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王言又一次的坐車來到了領事館附近,參加日本領事館牽頭舉辦的華北戰場祝捷酒會。卻


    不同的是,今天的酒會,不是在上一次的那個會場,而是又換了一個地方,樓上就是領事館的辦事機構。這也是正常的,除了公共租界以及法租界,日本人占領了上海的所有地方,他們可以選擇的地方有很多。


    當然了,更主要的原因是劇情需要……


    王言很清楚,就在今天的這場酒會上,明台跟程錦雲會竊取領事館有關第三戰區的兵力部署情況,這是劇情的關鍵。


    這是一個真真假假的心理博弈,日本人在第三戰區的情報被竊取,如果明台沒有暴露,那麽或許就沒有死間計劃了。畢竟第三戰區拿到了真實的情報,有心算無心,照樣會是一場勝利。但是明台暴露了,盡管他們沒有直接拿走情報原件,而是用間諜相機拍攝的,但是發生了這種事兒,就一定存在風險,那麽原本的計劃就要推翻,啟用其他的預案。


    相對應的,隱秘獲取情報失敗,那麽第三戰區那邊同樣也會製定一套假的攻防計劃出來,繼續執行死間計劃。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是,明台竊取的情報本就是備案,那就有另外的應對。在實際應用中,不存在環環相扣的計劃。因為人為的因素導致的變數太大,不可能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按照一定的軌跡去走。大多數人是沒有腦子去研究所謂計劃的,能想著看下一步就好不錯了。在天才一些,看個兩三步,這就差不多到頭了。


    即便是王言經曆如此之多,想要研究別人,製定的計劃,也不過就是提前預設那麽一兩步。而他更多的時候,都是隻走一步,就是先開個頭,接著觀察事態發展,一步一步的慢慢去將人或事引導到好或者壞的局麵上去。他也做不到一步步的規劃好,然後就按照他所想的去發展,那是不可能的。卻


    對於這個事關第三戰區的行動計劃,王言並不是很關心,因為這件事跟他沒關係,他插不上手,也沒有插手的必要。畢竟他沒來的時候,原本執行的也還挺好,收獲的戰果也很大。


    今天他是自己來的,汪偽政府已經在南京成立,各方的活動驟然加劇。


    汪曼春因為汪芙蕖這麽個親人死了,化悲痛為力量,可著勁兒的抓捕兩黨的人。


    明樓更是忙著各地的經濟事務,畢竟他不單是上海一地的經濟司長,整個汪偽政府的經濟事務他都有參與的。隻不過是因為上海的經濟占比更大,所以基本圍繞著上海開展工作。


    當然了,更可能的原因,還是明樓清楚今晚明台跟程錦雲要行動,而現在的明台還不清楚他的身份。而且他的出現,也會讓明台這個沒什麽人在意的透明人受到關注,從而導致行動的失敗。所以不管他有沒有事,是不是真的在忙,都不會來。


    王言之所以會來,是因為整個上海灘都知道他很清閑,過的是很多人看來的神仙日子,又威風,又享受,快活著呢。所以麵對日本人的邀請,他不好推辭,否則就是不給麵子……


    出示了請柬,王言一路上笑嗬嗬的與人打著招呼,徑直去到了角落處放吃食的地方,盡管已經吃了晚飯,他仍舊在這挑挑揀揀的吃了起來。卻


    “王先生還是那麽好胃口,好像我們舉辦的聚會,每一次您都在角落享受美食。”南田洋子端著酒杯,笑嗬嗬的走了過來。


    “我的身份比較尷尬嘛,很多人我們私下都有交流,沒交流的那大概也沒有認識的必要。為了不給自己找麻煩,不給別人添麻煩,那些阿諛奉承早都聽夠了,也沒什麽意思。反倒是不如享受美食、美酒來的開心愉快。”


    “您說的對,也隻有您才有享受美食、美酒的好心情了。”


    “其實我也沒比在場的人好多少,各有各的難處,隻不過是我看起來更輕鬆一些罷了。”王言搖頭一笑,轉而問道,“南田課長看起來心情也十分不錯,最近對抗日分子的行動取得了勝利?”


