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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老排長”的建議,陳大富首先在學院辦理停薪留職,張新江在這邊想辦法幫他聯係一個單位,先幹著,因為深圳這邊正式調動之前都要有一個試用過程,等試用結束後,再辦理正式調動手續。隻要陳大富正式調動到深圳來了,劉梅花和孩子也就不成問題了。


    “老排長”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陳大富和劉梅花對“老排長”的安排也非常滿意,言聽計從。


    劉梅花說:“聽老排長的。”就跟當年徐惠敏說的“聽大姐的”一樣。但是,事情發展的進程並沒有按照他們設想的路線走。


    首先是財經學院不允許辦理停薪留職,說什麽都不行。陳大富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來,天天跟係裏麵磨,又跟院裏麵磨,最後一直磨到院長那裏。


    院長說:“你的情況我知道,我放你走,隻要對方單位發商調函來我馬上放你走。但是停薪留職不行,這個口子不能開,不敢開。現在各個院校都有‘孔雀南飛’的現象,高教局專門下了通知,絕對不允許辦理停薪留職,沒辦法。有本事你讓對方發商調函。”


    既然院長已經把話說死了,劉梅花就勸陳大富耐心等待,等到放暑假再說。


    一放暑假,陳大富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深圳。那時候還沒有“大京九”,陳大富的經濟條件也沒有允許他考慮乘飛機,當時從皖北去深圳有兩條路,一是先趕到南京,從南京乘火車繞到上海杭州再到廣州,然後從廣州到深圳。另一條路是直接乘長途汽車到河南的駐馬店,然後從駐馬店乘火車沿京廣線到廣州。走南京上海這條線比較安全穩妥,人也舒服一些,如果走駐馬店這條線,坐長途汽車人比較辛苦,而且從駐馬店上車也很難保證有臥鋪。為了節省時間,陳大富選擇了走駐馬店這條線,因為從這邊走雖然人吃苦,但是要快許多。陳大富不在乎怕吃苦,快就行。


    “老排長”張新江這時候已經是深圳城建部門一個不大不小的領導,手中還有點權力,他已經為陳大富聯係好了一個單位,陳大富一到深圳,馬上就被安排上班。


    這以後,張新江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加上接收單位也有求於他,於是破格同意將陳大富的試用期限縮短到一個月。一個月剛到,馬上幫陳大富辦理調動手續。誰知一填表,接受單位立即就變卦了。


    這次變卦的原因倒不是陳大富的基礎差,因為“老排長”對此早有準備,“老排長”為陳大富聯係這個單位是做土石方工程的,土石方工程公司不但沒有嫌陳大富基礎差,並且通過一個月的試用對陳大富的印象相當不錯。總體感覺是陳大富一點沒有大學老師的臭知識分子架子,跟那些幹粗活的工人基本上沒有本質差別,於是很快就打成一片,因此,接收單位除了看張新江的麵子外,也確實想留陳大富,他們正好需要陳大富這樣能與大老粗們打成一片的基層幹部。但是,一涉及到正式調動才發現,陳大富不符合深圳調幹的一個硬條件——計劃生育。陳大富和劉梅花生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並且這一男一女還不是雙胞胎,不符合“隻生一胎”的規定。


    這是“老排長”和陳大富萬萬沒有想到的。


    陳大富的兩個孩子是在他上大學前有的,那時候他在農村,農村的計劃生育尺度與城市不一樣。中國的計劃生育政策於新加坡等發達國家相反,對城市文化層次較高、撫養能力較強的群體嚴格限製,對農村文化層次較低撫養能力較弱的群體反而相對較寬鬆,所以,在陳大富上大學之前的皖北農村,劉梅花生兩個孩子並沒有違反國家計劃生育政策,但是,事過境遷,現在計劃生育已經成為一項基本國策,現在是大都市深圳,所以,現在陳大富有兩個子女的情況就是嚴重違反國家計劃生育政策,深圳是無論如何不能接收這樣幹部的。


