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既出,全場嘩然。


    “是那個前不久得陛下禦賜婚約的大理寺卿之女?”


    “你說的輔國公可是那個率兵直搗匈奴王庭的鎮北軍首領?!”


    “竟然是她......”


    ......


    沒有回應便是最好的默認,眼前女子分明是個柔軟不堪的小姑娘模樣,卻硬生生讓縣令背後起了陣寒意,他猶疑不定。


    大理寺卿,輔國公,若是真的,這都是他惹不起的人。


    他抬手擦拭額角冷汗,再次握那驚堂木時竟是幾番都沒有拿穩。


    徐掌櫃眼見事情有變,又看著縣令那般模樣,心中暗罵這人膽小如鼠,腦中靈光乍現。


    “沒想到姑娘竟是未來的輔國公夫人,失敬失敬。”他拱手笑道,“姑娘與林公子相交甚好,我還以為......”


    奚蕊眉心一跳,下意識便覺不對,果不其然緊接著便又有人接著出聲。


    “小的先前還見著奚姑娘衣衫不整地從林公子馬車上下來。”


    這次開口的是那日同崔平一起去尋她的小廝,可他竟然是徐家的人。


    “我上次也瞧見了,就在崔家鋪子對門的茶館二樓,奚姑娘和林公子所距極近,甚是親密!”


    話頭突然轉到她身上,奚蕊越聽臉越白,那方被扣押的幾位舅舅與表哥早已憤慨反抗,口中叫喊著他們血口噴人。


    她強作鎮定:“大人,這似乎與今日案件並無關係。”


    縣令本有猶疑,卻在徐掌櫃眼中劃過得意時瞬間了然。


    是了,若趕在事成定局前趁此毀了她的聲譽,大理寺卿就算來了丹陽也會受製於此,屆時他再稍加周旋......


    思緒百轉千回,瞬息間他便明白了其中利害:“奚小姐,本官自然也知......可你看......”


    縣令為難地看著下首混亂,卻絲毫沒有要平息的意思。


    “管爺不也是為她自裁家中?當真生得副狐媚模樣。”


    “這還未嫁便如此不守婦道,就該浸豬籠!”


    “可憐我們大豐戰神竟要娶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


    “據說先前便是她死纏爛打,仗著父親位高權重,陛下又宅心仁厚,這才無奈賜婚......”


    ......


    鄙夷、嫌惡、憎恨的眾多目光交織投射於身。


    奚蕊咬唇,攏在袖中的手掌攥成拳頭,指甲陷入掌心也未曾察覺。


    “我與林公子清清白白,你們......”


    忽地,外頭傳來陣陣鐵騎踏地聲打斷了她的發顫辯解。


    冷冽氛圍驟然籠罩,議論騷動因著突如其來的軍隊包圍戛然而止,奚蕊緩緩回眸。


    在人群不自主分開而來的通道盡頭,她看到身著黑金鑲繡的玄衣男子負手而立,身形頎長,挺拔如鬆。


    “林公子......?”


    有人認出了他。


    不對,他不是林家人,他後麵……後麵是......


    “是鎮北軍!”


    靜謐之際忽有孩童驚喜出聲,男子身後排列的士兵黑甲紅襯,正是鎮北軍標識。


    童聲清脆,卻使縣令驀地臉色發青,雙腿不受使喚般戰栗,渾身血肉仿若風幹,透著青灰死氣。


    黑靴踏地聲聲敲擊在諸人心間,男子裹挾濃重霧氣的狹長厲眸掃視四周。


    “拿下。”


    話音剛落,身後將士應聲而動。


    縣令驚慌失措,詞不成句,身子倏得被人掣肘,頭頂烏紗帽歪落,狼狽大喊:“你……你究竟是何人?敢這般對本官,信不信——”


    緝拿文書與將軍令牌一並展開,他下顎微抬,聲線凜冽如冰。


    “鎮北軍祁朔,奉命捉拿朝廷要犯。”