    “這種事怎麽可能有勝利的說法,就是打的兩黨投降,我們特高課也不會有勝利的那一天,何況是現在呢。因為新政府的成立,兩黨隱藏在上海的抗日分子行動更加的猖獗,刺殺投靠大日本帝國的友好人士,竊取機密的情報,攪得上海永無寧日啊。”


    “確實如此,王某身為法租界巡捕房的督察長,隻我那一個小小的轄區之內,每天早上在無人的陰暗巷弄中都要收十個八個的屍體,被刀砍死,被槍打死,被拳打腳踢生生打死的,太多太多了。南田課長肩負的責任,很大啊,真是辛苦了。”


    王言嘴上說著漂亮話,舉著酒杯邀酒。卻


    “您真會說話,這都是我份內的事,怎麽也說不上辛苦的,我敬您。”南田洋子嘴上謙虛,卻是咧著大嘴暴露著她的好心情。她對王言的感官很好,不論是現在的身份地位,還是過往的人生履曆,以及其懂事兒的態度,最重要的是不時給她送一些錢財禮物,她很喜歡這樣的聰明人。


    否則的話,王言真的暗戳戳的在背後給他們找麻煩,還真是不好應對。畢竟就是以王言三八年時的身份,也不是那麽輕易就能直接殺了的。那時候王言就已經很牛逼了,他們雖然霸道,但做事也要講究方式方法。畢竟他們要的是統治,而不是搶一票就走。到了王言的身份地位以及掌控的資源力量,想要搞破壞是很輕鬆的。


    幸虧王言無國家、無民族,一心一意的隻想安穩賺錢過太平日子……


    同王言喝了一杯酒,南田洋子沒有多留,說了句客氣話就離開了這裏,她也隻是過來打個招呼而已。也是沒事兒的時候在王言眼前晃悠晃悠,找找存在感,讓王言別忘了她的好處。


    王言當然明白這個日本娘們兒的意思,但很可惜,這或許是他跟南田洋子最後一次見麵了。這個堂堂的日本陸軍女大佐,上海特高課課長,隻帶了兩個手下出擊,入了明樓設計的圈套,被明台槍殺……


    場中的人們遊蕩了一會兒,該來的不該來的也都來了,開始酒會的流程。日本高官在前邊拿著話筒講話,華北戰場祝捷麽,說的當然是華北的戰事。那邊是屬於閻錫山的第二戰區,這邊日本人都祝上捷了,那自然是形勢不太好。而且之前還有鬧的沸沸揚揚的晉西事變,國民黨掀起反共高潮,忙著搞內鬥呢,也沒心思應對日本人。


    而且另一方麵來說,閻錫山現在的態度並不明確,跟日本人暗中有些勾結。要不是八路在那邊死盯著,要不是太平洋戰爭爆發,要不是日本外強中幹之勢已顯,閻錫山不出意外的話,得是排在汪兆銘之後的第二號大漢奸。汪兆銘的第一,是因為他是第一。閻錫山的第二,那就有些屈才了,但是無奈已經有了第一,他也隻能做個老二了。卻


    畢竟他跟汪兆銘不同,他是實實在在的大軍閥,手下掌握著二十萬的晉綏軍。這還是編製精簡的結果,此外他還統領著大量的民間武裝組織,拉出來也是能打仗的,劃拉劃拉二十四五六萬。而且本身他的地盤中,還有一定的工業建設,有一定的工業生產能力,是正經的一個官僚資本大集團,很富裕的。所以他比汪兆銘的威力大多了,這是實實在在的兵權以及產業。


