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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柳梢,上元燈火通明的京都之中唯有城牆下首問月街頭萬籟無聲。


    偌大的輔國公府冷冷清清,隻有偶爾垂首來往的侍從昭示著此間有人。


    書房密室中,燭光搖曳,在牆壁上落下朦朧人影。


    一副精美的仕女圖置在中心桌案之前。


    那是名極美的女子,皓腕輕紗,纖腰微步,雲鬢霧鬟,眼波纏綿一顰一笑動人心魂,她身著雪衫舞裙在漫天櫻花下似乎隨時都要化蝶而去。


    祁朔負手而立,昏黃的燈光映在他深邃的瞳孔中翻湧流轉。


    他緊緊凝視著桌案上方,太雍池邊少女輕盈的舞姿和畫卷上的女子逐漸重疊,手掌驀地收攏。


    ——她們跳的是同一支舞。


    祁朔低垂的眸光意味不明,眉梢輕斂,腰間似乎還殘留著女子方才倚靠在他身上的溫度。


    ......


    季北庭來的時候正見著祁朔在書房中寫著什麽。


    他帶著被左右使喚辦案的悶氣,抖落身上霜雪後便隨手扯過旁邊桌椅便坐了下來,然後自顧自地斟了杯茶猛灌一口。


    祁玄羿此人,他季北庭願稱之為記仇祖師爺!


    不過就是在別人小姑娘麵前小小地坑了他......不對!坑都沒坑到!


    就讓他這樣一個大孝子於本該闔家團圓的上元節在外麵趕路辦案。


    簡直是離天下之大譜!


    鬱悶半響沒得到回應,季北庭憤憤道:“我說你這府裏當真是一絲一毫上元佳節的影子都沒有。”


    上元節向來有燃燈祈願的習俗,尋常百姓家中就算過得清貧也會在這一日燃上通宵油燈。


    可他倒好,這麽大的輔國公府愣是沒見著象征性掛上幾盞燈籠,委實不像有活人的模樣。


    祁朔頭也未抬:“無甚用處。”


    季北庭一時語塞,沉吟片刻道:“聽說你今日抓了幾個章府的侍女?”


    他今夜抵京便來了祁朔這裏,甚至連身上的官服都未曾換下。


    是以,太雍池一事他也隻是聽銘右所說,其中內情並不知曉。


    祁朔將筆置於硯台,抬眸看他:“她們身上有桔梗圖騰。”


    桔梗乃塞外某些氏族為培養殺手死士所紋的代表圖案,很顯然不可能出現在豐朝京都。


    季北庭驚詫:“你懷疑章家和匈奴有勾結?”


    祁朔:“他們倒還沒這個本事,那桔梗圖騰為初階白紋,且身手不過爾爾。”


    那些氏族會根據所培養死士價值紋以不同顏色的圖騰,而白色便是最低等的一類。


    季北庭汗顏,他口中的不過爾爾應當也不會真的爾爾。


    隻是章府曆代皆在京都,匈奴遠在千裏之外,若想勾連屬實困難,那麽就隻有一個可能性——他們背後有其他人。


    “所以我們現在應當如何?”季北庭擰眉,若真是這樣便麻煩了。


    裴雲昭登基不過三年,雖現在表麵風平浪靜,但上一代遺留的問題和不知潛伏了多久的暗中鷹蛇均是隨時致命的毒物。


    他們還是太過被動。


    “靜觀其變。”祁朔倒是頗為淡然,他雙手交疊置於身前問,“築橋主事官員帶回來了嗎?”


    “我辦事還能有什麽問題......等一下你這是在做什麽??其實我覺得明日再審也不失為晚......祁玄羿!!我這凳子都還沒坐熱——老子是不會去的!!”


    可回應他的隻有祁朔踏門而出的背影。


    以及隨著又起風雪飄揚而來的冷然聲線。


    “帶路。”


    第13章 寧可不嫁她也不想步此後……


    那夜一舞使奚蕊再次名動京都,隻是這次卻是以才女之名,更有甚者竟傳出陛下有意納之為妃雲雲。


    但奚蕊本人卻因被嚴令禁足對外界所傳一無所知。


    數日風雪過後,京都終於迎來了新日的第一縷暖陽。


    此時的她百無聊賴地趴在閨閣窗邊,陰鬱的心情竟覺著這柔和日光都不甚溫暖。


    她看著文茵和阿綾趁著太陽出來,將前幾日那緋紅月裙清洗晾曬時,歎了第一百零一口氣。


    這一次的禁足要比以往來得更加猛烈,扣月錢也是。


    奚蕊在窗沿上懨懨兒地歪頭:“文茵,這次洗後便收起來吧。”


    文茵啊了一聲,以為自己聽錯了:“小姐,這冬日還沒過完呢。”


    自家小姐不是最愛這裙子了嗎?先前被世子妃改過之後更是恨不得睡覺都穿身上。


    “風水不好。”奚蕊憤懣托腮,“每次穿它必被罰!”


