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故去的學生生前的視頻,讓許多老師,比如和梁問航比較熟的葛卉子和精英班教官,都不由挺直了身子,目露專注。


    光屏上,梁問航的臉隱藏在黑暗中,方向朝著對麵的人影,在幽暗的環境中,嗓音顯得有些鬼魅:“……幸北,她其實是s級吧?”


    幸北感覺自己像是猝然間被拋上萬眾矚目的高台,被打上聚光燈,被無數道灼熱的目光洗禮。


    容悅憐緊緊皺起眉,紅發女人不動聲色看了謝思妄一眼。


    視頻沒有停頓地繼續。隻見梁問航對麵的人輕笑一聲,上前一步:“這話是我想問你的。”


    現場的焦點從幸北身上移到她身邊的龔呈身上。


    這聲音是龔呈的,那張往前一步後露出的側臉也是龔呈的。


    龔呈緊盯著梁問航,“你其實是s級吧?”


    梁問航卻並沒有被他逼問的語氣和動作嚇退,反而勾起唇角:“既然你知道了……今天,我們兩個人中,隻能有一個活著離開。”


    觀看視頻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腦中回蕩著同一個想法:梁問航竟然是s級?和謝思妄一樣,隱藏起來卻依舊被播種者暗害的……s級?


    視頻裏的梁問航這麽胸有成竹,最後還是死了。


    戰鬥結束得很快,轉眼間梁問航已經倒在地上,遠處傳來巡邏隊趕來的聲音,龔呈飛速逃離。


    從進門開始就疾世憤俗話很多的翟洪廣張著口,卻像是突然被念力堵住了喉嚨,說不出一個字。


    唐濯呆滯地把頭轉向龔呈。


    郭泰興奮地指著幸北:“我就說!紅顏禍水!她利用完梁問航,又指使另外的追求者把梁問航滅口!現在終於真相大白,一切的源頭都是她——幸北!”


    顯而易見的胡言亂語,然而在場許多人腦子已經被接二連三的證據弄暈了,竟然跟著他的話看向幸北,眼神中有恍然,也有對幕後播種者的掂量和仇恨。


    剛被梁問航坑過的幸北渾身一顫,瞪著龔呈:“我可沒指使你,也沒暗示你吧?”


    龔呈看著她誇張驚恐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


    隻是那笑容裏多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到現在還相信他呢。


    “喀嚓”,“喀嚓”,會議室裏驟然出現數十把槍,齊齊對準龔呈。幸北忽然發現牆壁、天花板、地板全部泛起結界的黃光,可謂插翅難逃。


    龔呈卻像沒看到那些槍口也沒感受到湧動的念力,隻深深望著身邊的人。


    幸北也看著他。


    她總覺得他的眼睛就像是在試圖給她講一個故事,但是這個故事太龐雜,她讀不懂。


    ……他為什麽不早告訴她呢?


    如果早一點講這個故事,她絕對願意洗耳恭聽,願意無條件相信。


    為什麽等到現在?


    “你長得醜,別想得太美了。”


    龔呈一開口,欠揍的口吻讓人無比熟悉,但是他冰冷的語氣又無比陌生。


    “我又不像那個腦殘喜歡你,為什麽要替你做事?我隻是利用你當替死鬼而已,我早就發現梁問航腦子有問題,故意引導他相信是你殺了郭娜娜。”


    他的笑容是幸北從未見過的冰冷無情,說的話也是小夥伴們從未從他口中聽過的刻薄和輕蔑。


    “你才不是什麽s級,梁問航那個臆想症搞錯了。”龔呈咧開一個譏諷的笑,“不然我在你身邊這麽久,早就把你殺了。”


    “——你他媽找死!”


