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哥,你怎麽在這兒?”奚蕊心虛地移開視線。


    沈曜無奈:“我若不在這你準備如何走?”


    奚蕊咬唇,這才發現此時他著的是官服。


    “表哥來此查案?”她問。


    沈曜輕嗯一聲,低頭抿了口茶,捏著茶盞的指尖收緊。


    其實他並不是來此查案。


    自從那天幫她逃跑敗露之後奚大人便將他以公調離了京都,好不容易等到上元節才得以回京,可也沒機會見到她。


    於是他今日本想去奚府借著公事尋奚大人的名義見她一麵,卻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出門的丫鬟。


    而她的背影他再熟悉不過了。


    沈曜又想起那日隨著百官到太雍池邊見到的婀娜身影,眼底驚豔的同時泛著難以言喻的酸楚。


    他自然知道這幾日奚大人一直在為她相看人家,他也知曉自己這等微官讓蕊妹妹跟著隻會受苦。


    可——


    奚蕊交疊在袖中的雙手不安地磋磨,她垂著腦袋時不時偷瞄沈曜一眼,唯恐他現在就把她抓回去。


    “表......”


    “蕊妹妹。”沈曜忽地抬眼,目光中夾雜著前所未有的堅毅,“聽說奚大人現在在為你相看好人家,你......是否想嫁?”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奚蕊愣了一瞬,嘴角輕扯:“這與我想不想沒什麽關係。”


    娘親去時她雖然才十歲,但也已經知了很多事,她知道娘親油盡燈枯,是鬱鬱而終的。


    可奚蕊聽說年輕時的爹爹與娘親乃京都人人稱頌的才子佳人,恩愛非常,卻依舊走到了這種地步。


    是以,寧可不嫁她也不想步此後塵。


    奚蕊甚至都想好了,再過兩年攢夠了錢便去丹陽縣投奔外祖母,開個胭脂鋪子悠哉悠哉。


    她斂下的眼簾帶著鴉羽顫動,這一幕落在沈曜眼中便是萬般勉強卻又無可奈何。


    他心中抽痛,鬼使神差般伸手握住了她的腕:“蕊妹妹,你若不想,我......我帶你走好不好?”


    第14章 “臣遵旨。”


    手腕被握住的瞬間奚蕊渾身一僵,就算是隔著衣物也能感受到男子的力度。


    仿佛被灼燒般,她猛地起身後退,沈曜也在此時意識到了自己行徑不妥,遂立馬鬆開她。


    “表哥,你在說什麽呢?”她幹笑兩聲,伸手將方才沒掛上的麵紗掛到耳後,同時腦中飛快思索著如何回應。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蕊妹妹,若你真這樣認為那一年前為何還要那樣退親?”沈曜第一次這樣對她步步緊逼,“難不成你真的喜歡那十年都沒怎麽回過京的祁公爺?”


    她這些話糊弄旁人便罷了,他和她一同長大,對於她接觸過何人簡直了如指掌。


    奚蕊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那套‘深情’說辭在此時確實無用,一時無言。


    沈曜自知這恐怕是他唯一一次對她剖明心意的機會,當下不複往常溫潤,語速都快了許多。


    “我知道我現在官階還低,屬實配不上你,但我一直努力跟隨奚大人處事,下月便能升為寺副,假以時日......”


    “蕊妹妹,我心悅你很久了,我.......”


    他說著,驀地低頭看到了自己官袍邊角的補丁,聲音戛然而止,拳頭攥緊,頭次覺得這般無力。


    聽著沈曜這番話,奚蕊竟冷靜了下來,掩在麵紗下的紅唇抿緊,未久道:“表哥,你是一個極好的男子,努力又好學,父親時常在我麵前誇耀你必成大器。”


    沈曜是奚廣平遠方表妹的兒子,自幼寄養在奚府求學,後來有了官職才搬出去。


    他與季北庭同年科考,且中了前三甲,隻是那時季北庭年紀輕輕中了狀元又是丞相之子風頭更甚,引起舉朝轟動,因此掩蓋了同樣年少的他。


    而他今年不過二十又三,便位居大理寺評事正七品官職,稱一聲少年英才毫不為過。


    “所以你萬不可妄自菲薄。”奚蕊抬眸看他,眼尾彎起好看的弧度,“隻是我並非良人,喜胭脂水粉又愛裁製新衣,爹爹常說我一無是處,敗家女一個。”


    果不其然聽到這句話沈曜的臉色煞白:“蕊妹妹你不可這般說自己!”


    他倒不是怕她奢靡,而是惱自己沒有那個能力予她這些。


    “大丈夫何患無妻?表哥這樣的青年才俊必會娶得一位賢淑貌美的妻子。”


    拒絕的話已經十分明確,奚蕊不再多言,她狀似輕鬆地聳肩愁道:“我今日出府太久,再不回去爹爹該拿棍子來尋我了。”


    她說完想走,沈曜在背後叫住她,堂堂七尺男兒眼眶竟是有了紅痕:“蕊妹妹。”


    停頓半響,千般話語在腹中打轉終是放棄繼續說下去。


    他努力扯出一抹笑,再次開口卻是嗓音澀澀:“路上小心。”


    奚蕊回眸,對上他複雜交織的目光,莞爾頷首。


    “好。”


    沈曜凝視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視野之中,雙眸空寡,他自嘲著飲了一大口茶,然後從懷中掏出了張皺巴巴的地契。


    經年前某次春日踏青,她說城郊風景甚好,後來他便省吃儉用數年,終於在那置了處宅子。


    如今卻是再沒理由帶她一去。


    ......


