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姓太監很慌。


    感受著脖子上搭著冷冰冰的劍,他毫不懷疑下一刻江尚舟會砍上去。


    “滾吧。老夫不殺閹人……”


    但下一刻江尚舟收回了劍。


    範太監鬆下一口氣,知道自己命保住了。但議和之事算是就此談崩了。


    他不清楚,回去該和南乾小朝廷如何交代。


    可也就是他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江尚舟卻又叫住了他:“慢著,老夫是讓你可以離開!但是要你以一個太監的身份離開……懂嗎?老夫要讓天下人瞧瞧,現在的南乾朝廷是多麽窩囊,連出使使者找的都是一個太監!”


    他揮了揮手,示意身邊人拿來一套花花綠綠的衣服。


    那正是一套太監的衣服。


    此外,他還命人拿來胭脂水粉。


    江尚舟接著又道:“扒下他的假胡子,讓他穿上這身衣服和抹上胭脂水粉出去!太監就得有個太監的樣子!”


    “你……你……”


    範太監知道,江尚舟不止是在羞辱他,更是在羞辱南乾朝廷。


    這樣的羞辱,遠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他有些惱怒,但他更畏懼此時的江尚舟。


    就這樣,在大帳中一聲聲的嘲笑聲中,範太監換上了滑稽的太監服飾,抹上胭脂水粉,將自己的臉抹到像是裹了一層麵粉一樣白,走出了營帳。


    南乾的使團,看到範太監這幅樣子走出對方的主帥大帳,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


    江尚舟看著遠處慢慢走遠的範太監,將視線收了回來。


    他並不是單單要羞辱對方,更是要借此打壓南乾朝廷在南方百姓心中的形象。


    隨後,江尚舟對著身邊的將領說道:“傳令下去。大軍休整十日後,南下滅乾!”


    十日時間,足夠讓今日範太監的事情傳遍整個南乾,也能將對方的士氣打擊到體無完膚。


    果然,當南乾朝廷派出一個太監出使魏國議和的事傳出去後。


    整個南乾地區的百姓,都顯得異常激動!


    去議和割地賠款這件事情,本就很窩囊和憋屈了!可偏偏南乾朝廷還要讓一個太監去議和!


    這是何等的荒唐和可笑?


    一時之間,一份份聯名信被送上了南乾朝廷的奏折中。其中直言不諱說著南乾朝廷的窩囊!


    有儒生更是走到大街上,對著當地府衙大罵南乾朝廷的無能。


    南乾朝廷方麵,自是也見不得這些騷亂事件。馬上派人去鎮壓。


    可越鎮壓,換來的卻是百姓越發的對朝廷失望。短短十天之內,百姓們從一開始對朝廷的口誅筆伐,發展到了各地起義。


    各地都是對南乾小朝廷的討伐罵聲。


    有些替南乾小朝廷守著重要關卡的將領,似乎是也覺得南乾已經無可救藥,幹脆轉而大開城門,歡迎魏軍的到來。


    就這樣……


    原本淼州諸多水域作為屏障,還可以阻攔魏軍,但因為諸多南乾將領的倒戈,魏軍不費吹灰之力,連連南下。


    甚至魏軍南下的船都是這些倒戈將領給準備的。


    此刻的南乾朝廷內,更是一片人心惶惶。


    因為眼看魏軍就要打到澮城底下。


    皇宮內,皇帝趙南看向一眾朝中大臣道:“哪位愛卿願意為朕解憂,去阻擊魏軍?”


    可底下,一眾朝臣一言不發。


    現在這個時候,眾人都明白,所謂的阻擊不過就是螳臂當車,為眾人再爭取一下時間,好再往南方去逃。


    似乎是預料到了南乾大勢已去。


    一個月前,趙南也派了使者前去南蠻。想著若是前方戰事不利,一眾人好退去更南邊尋求南蠻庇護。


    可壞消息總是接踵而至。


    前方戰事不利,後方從南蠻的使者也回來了。


    使者帶著頹廢和幾分絕望道:“陛下,南蠻……拒絕庇護我們!”


    “什麽……怎麽可能?”


    趙南不可置信。


    要知道,過去大乾和南蠻一度交好,怎麽對方突然就不選擇提供幫助了?


    那使者回道:“陛下,南蠻奎相部的人說,過去庇護我們是看在神灼衛李掌司的麵子上。但現在他說我們南乾朝廷是……是……”


    他話說到一半沒有再說,似乎是對方將話說的很難聽。


    “是什麽?”


