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善幫他解圍,外邦少年感激道:“還有、還有很多!”


    在周遭的掌聲和歡呼中,他回到場地中央,重拾自信,表演起來。


    可是徐善這裏不順。


    陸濯這個礙眼的在她身邊,不言不語、不聲不吭,卻總是遮擋她的視線,跟著她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嚴防死守,就是不讓徐善看到人家外邦少年鮮嫩可口的身姿。


    徐善深深地吸氣,衝習秋道:“我們走罷,這裏沒什麽意思了。”


    “啊,這就走了啊。”習秋沒人遮擋視線,她看得可開心了,“小娘子,您不是早就等著這一天了嗎,好不容易盼來了會變戲法的外邦小郎君,歡歡喜喜地來,怎麽不多瞧兩眼。”


    早就等著這一天了——陸濯豎起耳朵,心驚膽戰地聽著。他不想聽,可他忍不住,他這顆心宛如在火上烤,他恨不得他已經死了!


    徐善慢慢說道,語氣平和:“原本以為是好事,可是這人多了,好事就容易變成壞事。”


    ——“走了走了走,跟麵首相逢,前夫怎麽配在場,下回來再說吧。”


    麵首。


    麵首???


    陸濯的眼前腦子空茫茫了兩瞬,兀地反應過來了!


    他眼前一黑,人往地上倒。


    “殿下——殿下!”


    李直慌了神了,他把兔子一丟,要把陸濯扶。


    陸濯咳著血,殷紅摻黑的血從他嘴角冒出來,他拽著李直的袖子,手背青筋爆出,斷斷續續問:“麵首……是、何意?”


    李直:“……”他好害怕!


    陸濯扯開唇,齒間都是血:“說,要不我……死不瞑目!”


    “這樣的淫/亂之詞,王公公大約比屬下跟清楚啊。”李直崩不住了。


    陸濯示意他靠近,然後在李直耳邊發出低語:


    “滾!”


    “……哦哦。”李直都不敢抹自己耳邊的血沫子,他忙不迭起身,看到徐小娘子抱著小兔子就站在他身後。


    原來殿下想問的是徐小娘子。


    陸濯這邊早已有人去叫大夫,徐善在陸濯麵前蹲下,蹙著眉頭憂心忡忡:“殿下,你怎地又吐血了?”


    她的這副樣子,陸濯前世已經看了無數遍,他一直認為徐善是在真切地關心他。


    他剛剛服用仙丹時,徐善這樣看著他,他會心虛愧疚,對徐善保證不再嗑。次數多了,他就老練了、心麻了,就嗑就嗑,徐善這樣看他,他也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來。不過,如今陸濯陡然心驚,他緩緩意識到,他當初對徐善的關心沒有感覺了,會不會那個時候徐善對他嗑丹也沒有感覺了呢。


    徐善露出的關心也成了她習以為常的假麵,可他無知無覺,他前世究竟把日子過成了什麽樣子啊。


    陸濯有好多話想跟徐善說。


    然而他醞釀了半天,脫口而出的卻是那句讓他不想知道、但不知道又分明會死不瞑目的——


    “徐善,你究竟有多少好麵首?”


    第33章 這樣的兒子誰敢嫁!


    在陸濯發問的那一瞬間,天邊響起一道炸雷。


    妖風乍起,活活把陸濯虛弱的話給吹散了。黑雲壓城,大雨將至,人群都開始東躲西藏。


    徐善沒聽清他的話,拉長聲調問:“殿下——您方才說了什麽?”


    陸濯:“你究竟、你……”


    他絕望地閉了閉眼。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樣喪權辱國的話他實在說不出第二遍。


    就讓他這樣死了吧!


    “李直,你快來,你家殿下把眼睛閉上了!”


    陸濯感覺徐善向他靠近,淒苦的風裏多了一絲熟悉的氣息,旋即他鼻端一涼……徐善在試探他有無鼻息。


    徐善真的以為他人沒了啊!


    她肯定巴不得他死了,他死了她就能跟那些個年輕美貌的雙宿雙飛了。陸濯心裏悲涼苦澀地想,他強行打起精神聽徐善的心聲,如今他是一天被挨罵他就不舒服。


    然而不知道是風聲大還是雷聲大,他眼下什麽都沒聽見。


    “我的殿下啊——”


    伴隨著九轉十八彎的一嗓子,來的是王大公公。王得誌涕淚四流,帶著大夫匆匆趕到,直往半死不活的陸濯身上撲。


    徐善知情識趣,起身給他讓開地兒。


    陸濯費力地掀起眼皮子,瞪著王得誌:“起開。”


    “殿下醒了,奴才一來,殿下就醒了!”王得誌喜極而泣,招呼左右,“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過來給殿下看。”


    他們人都來了,徐善打算走了。


    她動了動腳,沒走開。一眼看過去,原來裾角被一隻手拽住了。那隻手,屬於血淋淋的五皇子殿下。


    陸濯唇動了兩下,王得誌附耳過去,扭頭對徐善道:“殿下有言,徐小娘子走不得,要跟在一旁好好伺候著!”