    文茵:“......”


    如果您穿著做些正經事倒也不會如此。


    那方的奚蕊越想越氣,已然將這裙子的陰森氛圍臆想了百轉千回。


    “給我拿遠點!我不想再看......”她頓了頓,“今年我不想再看見它!”


    或許明年這邪祟就散了也說不定。


    “......?”


    啪——


    窗戶被猛地闔上,連帶著上麵的灰都抖了幾抖。


    奚蕊從窗台邊的凳子上滑下來,進屋倒騰了一會,吱呀一聲窗門再次被推開。


    還沒結束麵麵相覷的文茵和阿綾再次愣住。


    “阿綾,你過來。”奚蕊倚在窗邊朝她招手。


    待阿綾過來後她拿著手中的衣裳比劃了一下。


    文茵要比她年長幾歲生得也會比她高,倒是阿綾和她同歲且身材相似,她若扮成阿綾混出府也不是不可以。


    “你換上我的衣衫在院中時不時晃蕩兩下,讓外麵幾個小廝看著人影就可以了。”


    阿綾當下了然了自家小姐的心思,擔憂道:“老爺這幾日都在府中,小姐您這樣出去是不是太猖......明目張膽了。”


    奚蕊神神秘秘湊近她道:“知道什麽叫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阿綾迷茫點頭隨即又迅速搖頭。


    “就是......算了,不重要!”奚蕊擺擺手,“在我回來之前你別出沁梅院就可以了。”


    自那日從太雍池燈宴回來後,爹爹便仿佛魔怔了一般開始大肆收攬京中適齡官家清白男子的生辰八字。


    甚至不惜拉著老臉去請人打探曾經提親被拒過的世家子弟。


    然後打著邀飲交友的旗號將人家的父親請來府中坐上一坐。


    為此常年喝著陳茶的摳門爹爹還專門采購了批新出的陽羨茶。


    今日也不知是哪家公子的父親被請來喝茶,但這都和奚蕊沒有關係。


    有一年前她那般舉止驚駭的悔婚之舉,爹爹是絕對不會放她出去的,而且有客人在此他也沒精力來親自查她。


    這樣想著奚蕊十分有信心。


    阿綾知道勸說無用,隻好道:“是,那......小姐您要小心......”


    ......


    奚廣平節儉,奚府除了必要的小廝並沒有多餘的閑人,因此奚蕊躲起人來非常輕鬆。


    馬車肯定是沒有了,於是她離了府左右觀望半響,然後掏出麵紗掛在耳後,摸著自己編著的兩把辮子,垂著頭,快步向悠銘坊的方向走去。


    那是她同江予沐約定見麵的老地方。


    隻是這次她並沒有同往常一般見到等著她的江予沐,奚蕊又不死心地多待了幾個時辰,茶水都換淡了也依舊沒見著她來。


    “姑娘,您還要續嗎?”


    小二皮笑肉不笑,眼前這姑娘已經坐了大半天了,就給了幾個銅板的茶水錢。


    奚蕊下意識覺著不妥,於是又點了壺新茶,就在她準備掏錢時才發覺自己出門就隻帶了剛剛幾個銅板。


    小二見狀不對,臉色立馬就變了。


    “姑娘,你這是要喝霸王茶?!”


    此時的奚蕊就在大堂的角落,小二尖銳的音量瞬間就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下意識就要取麵紗遮擋容顏,可小二已然惡狠狠地伸手要來扯她。


    奚蕊大駭往後退,隻見那小二的手臂在半空中突然被人扼住。


    “她的銀子我給。”沈曜沉著臉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扔去。


    小二接過咬了一下發現是真的便又換上了一副笑顏,點頭哈腰道:“客官您繼續,小的再給您添個杯子。”


    ......


    “喲,英雄救美?”被祁朔逼著審了幾日案子的季北庭本是昏昏欲睡,下方的這番動靜讓他瞬間直起了身子。


    “怎麽感覺那女子有點眼熟?”他揉了揉眼睛驀地就清醒了,“這不就是那天‘非你不嫁’的大理寺卿之女?!”


    祁朔涼涼地睨了他一眼:“我看你已經休息好了。”


    季北庭生無可戀地一頭靠在梁柱旁:“......祁大公爺,您可看看我這眼周烏青......”


    祁朔不語,視線向下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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