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白清楚記得聽莫問清說過,舊唐的那位皇太子已經死了。


    在數百個年間,那位皇太子橫跨兩個世界,一直抵禦著那個世界的入侵。而最終,他死在了兩個世界的交界處。


    而這世上很可能認識這位皇太子的人都不剩幾個了。


    而人群之中,同樣滿身傷痕的丘夫子看著天空上那位身穿紅色道袍的皇太子身影,神情動容。


    在外人看來那位皇太子所穿的是紅色的道袍,可與其說那是道袍,不如說那是一件染了血的龍袍。


    仔細看的話,他那件衣服上的龍乃是四爪金龍,擺出一副潛龍在淵的姿態。正是儲君的象征。隻是無數個歲月下來,那位皇太子一直在與天井下世界的生靈廝殺,血染紅了他的龍袍。


    待衣服上都血跡幹涸發硬之後,原本的衣服是什麽樣子……


    早就難以看出。隻是看上去像是一件寬大的紅色道袍!


    丘夫子有些意外。


    他原本覺得皇太子早在舊唐的時候就死了。而舊唐的時候,湧現出太多驚才絕豔之人了。可那些人,卻全都葬送在了大劫之中,不免讓人唏噓。


    誰又還記得,當年的皇太子還是一臉白淨的少年郎,曾仗著自己的天賦異稟的修行煉氣天賦,孤身一人斬殺了當時在大唐北方作亂的所謂十二亂賊!


    那十二個賊人,煉氣修為絲毫不亞於現在的甲金煉氣修士……


    而那一年,皇太子剛剛才十四歲,驚豔整個大唐!無數才子依此題詩傳頌他的事跡。又有多少粉紅佳人,不是幻想這位皇太子為如意郎君呢?


    連當年尚且還是個四處求學的窮酸書生的丘夫子,也曾幻想著見這位皇太子一麵。


    後來,他是見到了。


    可大唐就那麽沒了。


    而那樣的一個時代,那樣的一個人。


    可如今……


    丘夫子無法形容現在再見皇太子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依稀間,他想起來當年有句描寫這位皇太子的詩句,也想起某一天夜裏,大唐都城裏燈火萬家通明 。


    在皇宮裏,這位皇太子宴請天下的豪傑和才子佳人。來自不同階層的人,或是王公貴族,又或是江湖草莽,再或者是民間說書的瞎眼乞丐。


    眾人就那麽聚攏在一起,相談甚歡。


    那場宴會……


    有修為強大的煉氣士,移來北海的一座雪山,弄來飄雪……隻為了在六月裏看梅花再開一賞梅。


    也有名噪一時的絕美歌姬,撫著琵琶唱著才子們所做的詩句。


    那詩句透著一股鐵骨錚錚的姿態。就像那個時代的唐人,也像那個時代才會有的大唐的皇太子……


    想起昔日的景象,一股悲意從丘夫子心底升起。


    當年的那場宴會,丘夫子也有幸參加過。隻是當時的他身份太過卑微,隻能坐在宴會的末流。


    可即便如此,那位皇太子卻還是走到了他麵前,為他這個窮書生親自倒上酒,當著大夥的麵念了他的詩文。


    “千金不買詩文氣,寧學李郎殺北蛟。”


    還記得那一年,皇太子如此念道。


    詩文裏李郎自然是指皇太子,所謂北蛟不過是那北方十二賊把自己比喻割據一地的蛟龍。


    所以這句詩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有千兩黃金,我寧可不買滿身的詩詞才華,也要學裏郎殺十二賊的本事。


    詩文很是青澀……


    行文也算不上多少。


    可被當時的皇太子讀出來,就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朗朗上口和豪爽瀟灑姿態!


    “不知今日的我……可否有殺賊的能力?”


    丘夫子喃喃自語。


    他看得出來,這位皇太子已然死了。可的他身體被異界生靈給占據了。


    而他此刻的心情,或許就和莫問清一樣,在看到皇太子這張熟悉的麵容後,有的隻是憤怒。


    他手中戒尺出現,一步踏出,下一刻已然淩空出現在了那位占據皇太子異界生靈的身邊。


    他緩緩道:“賊人。皇太子已然死了!能何必如此羞辱他!”