    季北庭拳頭抵唇,看著下方的拉扯,眼中光芒四射。


    現在隻要不讓他去查案,什麽都有趣至極。


    “我倒是十分好奇那晚這位小姐的舞姿是何等傾城風采了,引得這麽多人競折腰。”


    沈曜此人季北庭是知道的,同年三甲,是位頗有才能的青年,若沒記錯,他現在已然官階七品了。


    “你那日不是見著了嗎?怎麽樣?”季北庭挑眉,滿眼促狹。


    祁朔瞥了眼他,淡道:“尚可。”


    尚?可?


    季北庭瞳孔放大,有生之年竟能在他嘴裏聽到類似於讚美的人話!


    “公爺,馬車備好了。”銘右稟告。


    “......又要去哪?”還沒反應過來的季北庭瞬間警覺。


    “入宮。”


    聞言他心下一鬆。


    入宮還好,隻要想到這幾日在那陰沉沉的詔獄審訊犯人他便瘮得慌。


    主要是祁朔手段太過狠辣直接,饒是他曾在刑部觀政過幾年也有些受不了。


    *


    勤政殿。


    紫檀木雕金鑲紋龍案上,染了血的證詞置於其中。


    “啟稟陛下,臣等根據證詞尋得這批流失官銀時正被送往丹陽縣,查得官銀五十萬兩,未來得及重鑄,底部為大豐官印,同撥款銀兩契合。”季北庭將這幾日所得如實匯報。


    裴雲昭執起紙張凝視半響,視線轉向祁朔:“玄羿如何認為?”


    祁朔薄唇輕啟,沉穩道:“丹陽縣乃我朝南部水路樞紐,臣以為此案並非隻是貪汙。”


    裴雲昭皺眉:“把官銀送到丹陽,再融銀重鑄後運以南北各地,其背後環環扣扣絕非一朝一夕。”


    此事深想便頗為心驚,這隻是他們所發現的其中一例,還是由下方官員冒死上諫才可得知。


    ——那在其他不可知的地方又有多少暗中聯結?


    祁朔問:“陛下可還記得十年前走私官鹽一案?”


    裴雲昭點頭:“自然記得。”


    十年前他還是個皇子,說起來此案也是他被冊為太子之關鍵。


    彼時鹽課提舉司提舉以公謀私,私下走通數十萬石官鹽,因案件涉及極為重大,最終由大理寺、刑部及都察院三司會審判決。


    “三司會審終判抄家流放,因這位提舉是南平王門客出身,南平王裴益川為避嫌以示忠誠甚至離了京都,回封地,不問朝政。”


    季北庭接著道,“最近丹陽亦出了私鹽流失一案,雖數額不及十年前龐大,但日積月累也並不算少。”


    裴雲昭麵色凝重,如此聯係起來,十年前那案中疑點頗多,譬如鹽科提舉司隻是從五品官職,又如何有那樣大的人脈流通私鹽?


    當時隻判了他一人,如今想來約莫隻是個替罪羊。


    可大理寺複案時卻並未提及此中蹊蹺。


    “朕見大理寺卿行事簡樸,敢說敢言,並非汲汲於富貴之人。”裴雲昭蹙眉,“倒是聽說最近不斷聯係京中四品以上大員於府中作客,意在議親?”


    懷疑的種子一旦落下,其他種種便均像有意為之。


    季北庭偷瞄了祁朔一眼:“大理寺卿位居三品,想尋個門當戶對的親家也實屬正常。”


    裴雲昭不語。


    大理寺掌管所有重要刑獄案件審理,其實權頗大。


    在他現下想要肅清朝中腐敗風氣之際,突然發現了這肅清源頭都可能有問題,其事態凝重可想而知。


    再者大理寺卿議親對象先是吏部尚書,現又是其他高品官員。


    在此關頭兩家先帝提拔的老臣結親,讓他不得不思其初心。


    氣氛凝結半響,季北庭思索片刻開口緩和:“陛下若覺不安可將奚小姐納入後宮,或尋個陛下認為穩妥之人賜婚。”


    聞言裴雲昭眼波微動,祁朔抬眼正好對上他看來的視線。


    “倒是提醒了朕,皇祖母昨日同朕說奚家小小姐頗得她老人家眼緣,且人家姑娘又如此心悅於你,本是想直接擬定賜婚懿旨,但思及恐你不願,便讓朕來問你一問。”頓了頓他繼續道,“你若無意朕可替你回絕,隻是下次恐怕......”


    裴雲昭後半句話沒說完,他的為難也並非裝的,沒有這位奚姑娘也會有其他的李姑娘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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