,眼睛深陷,眼神卻並不渾濁。手中還抱著一個燈籠,裏頭暈黃的燭光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推輪椅的,則是個瘦削的年輕人。


    頭發上淌著雨水,沿著黝黑的臉龐流下,搭在輪椅上的手青筋凸起,嘴唇沒有血色,像個久病的人。


    輪椅發出的吱嘎響聲驚動了祠堂裏的人,陳昌才見狀,走到年輕人麵前,“陳天磊你不跟你爹在家待著,來這裏做什麽?”


    陳天磊畏畏縮縮地低著頭,回答道:“村長,剛才大水也淹到我們家了,我們就隻好過來了。”


    陳昌才聽見房明逾咳嗽一聲,才反應過來,朝景離拱手,“村民不懂事,驚擾了王爺,還請王爺饒命。”


    被叫作陳天磊的人怯懦地看向景離,露出一臉驚慌的神色,雙手笨拙地握在一起,鞠了一躬。


    得到景離的恩準後,陳天磊推著老人往村民方向去,可下一秒劇烈的咳嗽聲在安靜的祠堂響起。


    宋枝落放下茶杯抬眸看去,隻見陳天磊滿臉通紅,咳得站都站不穩。


    輪椅上的老人神情慌張,一手抓著輪椅,一手扶住自己的兒子,“磊兒!”


    穿堂風吹起時,老人動作激動,帶起褲腿向上翻起,露出一截鬆弛的皮膚。


    宋枝落眯著眼,看向老人腿上外露的一大片淤青。


    陳天磊還在咳,甚至咳出了血,嚇得村民都後退一步。


    陳昌才也急道:“大良你帶藥了沒有?”


    老人懊悔地搖了搖頭,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般,“沒有,出來走得急。”


    第72章 七十二   金屋藏嬌


    宋枝落沉默地看著, 直到陳天磊再次咳出血。


    明明臉色蒼白如紙,偏偏嘴角的血又那麽鮮紅。


    她指尖蜷起,猶豫了一瞬, 站起身從木箱暗層裏取出一隻小藥瓶。


    “讓我看看。”


    老人抬起頭看向年紀輕輕的宋枝落,眼裏滿是質疑, 聲音有幾分不耐,“姑娘若不懂就不要多管閑事。”


    宋枝落也不惱, 但表情冷下來,“沒藥他會死的。”


    老人原本隻是不悅的表情一瞬間變得猙獰,幹瘦的皮下青筋像虯龍一樣, 怒道:“磊兒不會死!你胡說八道!”


    宋枝落看著情緒激動的老人, 柳眉輕蹙。


    她的一句話, 反應不至於這麽大。


    外麵雷聲轟隆, 一道閃電劈開天空。


    陳昌才在旁邊急得搓手, 對老人說:“大良啊,現在沒有大夫,也沒有藥, 你且信宋姑娘一回?”


    宋枝落睨著陳大良, 眼裏是毫不避諱的打量。


    陳大良眼睛赤紅地盯著宋枝落手裏的藥瓶,像在痛苦地掙紮,半晌後顫顫巍巍地接了過去。


    他抱著虛弱的陳天磊把藥喂下去, 不多時,陳天磊的呼吸恢複了平穩。


    陳昌才見陳天磊好轉, 喜道:“大良你看!”


    “爹,我……沒事……”陳天磊握住陳大良的手,氣若遊絲地說道。


    陳大良鬆了口氣,繼而抬眼看向宋枝落, 聲音有些僵硬,“多謝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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