    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是硬政策,是任何人都繞不過去的。沒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陳大富無能為力,“老排長”也無能為力,就是誠心想接受陳大富的土石方工程公司也無能為力。陳大富隻有回去。但是已經呼吸到新鮮空氣的陳大富再也不想回到原來那個悶罐子裏去了。一時間,陳大富陷入極度的痛苦之中,充分理解到什麽叫進退兩難,好在陳大富及時將有關情況告訴了劉梅花,劉梅花到底是“貴族”血統,比陳大富有主見。僅僅過了兩天,劉梅花就做出終審決斷:隻要有工作,拿工資,不正式調動也罷。


    “老排長”對“黑桃尖”說:嫂子比你有主見。


    陳大富說:那是。


    實踐再一次證明劉梅花的決斷英明正確。


    有“老排長”罩著,加上陳大富確實是一點臭知識分子的架子都沒有,甚至比一般的大老粗還能吃苦,但是他又畢竟不是大老粗了,上了四年的大學,又在大學裏泡了幾年,還“回爐”重新學習過,七八年的熏陶和學習,綜合素質已經大大提高,所以時間不長,就被公司聘任為一個工程隊的隊長。


    陳大富當上工程隊隊長的時候,每月的工資加獎金和補貼差不多就一千多塊了,這時候劉梅花在內地當老師的工資剛剛漲到每月七十二元。漲工資的時候,還補了四個月的差額,劉梅花和全校的老師一樣,像西方人過複活節一樣喜慶了幾天,但是跟陳大富一比,七十二塊還叫錢嗎?劉梅花一狠心,幹脆自動離職不幹了,也來到了深圳。


    對於劉梅花不要公職跑到深圳來的做法,陳大富是不讚成的。陳大富對劉梅花說:“最好不要丟掉公職。”


    “為什麽?”劉梅花問。


    “還是一個人在‘海裏’一個人在‘岸上’比較好。”陳大富說。


    陳大富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老排長”和徐惠敏也在場,他們也認為陳大富說的對,勸劉梅花要慎重。


    陳大富見有“老排長”支持,膽子更大了一點,繼續說:“我這個隊長是聘任的,其實就是臨時工,說沒有了就沒有了,一點保障都沒有。如果你也丟了公職,萬一哪一天情況發生了變化,公司不聘我了,孩子咋辦?”


    陳大富說完之後,還使眼睛瞅著張新江,希望“老排長”這時候能幫著他說兩句。陳大富知道,“老排長”的話比他管用。


    果然,張新江說話了。


    張新江說:“是啊,現在政策變化快,誰也吃不準,就是我這個半吊子副處長,也沒準哪一天說被擼了就被擼了,自身難保呀。”


    徐惠敏也說:“就是。”


    “所以要抓緊時間掙錢呀,”劉梅花說,“如今是商品經濟了,什麽都沒有錢可靠。隻要有了足夠的錢,什麽老保不老保,有錢就有保障。我這些天在琢磨著,如果我來了之後,把家支撐好,讓陳大富自己拉一個工程隊,什麽聘任不聘任,咱自己聘任自己,說不定一年就能掙個十萬八萬,不是什麽都有了?”


    “自己拉一個工程隊?”張新江問。


    陳大富也把眼睛瞪得像牛卵子。


    “是啊,”劉梅花說,“再說了,我這幾天在東門轉了轉,深圳賺錢比內地海多了。隻要不怕吃苦,實在不行我在東門開一個小吃店也能養活自己。”


    “自己拉工程隊行嗎?”陳大富自己開小吃店不感興趣,對自己拉工程隊顯然很上心。他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詢問。不是問劉梅花的,而是問“老排長”的。


    “老排長”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們幾個,而是自己低下了頭,摸出一根煙,沒有顧得上給陳大富讓煙,自己就點上了。


