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記得,老五從前很不錯的,在外頭結交文臣,在朕麵前卻曉得韜光養晦。如今一下子得了失心瘋,是朕對他關心少了?亦或者朕坐著的這把椅子不香了?”


    安進忠抱著拂塵,尷尬地陪笑臉。


    這失心瘋不是得的很好麽,五殿下越瘋,皇帝陛下給的賞賜就越多。


    別看現在嫌棄的不得了,實際上私庫都開了啊,還讓徐翰林帶著人,大張旗鼓給五殿下送好東西去。


    老皇帝把幾案拍遍,無限唏噓。


    良久,他把壓在案上的手指伸直,人往前傾,影子被燈火拉得漆黑尖長,十分龐大。


    安進忠就在他的影子裏。(麗)


    “或許,老五是裝的。”老皇帝宛如在跟他分享什麽石破天驚的秘密,若不是語調過於平緩、眼神過於陰翳的話,“他沒瘋。”


    安進忠愣愣道:“五殿下原本就沒瘋啊。”


    “沒瘋,是啊,朕的兒子,怎麽可能瘋!”老皇帝龍顏大悅,哈哈大笑,大力地拍向安進忠的肩膀。


    然後陡地把笑意一收。


    “徐家女暫且留著,朕倒要看看,老五放下的餌要如何收。”


    -


    王得誌去馬廄喂馬,弼馬溫走馬上任,陸濯身邊伺候著的人就便宜了王得誌的幹兒子小全子。


    小全子手腕還嫩,沒法子跟他幹爹一樣,把陸濯身邊守得水泄不通,李直見到陸濯的麵數都多了不少。


    陸濯發生了這樣的事,李直作為一個真男人,多少有些看不下去。


    “殿下,您去後院練騎射的時候到了。”李直兢兢業業地勸陸濯多鍛煉。


    “我正作畫。”


    陸濯背對著他,寬袍廣袖,一本正經地說道。


    借口,都是借口。


    五皇子殿下麵前的,依然是那幅美人山寺焚香圖,這是早已作成了的。


    李直瞅著那畫,心裏悲傷地想著,主子如今對他是越發地敷衍了……他瞳孔忽一縮,似難以置信般,瞪大了眼睛再看。


    “你看到了什麽?”


    陸濯聲線輕的似羽。


    李直緩緩地把頭搖了搖。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畫像中,焚香美人不堪一折的脖子上,多了一條刺眼的紅橫。宛如血口,橫過脖頸。


    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毀了五皇子殿下如此心愛的畫作!


    一股怒火從李直的腳板底直往腦門躥,然後他一瞥眼,看到了陸濯指尖的朱砂。


    那股怒火變成了一股涼水,讓李直頭腦清醒了。


    “你看到了什麽?”


    陸濯重複了一遍問話,他看起來更輕鬆了,唇角悠閑地牽起。


    “沒有。”李直幹巴巴地說道。


    “撒謊。”陸濯笑了,“你分明看得清清楚楚,這畫汙了。”


    李直不懂,他很迷茫,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格外地思念王大公公。


    “汙了,就不能要了。”陸濯慢條斯理,“李直,你把它給處理了吧。”


    “遵命。”這下李直聽懂了,他剛要取畫,陸濯卻折扇一橫,隔開他的手。


    李直一愣:“殿下,您讓我處理……”


    “是的,處理。”陸濯蒼白的麵容上露出一絲溫雅而和善的微笑。


    第21章 殺徐善還得崔九來


    徐羌匆匆忙忙地往西跨院而來,嚷嚷道:“小妹,你把我衣裳弄哪去了?”


    他藏了兩身破舊衣裳在家中不常用的老馬車裏,去混事的時候用來喬裝改扮的。如今,隻剩下一身在,是習秋洗淨後還回來的,還有一身卻不知被小妹弄哪去了。那一身他喜歡著呢,外頭看破破爛爛,裏頭做得卻很精細。


    “小妹,你穿著我那身衣裳不會去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壞事了吧,我那衣裳從此就要不見了?”徐羌張口就來,還不知道他一不小心說破了真相。


    “二郎君,小娘子還沒起身呢。”


    念夏出來迎他,叮囑道,“二郎君小些聲,別叫人隔牆有耳聽了去當了真,再生出誤會。”


    說著,她把窗戶一開,與躲閃不及的徐媚四目相對。


    念夏笑道:“大娘子也在呢,可是來找我們小娘子的?”


    徐媚此地無銀地捂住耳朵,目光飄忽:“嗬嗬,隨便走走,嗬嗬。”一邊說,一邊扭著腰肢,迫不及待地離開這尷尬之地。


    徐羌看懵了。


    他扯了扯嘴皮子:“如今連自家府邸都得謹言慎行了。”


    “二哥,你說我什麽見不得人呢?”徐善慵倦的聲音傳來。


    她扶著習秋,看起來將將睡醒,有些睜不開眼呢,都是給了徐羌麵子,才起身過來。


    “二哥方才是渾說的,誰能得見我小妹,那都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徐羌不跟徐善客氣,自顧自地拎起來茶盞,直往嘴裏灌水,“小妹,我過來問你找衣裳呢。”


    “什麽衣裳?”