    那位異界生靈澤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羞辱他?你可是不知道,過去這家夥守在兩界交界處!可是好幾次差點殺死我的!他是很強!可到底他隻有一個人。還有,我的名字是枯盜。我可以偷走這世上……所有的東西。”


    丘夫子聞言則是冷哼一聲,手中戒尺狠狠落了下去。


    待戒尺落下去的同時。一股無形的力量作用在了枯盜的身上。


    可待那股力量快要落在枯盜身上的時候,那股力量卻憑空消失了……


    “嗯。浩然正氣。以前我見過有人修浩然正氣。隻是你的氣,太雜了。”


    枯盜說著,嘴角浮現一抹嘲笑,對著丘夫子一指。


    忽而,一股力量就作用到了丘夫子身上。


    他沒有防備,結結實實就挨了這一下。他吐出一口血,麵色大驚道:“能怎麽會……我的浩然正氣?”


    “不!準確來說,我是偷走了你的浩然正氣,然後再將它用了出來。”


    枯盜大笑道。


    “說起來我覺得我這輩子最有意思的事情便是偷走這具身體!這具身體……對…就你們口中皇太子的身體!真是太有意思了!”枯盜說道。


    “丘酸儒。沒想到你還會記得皇太子……這讓我很驚訝。隻是……你不是他的對手。他還是交由老夫吧。下邊許多人,更需要你去幫助。”


    莫問清對著丘夫子說道。


    後者露出一抹苦笑,似乎是自己力量太卑微感到可笑。


    似乎,無論何時……


    他一直都隻能做個文弱書生的形象,任何時候都幫不到忙。


    他最終還是聽從莫問清的話走了下來。


    而下方。


    隨著他下來,一眾少司或是京城之中大諸多世家老祖都圍了上去。


    得益於上官行傷那一記封劍……


    京城之中大那些傀儡都被清除幹淨了。而那些四處亂走到觸手,又或是那些大眼小嘴蟲子一樣飛的怪物,已然構不成什麽威脅。


    有世家老祖開口問丘夫子道:“丘老先生……我們能幫總掌司大人的忙嗎?”


    丘夫子搖了搖頭。


    這時人群之中同樣顯得有些疲憊的裴家老祖也道:“算了……上麵的戰鬥。就不是我們這些老東西能摻和的了的。”


    李月白沒有說話。


    現在……


    他們的確幫不了莫問清什麽。


    魏無明則道:“做好我們能做的就行了!這現今還有諸多邪祟未除……也有可能敵人馬上就會再來!我們切不可大意。”


    他這句話點醒了眾人。


    與此同時在天空上。


    枯盜看到莫問清,然後緩緩道:“我從你的身上感受到了我們那個世界的氣息。”


    “老夫曾在你們世界行走幾百年。”


    莫問清回道。


    “就為了一直以來我們兩界都在尋找真與假的問題?”枯盜開口說道。“可答案。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頓了頓他又道:“在你看來。我們那個世界既混亂又肮髒,沒有什麽所謂的道德。更沒有什麽所謂都美與醜……甚至大多時候我們還會拋棄思想,主動做一具傀儡。可你不得不承認,這就是我們那個世界都修煉方式。而一切的修煉,拋棄肉身,甚至拋棄思想……就是為了回歸道本身。”


    “這本應是事實。可在你們這個世界一切都反了過來。就像是實物和鏡子的區別!而你……或許是沾染了我們那個世界氣息的緣故……”


    莫問清開口道:“所以,你想表達什麽?”


    “我覺得你很有可能是個變數。”


    枯盜說道。


    “好了,我們來玩個有趣的遊戲吧。我知道你很強!很有可能,我會死在你手中。所以我決定玩點不一樣的。我要在你眼皮子底下偷走這個世界的一些東西。比如死亡!”


    枯盜說著,伸手隔空抓了起來做出一個偷東西的姿態。


    偷走死亡……


    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這意味著讓會永生不死。


    可永生不死真的會好嗎?