    劉梅花陳大富還有徐惠敏一起看著張新江,仿佛在等待他在做出最後的指示。


    大約等到一根煙快抽完了,張新江在煙灰缸裏麵把煙滅了,然後才抬起頭,掃視了一遍幾個人,說:“按說如今私人拉工程隊承包土石方工程政策上也是允許的,其實鵬建公司下麵好象就有幾個工程隊是私人承包的,但是拉起一個隊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首先要有一筆資金。至於工程方麵麻,估計一兩年之內我還不會被擼掉,多少還能關照你們一些。做得好,可能還真象大嫂說的,一年掙個十萬八萬沒問題。”


    “這麽多?”徐惠敏問。


    張新江看看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繼續說:“但是啟動資金從哪裏來?”


    “我能湊三千。”劉梅花說。


    “我們家也能拿出五千。”徐惠敏說。


    “哪能拿你的錢”,劉梅花說,“你馬上就要生孩子,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張新江說:“全部拿出來也不夠啊。”


    “要多少錢?”劉梅花問。


    “怎麽著也得五萬塊吧。”張新江說。


    “這麽多?”徐惠敏又嚇了一跳。


    當時“萬元戶”都是鳳毛麟角,五萬元劉梅花不要說沒見過,聽都沒有聽過。


    “掛靠在公司就要先交一年的‘掛靠費’”,張新江說,“至少兩萬吧,還要租一些設備呢,還要買一些七七八八,沒有五萬塊是搞不成的。”


    陳大富這時候瞪著劉梅花,沒有說話,那意思是說:你看,不成吧。


    “那我也要來。”劉梅花說,“來了以後再慢慢想辦法,就是拉不成工程隊,也可以做其他事,反正我怎麽著也不會一月隻掙七十二。深圳的機會總比內地多,再說惠敏馬上就要生孩子,我來了也好有個照應。”


    劉梅花這樣一說,陳大富就無話可說了。他總不能說不讓劉梅花來照顧徐惠敏的月子吧。


    就這樣,劉梅花執意來到深圳。


    劉梅花先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兩個孩子最小的也上小學了,托家裏人照顧也能對付。


    劉梅花來了之後就真的照顧起徐惠敏的月子來。不但照顧徐惠敏的月子,也順便照顧起陳大富和張新江。


    劉梅花很會過日子。她發現深圳的葷菜並不比內地貴,但是蔬菜卻貴很多。於是劉梅花就注意打聽,打聽出菜市場的蔬菜都是從布吉農貿市場批發來的,她就抽空跑了一趟。到布吉一看,價錢比菜市場便宜一半。這下好了,劉梅花每天騎自行車到布吉農貿市場買菜,一個月下來居然省下一百多塊錢,比在內地當老師的工資都高了。


    徐惠敏滿月的時候,劉梅花跟“老排長”和陳大富商量,自己幹脆給工程隊的食堂送菜,價錢跟菜市場一樣。


    “那能賺多少錢。”陳大富說。說的有點不屑一顧。


    劉梅花拿出那一百多塊錢,攤在飯桌上,說:“我們幾個人吃飯,我這一個月都省了一百多,你們工程隊幾十個人吃飯,一個月能省多少?”


    “老排長”和陳大富都是財經學院畢業的,不管學習成績如何,這個帳都會算。


    “能行嗎?”陳大富問張新江。


    張新江問劉梅花:“價格相差到底多少?”


    “正好一半。”劉梅花說。


    “多少?”徐惠敏問。徐惠敏怕是自己生孩子把耳朵生背了。


    “一半。”劉梅花說。


    張新江和陳大富對了一下眼,微微點點頭。


    陳大富說:“反正來都來了,那就試試吧。不過我可說好,你決不能扣斤克兩,我可不能讓工友戳脊梁骨。”


    劉梅花笑了。說:“放心,我保證比那些菜販子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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