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予沐被監視了數日,直到昨天她終於察覺到了不對。


    眼看著身邊的婢女小廝開始各自收拾行李好像要走,她攔下了其中一人。


    “你們這是被遣走了嗎?”


    距她所知現在南平城內的糧食軍火早已捉襟見肘,難不成蕭淩為了削減開銷要將這些人送走?


    說起來,蕭淩也有好久沒有出現在她眼前了。


    “什麽遣走?主帥副帥早跑了,現在鎮北軍都攻來了,還留在這王府等著被當叛軍一道抓了嗎?”


    主帥自己都跑了,如今這情況在她眼中哪還有什麽夫人的尊卑?


    婢女不耐煩地打開江予沐攔住她的手,繞過她便往外跑去。


    裴益川和蕭淩就這樣扔下一城的人......跑了?


    江予沐愣在原地許久在將這個信息消化掉。


    所以鎮北軍真的攻來了!


    可奇怪的是,以前那樣愛蕭淩的自己在聽到他將自己扔下逃命的消息後竟然沒有半分傷感。


    她還以為......在這一天真正到來時,自己會有些許不舍。


    “季北庭......”她喃喃了句。


    對,季北庭還在地牢裏!


    思及此,江予沐突然回神,拔腿便向往地牢的方向跑,就在此時大門被人倏得踹開,緊接著便是隊隊身著鎮北軍軍服的將士魚貫而入。


    那些還來不及跑的小廝婢女們頃刻間按壓在地,這其中也包括沒來得及反應的江予沐。


    祁朔踏入門檻,冷然的眸子掃視四周,對上江予沐激動含淚的眼睛時停留了一瞬。


    “公爺……”


    “放開她。”


    得到自由的江予沐手腳並用著爬了起來,連身上的灰塵都未排盡就跑上了前來。


    “季公子他在地牢!”


    祁朔頷首:“多謝。”


    江予沐看著他瞬間走遠的背影,想也沒想提著裙擺便跟了上去。


    ......


    幽暗滲血的大門再次被打開,卻因著暴力的踹入將外頭的烈陽全然傾灑到了內裏。


    祁朔握著腰側的刀柄一路直行到最內的水牢,在他抬頭瞧見眼前一幕之時,手掌倏得收緊,然後一把抽出長劍。


    啪——


    刀劍與鐵鏈碰撞濺出火光,然後碎裂落地。


    季北庭被這陣動靜驚醒,正欲抬頭便覺桎梏自己手腕的鐵鏈倏然鬆開,身子下墜的瞬間又被人架起肩膀。


    他斂著眼皮也知道來者何人,喉間的氣音很弱,卻依舊帶著揶揄:“你來得好慢啊……”


    祁朔抿唇不語,幾個起落將他帶出水牢,斜視瞧了眼身上沒有一塊好皮的季北庭終於動了動唇:“你倒是命大。”


    “咳咳......”季北庭猛咳了一陣,連耳根都紅了,被祁朔支撐著才不至於倒下,“嘖,好生無情,我好歹給你......爭取了時間吧?”


    “是為我?”


    “......遲來的年少輕狂,怎麽了?”


    祁朔懶得和他廢話,招手喚來幾個侍從便想讓人將他抬出去。


    誰知季北庭突然閃躲了一下,可也正因這一下立馬牽扯起了全身上下連皮帶筋的劇痛。


    他慘白著臉,喘息不止,眼前開始泛重影,掙紮地扶住祁朔的手臂:“我能走......”


    看著往後背手又想要掩藏自己身子的季北庭,祁朔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剛剛跟到的江予沐手提裙擺,看著這邊,空洞的眼底蓄積滿了水光。


    “季公子......”


    腳步仿佛灌滿了鉛,她一步一步艱難邁動,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成線。


    早曾想過他一定被蕭淩折磨地不成樣子,可當真的看到這一幕時,那心口的揪痛與愧疚卻要遠比想象的濃烈。


    而這一切全是因為她。


    季北庭身上的傷太重,早已是強弩之末,祁朔瞥了眼還不知道在糾結什麽的他,手臂一個用力將他半個身子搭在了自己身上。


    “現在不是敘舊之時。”


    祁朔說著,帶季北庭朝外走,忽而掃視到江予沐纏著白紗的手腕,本不多言的他破天荒的多說了一句:“江姑娘,此事你並無罪過。”


    江予沐聽著祁朔的話睫毛顫動,似又有淚要溢出來。


    “......還沒到哭喪的時候呢。”