    說實在的,他要真投了日本人,日子過的其實比汪兆銘好多了。還是那句話,他掌握著實實在在的兵權。


    當然這是理想狀態,畢竟二十多萬人之中,總有些人是有熱血的,他們聚集起來兵變的威力,也是不容忽視的。這也是閻錫山能想到的,所以他不敢亂動……


    日本高官輪番的講過了話,給在場的日本人、中國人都看到日本的大好形勢。讓日本人相信,他們大日本帝國是有無限可能的,給打打雞血,提升提升幹勁。也讓中國人相信,跟著他們大日本帝國,前途大大滴有,也是警示中國人,不要背後搞小動作,既是鼓勁,又是威懾。


    在他們講過話後,這場所謂的祝捷酒會也正式開始。輕柔舒緩的音樂的響起,場內的男男女女們跳著交誼舞,還有始終存在的,端著個酒杯到處親近的日本人,以及端著酒杯到處點頭哈腰攀關係的中國人。


    當然也有日本人點頭哈腰,不過因為是人家的主場,他們又有那個躬強的精神,所以看著就還湊合。隻有中國人在這裏,假著笑臉,曲意逢迎,顯得格外惡心。


    王言不摻合那許多,讓人知道他人到了就好。在正式開始酒會的時候,他就已經回到了先前的位置,繼續吃吃喝喝,一會兒吃飽喝足,該見的人都見過一遍,就走人回家。卻


    “王桑總是有那麽好的胃口,真是讓人羨慕。”岩井英一端著酒杯,身後跟著隨從,身邊跟著周福海,主動找到了王言閑話。


    “岩井先生。”王言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說道,“我這人呐,就是牙口好,胃口好。還記得前年的時候,您問我吃不吃的慣日本料理,現在您看看,我吃的很開心嘛。”


    他指著一邊沒了很多食物的各種盤子,展示著他來到酒會這麽一段時間造下的成果。


    “很好,王桑,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周桑……哦,抱歉,我忘記了,你本來就是在日本留學的,一定很習慣日料。”


    周福海哈哈笑著說:“是的,在這方麵,我比王先生可要強些。當年初到日本跟朋友吃最正宗的關東料理,我可是第一次就喜歡上了。”


    哈哈笑著,王言問道:“現在新政府剛剛成立一個月,各種事務堆成了山,周先生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南京麽?怎麽回上海了?”


    “也沒什麽,還是一些工作上的事,就是因為堆成了山,電報指示不明確,電話指示不安全,沒辦法,隻能來回的兩頭跑。”卻


    “哎呦,那可真是辛苦了。快多吃點兒東西,領事館的美食可從不讓人失望。”


    這地方就從來不是談正經事兒的,都是有的沒的說著話,表示著親近之意,就是應付。正在王言應付他們的時候,眼神看向場中,在對麵,一身西裝禮服的明台打扮的非常精神,同穿著黑色長裙禮服的程錦雲站在一起有說有笑的說著話。


    明台雖然在撩妹說笑,但他的眼神卻是一直在場中掃視著,說著說著話,他的話語猛然止住。


    程錦雲察覺到了異樣,不解的問道:“怎麽了?”


    她順著明台的目光看過去,眼神驟然緊縮。岩井英一、周福海、王言三個人正在角落的沙發上坐著聊天,更讓她心髒漏拍的是,王言那深邃的眼,正看著他們倆所在的方向。


    她眨了眨眼,再看過去的時候,發現一切如常,王言仍舊在那裏滿臉笑容的談笑風生,好像剛才並沒有看他們。


    “那是……王言?”卻


    “是!”


    “他剛才是在看我們?”


    明台咽了口唾沫,艱難的回答:“是!”


