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為崔家破費的辛酸頃刻消逝,頓時還是覺得自己更值得悲哀。


    “蕊蕊?”見她不語,大舅母又喚了聲。


    她喃喃啊了一聲,勉強扯出一抹笑意道:“確......確實不錯......”


    好在此事說過便罷,眾人也都默認嫁衣早已繡好,奚蕊有苦難言,隻能跟著點頭。


    大舅母調笑著還在與另外幾個舅母嫂嫂說些什麽,忽地大表嫂神神秘秘地將她拉扯到了一旁,並在手中塞給她一本小冊子。


    奚蕊狐疑接過,剛想展開便被大表嫂摁住了手,隻見她捂著唇輕笑了聲:“你夫君生得那般俊美又驍勇善戰,定是個身強力壯的男子,蕊蕊回去可得好生補補,現在委實太瘦了,怕是禁不起折騰。”


    折騰?為何要折騰?


    看她懵懵懂懂的模樣,大表嫂笑容愈發深意,補充道:“此物成婚前再看,咳......莫要害羞,我與崔越的幾個孩子便是多虧了它。”


    奚蕊滿臉迷惑,哪裏等得到成婚之前?待人走後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來。


    可就此一眼她便覺通身血液直湧頭頂,紅暈瞬間從臉頰蔓延到了耳後根。


    這這這......!!


    仿佛燙手山芋一般,她胡亂闔上隨手丟給了身後不知所雲的阿綾。


    “......不準看!”


    阿綾:“......”


    麻了。


    *


    婚期漸進,奚蕊也真的到了快要回京都的時候。


    她跟著滿臉喜氣的眾人強顏歡笑,隻覺得人與人之間的悲歡並不相通。


    就在他們準備啟程回京時,崔府大門被一隊黑甲紅襯的鎮北軍敲開。


    不待他們詢問,便聽著為首之人解釋:“公爺派屬下等護送奚姑娘與奚大人返程,以免再次遭遇不測。”


    “......”


    好一個再次。


    當坐在那寬敞奢華的馬車上時,奚蕊終於知道,來時的那場勉強可以算作刺殺的遭遇再也瞞不住。


    “其實爹爹,我可以解釋的,就是當時那個馬車車軲轆哢的一聲突然斷了,那車夫又卷款攜逃,不是我說,爹爹您雇小廝時還真的多考察考察人品.....後來緊接著就衝出來一隊黑衣人,我嚇得不行.......”


    “.......總之就是恰好遇上了祁......公爺,然後他順路將我帶到了丹陽縣,我保證,就算當時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也絕對絕對沒有做什麽忤逆他的行徑!一路上十分乖巧安靜,睡了一覺便到了......”


    奚蕊手舞足蹈比劃完,又瞬間將雙手置於膝蓋,末尾還咬著唇認真點了點頭。


    奚廣平聽著她的描述連連蹙眉:“是為父考慮不周。”


    正在等待斥責的奚某女:“?”


    “日後你若嫁過去,遇上難事莫要害怕,爹雖不濟,但總能拚個魚死網破。”


    “......”


    不是,她怎麽覺著爹爹對於這門婚事比她還要悲觀??


    *


    京都,詔獄。


    幽深的燭火顫巍晃動,在昏黃斑駁的牆壁上留下道道剪影。


    空氣中血腥與潮濕交織彌散,黑靴踏地的聲音在狹長的甬道中泛起陣陣回響。


    吱呀一聲鐵門被打開,祁朔邁步而入。


    刑架上血肉模糊的人影氣息微弱,他抬首示意,便聽嘩的一聲,一桶鹽水自那人頭頂澆下。


    “啊——”


    悲淒的慘叫響蕩室內,隔著層層牆壁都能聽到這方的嗜血殘酷。


    祁朔神情無波,單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緩緩行至那人身前,手中握著一遝帶血的罪證,語調淡然,道出他種種罪行。


    “吏部尚書,兩朝老臣,以公謀私提拔德不配位官員為謀私利,受賄無數,又輔助官鹽私運,你可認罪?”


    吏部尚書抬起沉重的眼簾,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信紙,混沌的瞳孔驟然放大,似是難以置信。


    “你......你......”


    忽然,冰冷的匕首探到他脖頸,微涼的觸感引得吏部尚書戰栗不止。


    祁朔瞳仁驟縮,猛地用力,匕首劍端刺入血肉:“十年前走私官鹽一案,三司會審,是誰從中作梗?”


