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春秋。


    乃武當頂尖道法,可於夢中修行,玄妙無比。


    與白龍寺的菩提經相同,皆是非本門不傳之秘。


    傳聞大夢春秋臻至化境,甚至可以一夢千年,穿梭於時間長河。


    當然,這隻是傳聞,畢竟就連武當初代祖師,也不曾達到如此境界。


    在這一刻,裴禮好似神遊天外,來到一片虛無的地界。


    黑暗是這裏的唯一旋律。


    是純粹的黑,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哪怕是天眼通施展到極致,仍舊是黑漆漆一片。


    “噗!噗!噗!”


    身體突然有種撕裂般的痛。


    就像是被某種利器切割了一般。


    可很快,傷口自動愈合,並且那處皮膚,似乎堅韌了些。


    “金剛不壞之力。”


    裴禮冥冥中有了些猜測。


    他現在應該是處在老天師鎮壓贏勾的陣法之中。


    那些被吸收的力量,應當就是贏勾的金剛不壞之力。


    此種力量,與佛門的金剛不壞截然不同。


    贏勾的金剛不壞,是真正的肉身不死不滅。


    不知過了多久,


    裴禮醒來時,正躺在床上,身上還蓋著被褥。


    天眼通打開。


    這是個普通客房,房中裝飾擺件略顯單調。


    床頭,放著天誅寒蟬二劍,玉笛也安安靜靜的躺在一旁。


    之前種種,好似真就隻是一場夢。


    莫名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裴禮坐起身,很快便發現體內那道刀氣已經感應不到,傷勢痊愈不說,肉身之力似乎也強了數倍。


    略做感應,腦海有一朵青色蓮花靜靜懸停,蓮花之上,長著一朵花團錦簇的花骨朵。


    那花骨朵僅有最外麵一層花瓣綻放。


    其上有澎湃的精元之力。


    肉身精之花,成了。


    並沒有太多詫異,畢竟這一幕早有預料。


    “咯吱——”


    房門打開。


    裴禮已重新黑緞纏目,腰間別上兩把劍。


    “你終於醒了。”


    小院中,


    穿著一身白色練功服,正百無聊賴打著推手的薑曉,俏臉上有了色彩。


    裴禮走出房間,“我睡了多久?”


    “也不是很久。”


    薑曉伸出一根手指,“就一個月。”


    “你早便醒了?”


    “那當然啦,我第五天就醒了。”


    薑曉雙手抱胸,略微側著身子,嬌哼道:“真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貪睡嘛。”


    裴禮笑了一下,來到石桌處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你精之花也凝聚了吧?”


    “沒呢。”


    薑曉嘻嘻一笑,“可能是我機緣不夠。”


    “這樣啊。”


    裴禮蹙眉,有些詫異,不過緊接著便安慰了薑曉幾句。


    薑曉倒是看的比較開,滿不在乎的模樣。


    裴禮也是在《大夢春秋》大成以後,穿梭時間長河才知道。


    原來,薑曉並不是機緣不夠,而是主動放棄了機緣。


    老天師錯算了裴禮凝聚精之花所需的力量。


    裴禮入宗師時壓縮了史無前例的十三次真氣,如此,肉身精之花凝聚,所需力量遠超想象。


    再加之贏勾被老天師鎮壓多年,力量早已不在巔峰,不足以支撐兩人同時凝聚精之花。


    薑曉正是感覺到了這一點,便就主動從大夢春秋中退了出來。


    裴禮也不會想到,如薑曉這般要強的性子,居然能為他做到如此一步。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說到底,無非一個情字。


    情能傷人,亦能傷己。


    也有時候,情傷不了人,傷己卻是刀刀入骨。


    “老天師呢?”


    裴禮問道。


    “在小蓮花峰講道呢。”


    薑曉在一個石凳上坐下,憤憤道:“那老頭現在整天往外麵跑,把我留在這。”


    “這些天,你一直在這?”


    “是啊。”


    聞言,


    裴禮沉默下來。


    “哎呀,我在這又不是隻為了照看你,我不是還練功了嘛。”


    “今日天氣不錯,正好出去走走啊。”


    薑曉注意到裴禮的情緒變化,拉著後者便往院外走。


    從薑曉口中,裴禮得知了這段時間的不少事。


    首先便是,借助通天柱與封天印戮天印,贏勾被老天師徹底封印。


    就如白龍寺的旱魃一般。


    不同的是,封印旱魃,白龍寺付出了極其慘烈的代價,頂尖強者幾近死絕。


    而封印贏勾,就連身處武當的弟子,都幾乎沒有察覺。


    就好似壓根沒有這麽一回事一般。


    老天師幾乎是憑一人之力,封印了贏勾。


    兩人出了老天師小院,便往小院後麵走去。


    來到天柱峰的西麵,這裏有一處懸崖。


    下方是白茫茫的一片,竟是置身雲霧之上。


    視線盡頭,層層疊疊的雲彩之上,一輪紅日緩緩落下。


    有兩隻白鶴振翅翱翔,撞入了畫麵。


    在這一刻,生命好似有了具現。


    “這段時間黃厭幾乎每天都要來上不少次,見你沒醒就離開。”


    “這家夥對你似乎格外在意。”


    薑曉站在懸崖邊,雙臂放於身後,歪頭看向裴禮,鬢角的發絲迎風起舞。


    裴禮在一顆大石頭上坐下,問道:“他與以前有沒有不同?”


    “似乎沒什麽不同。”


    薑曉說道:“他都不隱藏頭上的兩隻兔耳了,應當是接受了自己有妖族血脈的事。”


    裴禮反問道:“那他為何兩年不下山?”


    薑曉微愣,有些後知後覺。


    “人妖殊途,更何況是個身上流有妖族鮮血的人。”


    裴禮說道:“若是沒有老天師弟子這個身份,你覺得世人會如何對他?”


    薑曉話音一滯,“這……”


    “真相總是隱藏在表象之下,而表象,是經過色彩粉刷的。”


    裴禮說道:“這個世上,他幾乎沒有朋友了,或許,以後也不會有。”


    “那他對你怎麽這麽上心?”


    薑曉不解道:“你們似乎總共也沒見過幾次麵吧?”


    裴禮抬起頭,“那日上武當時,我不是與他說了‘別來無恙’嗎?”


    “就一句話,他就將你當知心朋友了?”


    裴禮笑了一下,“朋友之間,本就沒那麽複雜。”


    聞言,薑曉陷入沉吟。


    沉默半晌。


    薑曉坐到了裴禮身側,鬢角的發絲打在後者臉上。


    她張開雙臂,擁抱天邊的雲彩,臉上的笑容,使之天地都為之黯然失色。


    裴禮解下腰間的兩把劍,立在腳下,雙掌自然放在劍柄末端。


    在這一刻,冷冬的寒風撲麵而來,臉上有了種撕裂感。


    天際的落日繼續下墜,將雲彩燒的紅彤彤一片。


    那年盛夏通天涯。


    他曾與一位少女看了一次日出。


    今歲冷冬天柱峰。


    他與另一位少女看了一次日落。


    這天下,他還有很多地方沒去。


    這江湖,他還有很多人沒去見。


    但裴禮知道。


    他這一生,與這兩名少女,將會有無數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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