    “說我們南乾朝廷滅亡是咎由自取!”


    “這些南蠻泥腿子,他們怎麽能這麽說?”


    趙南顯得氣憤!


    他越想越氣,甚至罵起了江尚舟:“那江尚舟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朕當年待他不薄!他怎能轉投魏國賊子……來滅朕的大乾!”


    “哈哈哈哈哈!本王倒覺得南蠻人說的沒錯!大乾的一切就是咎由自取!還有陛下,當年若不是你殺了江尚舟全家,何苦逼他轉投魏國?一切的一切,不是咎由自取是什麽?”


    七賢王趙勇烈看著趙南罵道。


    “皇叔……你……可你也是是我大乾趙氏的人,你就眼睜睜看著我大乾滅亡嗎?”


    趙南無奈看向自己這位皇叔。


    趙勇烈罵歸罵,可到底還是心軟了,正如趙南所說,他也是大乾趙氏的人。這裏的所有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拋棄趙南而去。但他不能。


    隻因他是大乾的王爺,當今皇帝的皇叔。


    “老臣願帶親兵三千,為陛下前去阻擊魏軍!”


    趙勇烈開口說道。


    “好!好!”


    趙南臉上顯出喜色。


    “隻是在那之前,老臣請求陛下先殺了三人!此三人妖言惑眾,今日我大乾有此一難,此三人在其後推波助瀾,自是該死!”


    “皇叔請說!”


    趙南連連對著趙勇烈點頭。


    這一刻有人肯出來阻止魏軍已是不易。


    趙南的想法也簡單,趁著趙勇烈阻擊魏軍的時間,他便馬上離開澮城向南而逃。


    雖說南方南蠻明確表示不會庇護他們。可先逃到最南邊,能活一天是一天。


    “要殺哪三個?”趙南忙問。


    “其一,掌印大太監範勾,此人最是愛見風使舵,陛下聽了他不少耳邊風,也做了許多錯事,此人該死!其二,童貴妃童瑞,此女禍亂後宮,常常挑撥君臣關係,也該死!其三,工部尚書古士元,北伐期間此人多次阻攔北伐,北伐失敗與此人有莫大的關係!”


    “這……這……這……”


    趙南麵對趙勇烈的話顯得有些為難。


    這三個人趙南都舍不得殺!


    大太監範勾能言善辯,總是能說些俏皮話逗他開心,童貴妃天生麗質,這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有人言她的美貌和神態有幾分那位李掌司的神韻。


    至於工部尚書古士元,他為自己修建了宮殿,也給自己鼓搗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好玩意,自己怎麽舍得殺他?


    “陛下若是早幾年殺這三人,何苦有今日之難?”趙勇烈看趙南猶豫不決,又質問一句。


    “好吧。”


    趙南歎了一口氣後,答應下來。


    他自己的命都快要保不住了,何苦去管這三個人的性命?


    他道:“就按皇叔的意思辦吧。”


    隨後,範勾、童貴妃、古士元三人被捆綁推了出來,在宮殿外,趙勇烈親自砍了他們的腦袋。


    那童貴妃確實生得美麗,有見過李月白畫像的人也會覺得此女側臉時,二人是有幾分相似的。


    可到底童貴妃此人蛇蠍心腸,常年禍亂後宮,又哪兒比得上那位李掌司大人半分?


    ……


    澮城外。


    魏軍幾乎沒費什麽氣力,就撞開了澮城的城門。


    見城門之後,卻是一個白發老者身披鎧甲,帶著一眾兵卒殺了出來。


    有人認了出來,那白發老者是南乾的王爺趙勇烈。


    這位王爺已然是年近七十的年歲,但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他手持雙鞭,騎在一匹紅色的紅鬃烈馬上,似乎已然做好了和南乾共存亡的準備。


    魏軍後方的主帥陣營中,當江尚舟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卻發下號令鳴金收兵,將已然破開的城門陣地,又轉送回了乾軍手中,並且命令三軍往後退了三十裏地。