    第29章 回京(入v三合一)……


    僅此一句, 便如雷貫耳。


    不需要任何官職加綴,他的名字本身就足夠蕩魂攝魄。


    奚蕊隻覺耳邊嗡嗡一片,全身緊繃, 思緒淩亂交織成網,迷茫失神的瞳孔中隻剩眼前男子。


    滄州林氏公子就是鎮北軍首領, 就是她......本該遠在京都的未婚夫祁朔。


    林家獨大北方, 卻對南方涉獵頗少, 是以, 祁朔以林家之名雖能探查到部分線索,但南方依舊是一團迷霧。


    而那日奚蕊隨口所言胭脂中摻鹽正是破局關鍵。


    胭脂不可能與鹽同在,可此時卻能混雜在一起便隻有一個解釋。


    ——他們是以丹陽縣的徐家鋪子為引,運輸私鹽南下。


    因其勢而利導之,很快便能查明其中關鍵, 這也是祁朔能這麽快便拿到核心罪證的重要原因。


    鎮北軍是有備而來, 頃刻間便將整個丹陽縣涉及此案官員全數羈押。


    祁朔收回視線, 終於將目光落到那怔愣不輕的女子身上。


    “林......”猝不及防地對上他那鋒利未褪的眸, 奚蕊不自主地後退半步。


    她紅唇抿了又抿,鬼使神差般喚了聲:“......夫君?”


    祁朔稍頓一瞬, 少頃頷首:“嗯。”


    此言一出周遭人群震驚萬分,與此同時惶恐不安的氛圍驟然彌漫。


    若說方才還存有僥幸,可現在豈不是就是在昭示著他們剛剛譴責之人就是這位煞神的未婚妻?!


    奚蕊無比窘迫, 沒想到自己還能這樣胡言亂語, 更沒想到他還答應了,當下竟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他的打量稍縱即逝,她稍稍放鬆,壓在心口的那股濁氣在他視線移開之時剛想呼出,卻又在下一刻的對話中憋了回去。


    “汙蔑一品誥命是什麽罪?”祁朔狀似無意側眸問道。


    銘右立馬會意:“輕則杖刑五十, 重則斬首示眾。”


    嘶——


    圍觀諸人凡是方才跟眾罵過奚蕊者皆麵露驚懼,更有甚者雙腿一軟,被旁人攙扶才能堪堪站穩。


    奚蕊心頭猛震,隻見祁朔從容不迫地又嗯了聲。


    銘右看向那瑟瑟成一團的人群,繼續道:“自首者,從輕判決。”


    這句話宛若驚石透進表麵平靜的湖泊,霎時間驚起劇烈波瀾。


    眼前這人......這人並非危言聳聽,他是來真的!


    祁朔抱臂而立,墨袍無風自動,深邃鷹眸戾氣一閃而過,周遭氣壓因著的存在如臨凜冬。


    再開口,卻是十足的雲淡風輕:“無人認罪則一並從重處罰。”


    “是。”


    “不——我知道!!方才李老頭汙蔑......汙蔑了誥命夫人......”一瘦小男子急忙出列顫著手指向身邊的另一男子。


    “你含血噴人!”李老頭如驚弓之鳥立馬跳起。


    “我也見著了,還有張大嬸......”


    .......


    有了舉證第一人,便會有第二人第三人。


    奚蕊眼瞧著方才團團包圍,用最惡毒的言語來揣測她之人互相攀咬,一時間心情頗為複雜,而這複雜之中隱隱竟還含有些解氣。


    隔著層層人群她再次向他看去,那人還是麵不改色的模樣。


    可不知怎得,胸腔的震動竟讓她恍惚著覺得周圍的喧嘩都沒那麽吵鬧。


    “狐媚賤人,就是你勾引我家官人——”


    霎時間,一婦人突然衝出,直直朝奚蕊撲去。


    奚蕊大駭後退,眼見那婦人手掌快要扼住她的脖頸,卻在即將觸碰到她時遽然被齊腕斬斷。


    癲狂與尖叫,刺痛她的耳膜,鮮血濺到她眼睫,在那白皙麵頰上留下一抹刺眼的紅。


    婦人倏得倒地,劇痛使她在地上來回翻滾,口中依然叫罵著汙言穢語。


    “若非你這......賤人勾引,我們管爺怎麽會……怎麽會自戕而亡......你這不要臉的婊呃——”


    鈞左再次起劍,而這一次斷的是她的脖頸。


    劍入刀鞘,鈞左應聲閃身,消失無蹤。


    紅褐的血跡浸透大地,幾位舅母駭然失色,相互攙扶著同樣慘白了臉的崔老太太才能勉強站穩。


    奚蕊喉頭發緊,長長的睫毛顫抖不止。


    這一切發生地太快,她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已然塵埃落定。


    嚇得神誌不清的眾人囫圇著皆被拖到了長板之上,伴隨著板子起落,此起彼伏的淒厲慘叫直衝天穹。


    不知過了多久,混亂逐漸平息,奚蕊終於回過神來。


    “以此為戒。”


    她聽著他留下一言。


    再回眸,眼前卻早已沒了那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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