    利刃穿透肩胛,吏部尚書臉色煞白,嘴唇艱難地喏動,喉中翻滾著哽咽痛意,眼前飛舞著不斷的金星。


    “我......我不知道啊啊啊——”


    祁朔不語,手指輕轉,攪動模糊血肉,紅褐色的血跡不斷湧出、滴落,最終匯聚在地上幹涸了一層血液的凹陷中。


    “或許大人更想談談府中養的那些塞外氏族?”


    吏部尚書猛然怔愣,連身上的疼痛都忘了半刻。


    這人,這人怎麽會......忽地他想到了章勉先前在宮宴上鬧出那番動靜時,似乎帶走了些人。


    一定是那一次被抓住了把柄!這個逆子!


    祁朔瞧著他眼底風雲變幻,薄唇微勾:“自行招供,或者——”


    “我不介意陪你多耗幾日。”說罷,手中的力度更甚。


    吏部尚書疼得直翻白眼,已然快要詞不成句:“我......我說......”


    祁朔手掌鬆開,接著便聽見他大口喘氣,哆嗦著道。


    “是......大理寺......”


    ......


    日照黃昏時,詔獄大門才再次打開,男子屹立的身形在夕陽下留下道長長的陰影。


    “公爺,那吏部尚書的兒子章勉在獄中鬧得厲害。”


    祁朔目光微凝,終於想起章勉就是那日宮宴所見,欲對奚蕊圖謀不軌之人。


    未久,他道:“好生招待。”


    “是。”


    *


    回京的路倒是比去時順利許多,奚蕊沒再見過祁朔,也不敢詢問同他相關的事情。


    她規規矩矩待嫁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極了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


    為此奚奶奶還和奚廣平感歎,這一趟丹陽之行讓她收斂了許多頑劣心性,說起來還頗為欣慰。


    實際上奚蕊每天都在想著找什麽理由去向父親要來娘親當年的嫁衣。


    ——奶奶的也行。


    這一日她握在榻上正煩躁地抓頭發,文茵從外頭持著信封走來。


    “小姐,安陽侯府傳信來了。”


    聽言奚蕊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拿來給我看看。”


    拆開信封,看到熟悉的簪花小楷她麵露欣喜。


    快兩個月沒和阿沐有信件來往,她有一肚子話都不知道與何人言說。


    江予沐在信上先是簡單寒暄幾句,接著便是邀她前去寒山寺祈福。


    豐朝向來有待嫁女子前去祈願的習俗,以此理由出門再加上這幾日的安分守己,爹爹定是不會過多為難。


    想到這裏,奚蕊走到案前撚起筆杆,迅速回了封信納入信封,遞給文茵:“給安陽侯府送去。”


    “是。”


    ......


    奚廣平果然沒有過多為難於她,隻囑咐了句早去早回。


    倒是奚蕊在見著府門口那明顯煥然一新的馬車,以及旁邊新雇的馬夫和護院時略有些心情複雜。


    就是說,還有那麽一絲絲感動?


    *


    寒山寺距京都城中並不遠,他們不過行了小半日便到了。


    江予沐還未抵達,奚蕊便先帶著帷帽下了馬車準備等她一同上山。


    “聽說這次是輔國公親自南下丹陽,收拾了那貪官縣令,順藤摸瓜抓了那群販賣私鹽的貪官汙吏,簡直大快人心!”


    聽到熟悉的名字奚蕊略頓了腳步,帷帽下的臉微側,想要聽得更多。


    “就是就是,沒想到堂堂吏部尚書竟這般以公謀私,提拔這種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


    “也不知那章勉在獄中得罪了何人,據說流放那日有人見著他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


    ......


    原來祁朔前往丹陽,竟是親自審查丹陽販賣私鹽之案的消息,而這個案子居然還牽扯到了吏部尚書。


    得到這一認知奚蕊震驚不已。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課、升降、勳封、調動*,他便是以此為便利提拔了許多利於自己的貪官汙吏,那丹陽縣令便是其中之一。


    最後此案以抄家斬首流放了結。


    聽到這裏那兩人已經逐漸走遠,拋開那些窘迫與不堪回首的經曆,再想到崔家的遭遇,她也覺得這結果的委實大快人心。


    “蕊蕊。”


    遠遠便見著她在這裏發呆,馬車一停下江予沐戴好帷帽便提著裙擺下車朝她走來。


    奚蕊應聲回眸,疾步迎了上去,她忽地發現她們兩人今日竟是穿的同樣的湘妃色絹裙。


    “看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她打趣江予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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