    隨後魏軍中又傳出消息,一日之後,魏軍將再攻澮城。


    乾軍這邊,一眾人對於魏軍的突然退兵顯得不解。


    但隻有趙勇烈明白,這是對方魏軍的主帥江尚舟在兌現他昔日的諾言。


    後者說過,若有一日他們戰場相見,他將棄一城而去,且退避三舍。


    且作為曾經南乾的臣子,江尚舟下令魏軍一日後再攻城,這已然是仁至義盡。


    要知道,戰場上瞬息萬變。


    一日時間,足夠南乾這邊再將南方的一些兵力調過來阻擊魏軍。


    雖然南方剩餘的兵力也隻有五萬。


    與魏軍八十萬兵力相比不算什麽。可澮城之後還有著不葉城的大山和水域阻隔魏軍,南乾朝廷還能因此再撐上一撐。


    “如此忠義之人……是我大乾留不住你啊!”趙勇烈想著魏軍對麵的江尚舟無奈感歎一句。


    可一日之後。


    一切卻並不像趙勇烈預料的那樣,南乾朝廷派那五萬兵馬前來支援他。


    反而是前去後方尋求支援的人帶來了一則消息。


    說似乎是趙南因為江尚舟的舉動,對趙勇烈產生了懷疑。


    趙勇烈看向求援回來的人問道:“陛下懷疑我什麽?”


    那人道:“陛下聽身邊人說,王爺領了五萬兵馬後反過來會抓他,前去魏軍麵前邀功!畢竟,您和江尚舟是舊識。”


    “哈哈哈哈……”


    趙勇烈仰天大笑起來。


    對於這個結果,他又並不是很意外。


    難怪,民間有人說他們趙家算是爛到骨子裏了,他算是見識到了。


    身邊有人勸趙勇烈道:“王爺,陛下既然棄我們而去!您既然是和江尚舟是舊認識,不如就此舉城投魏軍算了。江尚舟必然會善待王爺……”


    “他趙南想做個窩囊皇帝!但我不想做個窩囊的王爺!我趙勇烈既身在大乾皇室,當死在大乾滅亡之前!願意隨本王殺向魏軍的,就隨為而來,不願意的,也可就此南逃而去……”


    趙勇烈說道。


    他話罷之後,並沒有任何一個人離開。


    三千親兵,跟隨他征戰多年。甚至相比較朝廷的調令,他們更認這位王爺的口諭。


    “好,兄弟們。隨我殺!”


    “殺!殺!殺!”


    趙勇烈重新上馬,三千人或是以槍點地,或是以刀劍拍向盾牌,發出鏗鏘之聲。


    再次打開城門後,趙勇烈帶著身後的親兵向著魏軍而去。


    魏軍這邊,坐在戰車上的江尚舟看著趙勇烈而來,身邊有將領給他建議道:“大將軍,可讓弓弩手上前……三千人頃刻間便可被射成篩子。”


    “不了,讓最前麵的輕騎兵去吧,給這位大乾最後的王爺……一點體麵吧。”


    江尚舟緩緩說道。


    很快,魏軍和趙勇烈的人廝殺在了一起。


    兩方廝殺在一起,又分開,然後再廝殺在一起。


    如此反複幾次後,趙勇烈身邊隻剩下了四十一人。


    又一番廝殺後,這位大乾最後的王爺死在了亂軍之中。


    他的屍體被江尚舟命人刻意找出。


    江尚舟道:“將他的屍體送去舊都京城,葬於乾朝皇陵吧。”


    這件事情,他相信大魏那位太和帝也不會反對。


    作為大乾最後一個有氣節的王爺,他理應有這個待遇。


    趙勇烈戰死。


    消息傳到南乾的後方,趙南再一次為自己聽信讒言感到懊惱。


    他這才知道,自己錯怪了自己這位皇叔。


    他們逃到了淼州的最南方,可已然沒有士族願意接納他們,他們就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飛,每天聽著魏軍步步南下的消息,在惶恐中度日。


    某天魏軍的大軍終於來到離他們隻有十裏外的地方。南方那五萬兵馬,也被打的潰不成軍。


    而一眾南乾的趙氏子弟已然逃無可逃。


    這個時候,趙氏子弟展現了他們頑強的生命力。


    有的過去名為公主的人,為了活命,甚至不惜將自己扮作娼妓將自己留在暗巷子裏,開始接客。


    還有的皇子,刻意將自己的腿打斷,弄的滿身汙垢跑到乞丐群裏,吃著他們曾經根本吃不下發嗖了的硬饅頭,試圖避開魏軍的搜尋。


    可最終無論他們怎麽躲。


    又都會被魏軍給一一找出來。


    和那位七賢王相比,這些趙氏子弟簡直就是爛到了骨子裏,沒有一丁點的氣節。


    至於那位皇帝趙南,當江尚舟找到他的時候,他為了吃上一頓飯,竟然在三天以前將傳國玉璽典當了 出去。


    默默看著這一切的李月白也不禁感歎,趙氏子弟的確是爛到了骨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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