    徐善:“?”她如今可是二品大員之女啊,二品大員。


    ——“陸濯真是癡心妄想,也不怕我把他伺候沒了,指望我陪他走黃泉路呢,真是打得好算盤。”


    陸濯狠狠地咳了一聲,帶著血,慌得周遭又兵荒馬亂。


    眼看著徐善想借亂走人,王得誌急了,他隻能扯著嗓子實話實說嚎出聲:


    “徐小娘子留步,殿下就是想你在近前,讓他能看到你!”


    ……“轟”的一聲,大雨來了。


    震驚的人群來不及佇立,又四散逃開,尋避雨之處。


    都這個時候了,陸濯還能關注到細節之處。他用眼珠子示意王得誌站位動一動,把那個野味小金毛在風雨中和馬戲團的人匆匆忙忙在地上撿拾銅板的狼狽模樣暴露在徐善的視野裏。


    這個時候,就不用遮著擋著了!


    就要讓徐善看,看看她從前的麵首,一個兩個都是什麽玩意兒。


    徐善的鬢發都濕潤了,她看起來也有些狼狽,舉目四望的時候有些茫茫的,習秋給她撐上了傘。


    她看到小金毛,麵露憐惜,一副悲天憫人瞧不得人間疾苦的模樣。


    ——“真可憐。”她甚至不忘用手給抱著的小兔遮雨。


    陸濯:“……”緩緩閉上眼睛。


    “救命喲,殿下方才都不怎麽吐血了,怎生現在又開始了?”王得誌大喊大叫,“還不快護著殿下,護著啊!”


    又吐血了嗎,陸濯沒感覺。


    他就感覺他好可憐,都沒人憐惜。


    就近就有一家醫館,李直早帶著人手過去,把地方清了一遍,王得誌他們一行人把陸濯一路抬了過去,讓府裏來的大夫先行針灸。


    陸濯起先一直拽著徐善的曲裾,他弱他有理,徐善和習秋這對無緣無故被殃及進來的倒黴主仆隻能跟著走一路。


    直到進了醫館,隔開雨幕。


    徐善感到陸濯的手一鬆,他厥過去了。


    -


    五皇子殿下當街吐血,這一回可沒有暴民給他背鍋了,周遭的男女老少都瞧見了,那咕嚕咕嚕的血是從五殿下的嘴裏自己冒出來的。


    太嚇人了啊。


    他們隻是想看個馬戲,可沒想看這出大戲。


    “是誰,是誰要害朕的兒子,動搖王朝的根基!”


    原本,老皇帝已經稱病很多天了,因為一上朝都是朝臣對二皇子平王歌功頌德,這會兒為了陸濯上朝了,一上朝就大發雷霆,龍顏震怒。


    諸位朝臣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誰要傷害一無所有的五皇子,讓皇帝陛下居然說出了動搖王朝根基這樣的話。


    不就是動搖國本嗎。


    可是除了太子,誰又堪配國本。


    不過,皇帝陛下也沒指名道姓陸濯是國本,他含糊地統稱他的兒子。朝臣們也沒太當回事,他們想,今日有五皇子被害、明日說不準就有其他皇子被害。


    “陛下——”一個胡子都白了的老臣子跪下來,“必要找出這罪該萬死的賊子,若叫他把手伸向平王,那是萬萬不可的哇!”


    老皇帝冷笑:“說得好啊,就你查去吧。”


    白胡子:“……”


    “老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五殿下吐血之時,徐翰林之女相伴左右,這不合常理。”


    何首輔一個眼色,又有一個不怕死的站出來,把刀口對向了徐正卿。


    他們當然不相信徐家女會對五皇子下毒手,但是,若因此把徐正卿拖下水,攪合得君臣離心多好啊。


    “大人,您心老了。”徐正卿老神在在,“少年男女相伴一起,多麽合常理的事情,您懂多少愛與恨?”


    “!!”


    怎麽還帶人身攻擊的。


    朝堂上瞬間亂成了菜市口,一群人對徐正卿群起而攻,而翰林大人渾然不畏,舌戰群儒!


    老皇帝冷眼旁觀。


    冷不丁把奏折往禦下一砸,喝道:“老五中的是外邦之毒!”


    外邦之毒,自然指向外邦之人。


    那幫演馬戲的首當其衝,被抓起來嚴刑拷問,然後在金吾衛的主持下,全城展開搜尋,一時間宮裏宮外都是風聲鶴唳。


    老皇帝把大半個太醫院都安排到了五皇子府上,他自己還時不時過去,對著昏迷的陸濯噓寒問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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