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河劍被裴禮一指震斷。


    譚嘉譽極力壓製著怒火,隨著一口長氣吐出,他整個人萎靡下來。


    較之以往,更加沒了心氣,他將兩截斷劍抱在懷裏,往茅草屋而去,對裴禮則是置之不顧。


    這畫麵,就好比小夥伴千裏迢迢遠道而來,還認真傾聽了他掏心窩子的話,完事就僅因為弄斷了他一把劍,他居然就說出恩斷義絕的話。


    拋開所有事實不談,難道他就沒有一點錯嗎?


    渣男。


    “轟隆隆!!”


    正當這時,


    峭壁再度震顫起來,不斷有岩石滾落的聲音。


    譚嘉譽轉頭看去,發現不是峭壁在震,而是“巨闕”在震。


    巨闕劍插的很深,就像打開了某種開關,震動的越來越劇烈。


    巨劍開始鬆動,有碎石不斷滾落,像是下一瞬就要自洞裏拔出。


    “裴禮!你住手!”


    譚嘉譽猛的轉身,對正在用真元拔劍的裴禮怒喝。


    然而,


    裴禮好似未曾聽見,反而體內的真元愈發迅猛的湧出。


    下一瞬,


    那插在峭壁中的巨闕重劍被拔了出來,在空中打了個轉,徑直往裴禮處飛掠而來。


    “將‘巨闕’留下!”


    譚嘉譽目眥欲裂,縱身纏著巨闕劍抓去。


    隻是,三年不練功的他,顯得太過笨重。


    他正要抓住巨闕劍劍柄,可下一瞬,巨闕劍一個絲滑轉彎便飛走。


    他先是抓了個空,而後落地時腳下沒站穩,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顧不得疼痛,轉身看去,就見到巨闕劍已經落在裴禮手中。


    “裴禮!”譚嘉譽大喝,“你到底要做什麽?!”


    裴禮一指彈在巨闕劍巨大的劍身上。


    “當!”


    聲音與過河劍的清脆截然不同,這聲音厚重沉悶,猶如撞鼎,力量感十足。


    過河、巨闕,都是劍宗鼎鼎有名的寶劍,尤其是後者,位列劍宗名劍前十。


    同樣是三年,過河劍三年沒有劍意溫養,在日曬風吹變得鏽跡斑駁。


    可巨闕劍,仍舊是銳意逼人,殺伐之氣撲麵而來。


    由此也可見,巨闕比之過河,還要猶勝幾分。


    早年間,譚嘉譽兄妹因為劍道天賦驚人,被宗門破格允許可以入劍嶼峰挑選一把名劍。


    譚嘉譽選中了過河,而身材嬌小的譚佳玲,一眼就相中了龐大的巨闕。


    “也是一把好劍。”


    裴禮撫摸著巨闕寬大的劍身,動作很慢,很柔,就像個十分沉得住氣的男人,在撫慰女子圓潤的大腿。


    沒有什麽不正經的心思,隻是純粹的欣賞。


    裴禮呢喃一聲,“主人都死了,這劍也不該存在世上。”


    “裴禮,你……”


    譚嘉譽心中有了個不好的念頭。


    下一瞬,就見到裴禮再度屈指,眼見著就要將巨闕劍也一指震斷。


    “住手!”


    譚嘉咆哮一聲,握住手中半截過河劍,一道劍氣斬出。


    裴禮側過巨闕,巨大的劍身擋住了劍氣。


    “這是我妹妹的劍,我命令你,立刻將劍還來!”


    譚嘉譽雙目血紅,提著斷劍衝殺而來。


    裴禮左手握著巨闕,隻略微出手,便破去了譚嘉譽的所有進攻。


    盡管譚嘉譽在三年前是可以與薑曉齊名的天驕,可武道一途,不進則退。


    沒有人會在原地停步不前。


    或許三年前裴禮要勝譚嘉譽還要費一番功夫。


    可如今,雙方戰力之懸殊,猶如稚子蒙童與成年大漢掰手腕,勝負一目了然。


    才不大一會,譚嘉譽身上就已是多處淤青,另外,他早已累的氣喘籲籲,一招一式疲態盡顯。


    劍宗走的是以勢禦劍的路子,一招一式連綿不絕,剛猛霸道,愈戰愈勇。


    但以勢禦劍有個前提,必須擁有無比紮實的體魄根基。


    譚嘉譽荒廢修行三年,整日整夜酗酒,體魄不複當年久已。


    裴禮一聲歎息,“你太慢了。”


    話音剛落,巨闕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拍在了譚嘉譽胸膛,後者一口鮮血噴出,身子倒飛了出去。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又是一口膿血噴出,再也爬不起來。


    “當!”


    又是一聲沉悶聲響。


    裴禮龐大的真元透體而出,一指擊中巨闕劍劍身。


    劍身竟是紋絲不動。


    裴禮暗自蹙眉,拋飛巨闕,取出寒蟬一劍揮出。


    鏘的一聲,巨闕被劍氣斬成兩段。


    斷劍正好插在譚嘉譽麵前,還能感受到其上蘊含的寒霜劍意。


    譚嘉譽看著斷劍,腦子裏一片空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嗬。”


    一聲冷笑傳來。


    譚嘉譽一點點抬頭,見到了手握寒蟬劍的裴禮。


    自這個角度看去,那道身影是那般偉岸,那般的不可戰勝。


    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何為井底蛙抬頭望月,何為蜉蝣一粒仰望青天!


    “三年前你沒護住你妹妹,你陷入自責無法自拔。”


    “原以為過了三年你能有些長進,不曾想,你比三年前更廢物了,廢物到連你妹妹的劍都護不住。”


    裴禮緩緩偏頭,麵向茅草屋後麵那個光禿禿的小土包,隻道一聲,“你的血,白流了。”


    譚嘉譽牙關緊咬,左手深深嵌入泥土,頭上青筋乍現,有水滴滴落在泥土裏,隻是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裴禮收劍入鞘,徑直離開,路過譚嘉譽時,倏地駐足。


    “反正你已經是個廢人了,我不介意告訴你一個秘密。”


    “其實,我是個左撇子。”


    譚嘉譽愣住,抬起頭,“那你為何要用右手拿劍?”


    “因為,我是個殺手啊。”


    裴禮最後丟下一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有些人是左撇子,為了藏拙,將右手也練的跟左手一樣。


    譚嘉譽看著自己的左手,愣愣出神。


    ……


    “咳咳。”


    裴禮輕咳兩聲,戴上兜帽,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走在前往玉青峰的路上。


    三花聚頂的問題不解決,隻要出手便要束手束腳。


    好在譚嘉譽仍是先天境,應對起來算不得吃力。


    早在魏水城時,裴禮就聽譚卓城講起了譚嘉譽的近況,再加之不久前見到譚卓城與譚嘉譽在茅草屋的畫麵。


    裴禮便知道,心如死灰的人,僅用言語,是罵不醒的。


    當一個人不敢麵對殘酷的現實,隻想渾渾噩噩了此殘生時,就隻有讓他明白,渾渾噩噩的活著會比殘酷的現實更加殘酷。


    正因如此,裴禮才會劍走偏鋒,希望能讓譚嘉譽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當然,這一切都是他的主觀想法,能成與否,不得而知。


    不過若是這樣都打不醒譚嘉譽,那就證明,他的心,徹底死了。


    心如死灰之木,身如不係之舟。


    無藥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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