    徐善蹙著眉,在徐羌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


    “就是放在那破馬車上的,小妹,你們總當我傻,其實我一點都不傻,我去鬥蛐蛐從來穿得像破落戶。“徐羌有些得意,”我買‘大將軍’佘的賬,很快就會還清的。你把衣裳給我,我保證不出去亂玩。”


    原來他是以為衣裳被徐善扣下來了。


    可事實並非如此哦,徐善奇怪地看向他:“二哥說的什麽話,習秋早已把衣裳還你了呀,洗的幹幹淨淨呢。”


    “習秋還的是習秋還的,我還有一身呢!”


    徐善笑了:“二哥這話我聽不懂,我可沒見過馬車上有第二身衣裳,習秋可以作證。”


    習秋立刻用力地點了點頭:“確實如此,二郎君你莫要想著訛人。”


    徐羌才是真正聽不懂的人,他哎了一聲,一下子站起來,在徐善麵前轉了兩圈,“我那車上真的有兩身衣裳,我怎麽會記錯,念夏,你說——”


    念夏搖了搖頭:“那一日婢子沒有跟出去,不過婢子也以為二郎君記錯了,因為我們小娘子從來不說謊。”


    徐羌:“???”


    他裂開了哇。


    不就是一身衣裳,不還就不還了,至於如此欺負他嗎?瞎話說得有模有樣,虧得還“從來不說謊”!


    徐羌委屈:“小妹,你不能這樣……”


    “不能這樣的是你。”徐善睜了睜眼,睡意消弭,眸光若鋒,“二哥,你要確信你記錯了。如若不然,他日在亂葬崗、在刑部、在大理寺,見到什麽衣裳碎片,腦子一昏,當做是你曾穿過的那一身,豈不是沒事找事,給家裏添麻煩呢。”


    徐羌懵然四顧,惶然道:“小妹,可是遇到歹人了?”那一日,貢院周遭太亂了。


    徐善輕歎,楚楚道:“二哥心中有數就好。”


    徐羌一拳砸到桌案上:“是哪個狗崽子,我殺了他!”


    “倒也不必。”徐善朦朧的淚意恰到好處地收回去,盈盈含笑,“他們已經死透啦。”


    “死了?”徐羌瞪眼。


    “是呀,死了。”徐善感慨,“這都是遭了報應。”


    “誰殺的?”徐羌感覺他亂了。


    “就不能是遭了天譴麽。”徐善支起下巴,“二哥,你擾我清夢,匆匆而來,所為何事呀?”


    “自然是找……”徐羌一頓,尬笑了兩聲,把“衣裳”兩字吞下去,“自然是找到了你要的那些好漢,我急著把這好事告知小妹你呢。”


    徐善笑了:“甚好甚好。”


    賽扁鵲偷摸進京,給燕娘姐妹倆治病的日子快到了。


    陸濯那個病秧子必定會跟她搶人,他們撕破臉皮的日子也快到了啊。


    這麽想著,徐善突然眼皮子一跳,她抬手按住。


    “左跳財右跳災,小娘子您這是……右眼皮跳了?”念夏馬屁一不小心拍到了馬腿上。


    “不礙事。”徐善淡定地用白絹帕子蓋住了右眼,“我讓它白跳。”


    五皇子府。


    陸濯支頤,枯著眉頭:“小全子,我右眼皮反複橫跳,這是何意?”


    “殿下這幾日沒睡好。”小全子獻殷勤,“奴才昔年在家中學得了祖傳推拿法,殿下可要按一按?”


    五皇子殿下失眠很多天了,他睡不著,闔府上下就別想睡好,盡陪著五殿下折騰了。一個個被折騰的半死不活,也不知道五殿下究竟為何失眠。


    也就小全子新官上任、精神抖擻,賣力地伺候五殿下。


    五殿下卻不吃他這一套,把頭搖了搖,一副病入膏肓有氣無力的樣子:“你的推拿法不中用的,我需要良醫。”


    一個眼皮子跳,竟然上升到需要良醫了。不愧是五殿下,果真是見過世麵的人。


    小全子越發地佩服陸濯了。


    陸濯眸光落到麵前書案上,在宣紙上刮過,道:“小全子,伺候筆墨。”


    他提筆一揮,一氣嗬成,寫了一封密信給崔九。


    想當他的狗,光在貢院之事推波助瀾是不夠的,眼下,又有一個很好的機會到來了。


    陸濯要崔九在拿下賽扁鵲之時,把必然會出現的徐善滅了。


    他不但要徐善死,還要讓徐善在死前感受到被裙下之臣背刺的痛苦絕望!


    這就是徐善讓他碧雲壓頂的代價。他可是天子啊,徐善怎麽敢,怎麽敢!


    陸濯椎心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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