    但比如受傷很嚴重的人本應該死了,但由於沒有了死亡他會一直忍受著這份痛苦。


    下方大地之中,不乏就有重傷的人。他們本應該就此死去,但因為沒有了死亡,他們無法遲遲死去。


    但也許更痛苦的是,你要看著自己受傷的身體來說腐爛發臭……


    而你依然要活著。


    李月白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一點。


    她隱隱覺得,隨著這個叫枯盜的人出現,大劫可能剛剛才開始。


    “我還要偷走這個世界三息的時間。”


    枯盜又言。


    話音落下。


    整個世界,除了莫問清和枯盜之外,所有的一切景物就那麽停滯了下來。


    可是來另外一個世界的生靈,比如那些觸手,又或是其他的怪物……


    他們卻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們依然可以動。


    “哦?有趣。”


    也在同時,枯盜發現下方還有一人可以行動。


    便是李月白。


    或許是得益於燧火的緣故,李月白並不受枯盜力量的影響。


    但對李月白而言,她卻開心不起來。


    她是能行動不假,可其他人呢?


    那些個異世界的生靈可是還能動的。


    李月白沒有猶豫,迅速將魏無名等一眾少司護在身後。


    可她一個人的力量太過於有限了!她能保護自己和一部分人的安全,其他人呢?


    “哼!你隻會這些小把戲嗎?”


    莫問清則是冷笑一聲。


    他話罷,那剛剛才沉寂下的尋燚仙蹤的劍陣迅速複蘇。


    數把劍在各地複蘇,將各地的異世界生靈給瞬間全部斬殺。


    然後……


    三息時間過去,一切又恢複正常。


    但同樣,又有諸多的異世界生靈生了出來。


    京城之中,有人經曆了剛剛那三息停滯都時間,雖然不太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麽。可回想起來卻直覺後背一陣發涼。


    能偷走時間,這到底怎樣的力量?


    連李月白的心情也差到了極致。剛剛是有莫老操縱劍陣護佑了所有人。


    可接下來莫老要是和枯盜全真心投入戰鬥,對方猛不丁來這麽一下,又待如何?


    所有人,包括李月白在內都感覺到了一種深深到無力感。


    他們很想去幫莫問清做點什麽。


    可他們……又能做什麽呢?


    但也許,這還不是最能讓人覺得無力和絕望的。


    接下來,枯盜似乎又偷走了眾人的一些東西。


    具體是什麽……


    眾人一時之間都沒有感受出來。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了不對勁。


    似乎上,他們沒有了痛覺。


    沒有痛覺,這會是一件好事嗎?


    李月白覺得,不會像是什麽好事。同樣,她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沒有痛覺,便意味著身體無法對極度危險的事情做出判斷。就比如,有人被那些觸手給纏繞滿了身體,甚至器官都被掏光。但那人卻絲毫不知,依然行動……


    一時間,大家似乎覺得這是好事。沒有了痛覺,大家便都會變得悍不畏死!


    畢竟……


    沒有痛覺可不是什麽壞事。


    也在這個時候,枯盜則大笑道:“好,偷讓東西,就得再還回去。”


    隨後,他歸還了偷走的死亡和痛覺。


    一時之間,剛剛那些還悍不畏死都人馬上就遭到了反噬。


    “你真以為在老夫麵前可以做遊戲嗎?”


    莫問清緩緩開口。


    似乎在他眼裏,枯盜像極了一個上躥下跳嬉鬧的猴子。


    這隻猴子,讓他有些怒了。


    他的胡須連同披散在肩膀上的頭發都開始無風自動起了。


    “喜歡偷東西……那我倒要看看這次你能不能在老夫手裏偷走東西。”


    他隔空做出一副下棋落子的姿態。


    隨後,一整個天地包括這片世界都成了他手下的棋盤。


    棋盤之內,各地都景象姿態一目了然。


    枯盜嚐試再要偷走什麽東西的時候,卻猛然發現。


    隻一瞬間,在他對麵的莫問清變得異常高大了起來,他要去再次看對方,竟然需要去俯視他。


    很快,枯盜就發現了一絲不對勁,自己現在的狀態似乎久像是一枚棋子。然後,正好就落到了莫問清的棋盤裏。


    “哈哈……變成你的棋子又如何?我還是偷走了一些東西。”


    “是嗎?你偷走的,是不是名為棲神道的東西。”


    莫問清看著他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而京城某處,始下則是抱著肚子大笑道:“莫老頭,你這招玩的狠啊!讓這狗東西故意來偷我的……對不對……哈哈哈,有樂子可以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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