    “你那麽緊張幹什麽?看我們就看唄,他又不認識我們。不過你別說,不愧是鼎鼎大名的青幫大亨,剛才他的目光掃過來,就讓我不寒而栗。”


    這時候,程錦雲隻是知道明台家中應該很有錢,否則也養不出那麽浪蕩的玩世不恭的氣質,但她卻還不知道明台的身份是明家公子哥。事實上即便她知道了明台的公子哥,也未必能想到,王公館跟明公館相鄰,王言跟明樓相識,更是見過明台兩次。


    明台長出了一口氣:“他認識我。”


    “所以他已經認出你了?”程錦雲猛然轉頭,抑著自己的情緒不失態,臉上盡量維持著笑意,“那就是說你已經暴露了?我們的行動沒辦法繼續了?”卻


    明台沒有說什麽,沉默許久,眼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先前他去打探情報時候認識的日本娘們兒,咬了咬牙,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不管了,按照原計劃行事。無論如何,今天都要把情報拿到。錯過了這一次,以後就沒有這麽好的機會了。你放心,王言隻認識我,不認識你,如果出了事兒,他把我供出去了,那也是死我一個。到時候你一定要拿好情報,再通過你們的渠道給軍統一份。”


    “可是……”


    “沒什麽可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雖然沒做好死的準備,但隻要死的有價值,我不怕!”明台話說的很硬氣,沒給程錦雲再開口的機會,直接奔著那個日本娘們走了過去……


    程錦雲來不及阻攔,隻得深吸一口氣,又向王言那邊看了一眼,這才款款的邁動腳步,尋找著適合她下手的對象。


    她們事先計劃好的,找一個有幾分職位的日本人下藥,借著場內眾人注意力被吸引的時候,她們偷偷的摸到樓上去……


    岩井英一跟周福海同王言說了會兒話,也跟南田洋子一般,說了客氣話,讓王言吃好喝好玩好,一起離開。


    獨剩了王言坐在那裏吃吃喝喝,應付著偶爾自稱夠資格,或者對自己沒有逼數都人湊過來套近乎。除此之外,他就坐在那裏,看著在場中遊走的程錦雲。卻


    畢竟明台跟程錦雲都已經要行動了,他想走都走不了。現在走吧,太唐突,一會兒走吧,人家行動了。沒辦法,也就隻能跟這現場看熱鬧了。


    程錦雲當然也注意到王言的觀察了,不過她權當沒看見。她又不是傻子,在不清楚身份之前,王言不會點她的。她要是軍統,那就是得罪戴雨農,她要是紅黨,那就是得罪財神爺。在這方麵,王言的口碑很有保障。


    她之前想要跟明台說的‘可是’,就是這個。她是想讓明台不必抱有死誌,但是結果明台硬說不怕死,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她想再解釋都沒機會……


    在王言默默的注視下,不過一會兒,一個日本的中佐就口吐白沫,躬著腰蜷縮在了地上抽搐著,立時吸引了場中人群的注意力。而借此機會,程錦雲偷偷摸摸的走到樓梯處上了樓,匯合了早都跟著那個日本娘們兒上樓的明台。開始了他們在生死危機之中,仍能醞釀出曖昧氣息的壯舉。


    場內,日本人有條不紊的找人過來搶救那個倒地的人,診斷一番是先前吃壞了東西,安了南田洋子的心,而後又用擔架抬著離開了會場,送去了醫院。


    正在音樂重新響起,氣氛恢複熱鬧沒多久,距離先前的那個日本中佐倒地也就不過是六七分鍾的時間,在這鶯歌燕舞燈紅酒綠之中,砰的一聲槍響傳來。


    霎時間,場中的人們亂作一團,四散而逃。接著又被聽見槍聲趕過來的日本憲兵堵在門口,不得離開。同時,南田洋子第一時間帶人衝上了樓。卻


    王言並沒有慌亂,甚至突然響起的槍聲,都沒能讓他的眼睛眨一下。他翹著二郎腿,搖晃著酒杯,自顧品嚐。


    腦子裏想的,卻是樓上的程錦雲舉著槍擺造型,明台劫後餘生,兩人還有心思扯兩句閑篇兒。


    沒看南田洋子那腿倒騰的多快麽,欻欻欻恨不能飛樓上去,但就是抓不著明台跟程錦雲。


    甚至這倆人還能在樓頂上,吹著涼風,看著夜空,聊聊感情談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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