    忽然,一道極輕極輕的聲音響在耳畔,她驀地抬頭,隻見季北庭微闔著眼同她擦肩而過,他唇角的弧度很淺,有點溫柔。


    然後,那隻血肉模糊的手掌微曲著碰了碰她受傷的腕。


    江予沐愣愣地看著季北庭煞白的唇瓣一張一合,可這一次他已經發不出聲。


    但她懂了。


    鼻尖泛酸,她艱難地點了點頭。


    直到人已經再無蹤跡,江予沐終於滑跪到地麵捂住臉,嗚咽地啜泣,淚水順著指縫流出,潤濕手腕的紗布。


    「好好活著。」


    他說。


    ……


    第104章 生變。


    鎮北軍的捷報傳向京都時, 已然又是一年深秋近冬之際。


    奚蕊半臥在窗邊的美人榻上,瞧著外麵的簌簌落葉,隻想著當是又要下雪了。


    她垂眸瞧向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 低斂的眉眼上覆蓋上一層柔光。


    據說他們已然攻破了南平城,不日便會回來, 並且救下了阿沐, 又聽到她順利平安, 奚蕊便放心了許多。


    隻不過早先還想著親口告訴他自己懷孕的事, 如今看來也不知自己生產之前能不能等到他返回京都。


    不過......


    “能平安回來就好。”手掌輕輕摩挲腹部,她淺歎了句。


    忽然掌心傳來一陣動靜,奚蕊稍愣,瞧著方才被踢到凸起的位置,又用指尖點了點, 低笑:“知道爹爹要回來了你也很開心嗎?”


    說起來這個孩子實在懷得省心, 初期開始就未有任何害喜症狀, 後來更是沒讓她有什麽異常之感, 除了從頭至尾的嗜睡,到現在八個月了也隻是覺得手腳笨重了些。


    也不知祁朔回來時見到自己挺著大肚子會是什麽模樣。


    她斂著眼尾, 喃喃道:“娘親也很開心。”


    想到此番是為平反,奚蕊連家書都未寄上幾封,唯恐惹他分心。


    不過等祁朔歸來的這些日子, 從管理家業到對下禦人, 再到一些瑣碎的日常,奚蕊倒是跟著林知眠學了不少。


    她開始學著做一個真正的一品誥命,收斂自己的小性子,顧全大局,輔佐夫君, 為國為民。


    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沉穩自持,卻不曾想在聽到他快要回來的消息後依舊久久不能平靜。


    “夫人,您這樣會壓到孩子的。”文茵上前攙扶住奚蕊,擔憂道。


    她笨拙地向後撐起身體,本想趴向窗台,可待她剛想前傾時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彎不了腰了。


    “那靠著罷。”奚蕊擰著眉,掌著後腰換了個姿勢側倚著軟榻,讓自己將院子裏的風景看得更清楚些。


    突然小腿一酸,她倒吸了口涼氣,本能地想要蜷縮奈何彎不下腰,額頭瞬間沁出了絲絲冷汗。


    文茵臉色一變,立馬蹲下握住她的小腿:“夫人可是腿又抽筋了?”


    剛踏入門的阿綾見狀也立馬放下手頭剛熬好的安胎藥趕上前來,一下一下地為她揉著小腿。


    奚蕊閉著眼,唇瓣略白,待到那陣刺骨的酸痛慢慢過去才艱難地點了點頭。


    她深呼吸兩口,緩緩睜開雙眼,側眸瞧著放在一側的安胎藥,招了招手:“拿來吧。”


    飲下安胎藥,奚蕊瞳仁孱動,因疼痛浮上水汽的眸子瞧向窗邊院內的一棵還沒開花的梅樹。


    “阿綾,府內的花草可有按時澆水修剪?”


    阿綾接過空碗,點頭:“一直有按照夫人的吩咐打理著呢。”


    聞言,奚蕊泛白的臉色終於又起了一些笑意。


    想當初種下那些花草的時候不過是成婚之初閑來無事,現在算來都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了。


    她單手支著頭又將目光移向腹部,眼神繾綣,不自主地又想到了祁朔。


    等他回來了,她一定要和他再去一次寒山寺,掛上一頁新符。


    待到春日再臨,一家三口去那京郊叢林,再吃一次他烤的野禽。


    還想在一切結束之後同他遊曆北境,她想看看他見過的塞外風雪,以及他自幼曆練的地方。


    還有......


    他們好像從來沒有分開過這樣久,她真的......好想好想他了。


    ......


    不知不覺中,奚蕊靠著軟榻又睡了過去,文茵為她蓋上了薄毯又升起炭火,阿綾拉上了窗幔遮住了外頭的光亮。


    直到快要酉時,外頭傳來了太皇太後前來的通報,奚蕊才終於睜開了眼。


    “哎喲,早就別讓他們通報了,可是吵到蕊蕊了?”太皇太後進來便見著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責怪地掃視了身後一眾垂頭斂目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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