    身邊驟然爆出一聲破音的尖叫,唐濯怒不可遏地揮拳,速度太快甚至沒人反應過來阻止他。然而他的拳頭眾目睽睽之下從龔呈的腦袋中穿過,速度不減,仿佛打的是空氣。


    唐濯沒能刹住,驚詫地一個趔趄。


    眾人集體一愣,紅發女人瞳孔一縮,一聲令下,數十把槍齊聲射擊,然而子彈無一例外從少年的身體裏穿過。


    龔呈依然傲然冷笑著立在原地。


    “投影。”


    女人沉著臉舉起光腦飛速下達指令,會議室裏瞬間亂成一鍋粥,不管是調查組還是天賦者學校的警衛老師都緊急加入抓捕行動。


    幸北唐濯和翟洪廣呆呆立在紛亂的世界中央,有種對著空氣吵架揮拳的深深無力,以及被拋棄的無所適從。


    幸北有種錯覺,她看到的不是真正的龔呈——當然,這隻是個投影,本來也不是真正的龔呈——但她的意思是,這不是真正的龔呈。


    她沒有摸到他,她沒有摸著他聲帶的震動聽他親口承認,她不願意相信。


    龔呈再沒給三人一個眼神,而是走到謝思妄麵前。


    清冽嗓音浸著涼意:“這次是你贏了。”


    謝思妄溫淡地勾起唇角:“你低估我,也低估了新聯邦的底蘊。”


    龔呈嘲弄低笑:“但是你們沒抓住我。”


    謝思妄溫聲:“遲早會的。”


    龔呈漆眸幽森:“我也遲早會殺了你。”


    “哦。”謝思妄的表情就像是大人聽到小孩子毫無震懾力的威脅,無所謂地笑笑,踱步到幸北身邊,“可是在那之前……”


    少年蒼白纖細的手指,伸向幸北領口,無名指一勾,挑出一根銀色鏈子。


    鏈子末端墜著一顆星星形狀的水晶吊墜。


    龔呈冷靜的眸子終於波動了一瞬,像是想上前阻止,卻意識到他現在隻是個影子,而止住了邁步的衝動。


    幸北也垂眸盯著眼前的星星掛墜,他送她的唯一禮物。


    她看著謝思妄白皙的手指捏上那顆精致的星星,手指泛起念力光芒,就仿佛星星在發光。


    “哢嚓。”


    星星碎了。在星星碎掉的前一秒,龔呈抬起手,眼神帶著一絲急切望著幸北,似乎想要抓住她,似乎想要通過抓住她留在這裏。


    然而他沒有。


    星星碎了,龔呈的影子隨著星星破碎、消散,連一絲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原來不是星星,是投影儀。


    也是他為了逃跑準備的工具。


    幸北呆愣地摸了摸空蕩蕩的銀色鏈子。


    他送她的唯一禮物,連一絲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但是它也許從未存在過。沒有過禮物,沒有過真實的龔呈,一切都是計謀,一切都是工具,華美外表之下的一切都有著冰冷的目的。


    碎掉的投影,碎掉的星星,就像碎掉的一個美麗虛幻的夢。


    第46章 禮物   對飲成三人


    天台晚上的風很大, 能讓人保持著清醒,消耗掉足夠大量的酒精。


    幸北迎風仰頭, 發絲被獵獵狂風歸到腦後,自以為瀟灑帥氣地灌了一口酒,結果一堵暴風猛掀了下她的手,瞬間倒了滿臉滿鼻孔的液體。


    “咳、咳咳……”


    幸北咳得眼眶通紅,翟洪廣拍拍她的背:“女人不哭。”


    唐濯遞了張紙巾:“女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幸北捂著進了酒的眼睛抓過紙巾:“你們平時就來這喝酒——你們喜歡自虐?”


    唐濯和翟洪廣立刻舉起雙手,習慣性把鍋甩給不在場那個人:“是龔呈喜歡。”


    聲波疊加而顯得異常響亮的一句話說完, 天台陷入一陣尷尬的寂靜,嗚嗚嚶嚶的狂風自以為是地高歌,像是走調的哭聲, 讓氣氛更加尷尬了。


    “幸北,對不起。”唐濯乖巧承認錯誤。


    幸北反應很大地抬高聲音:“跟我說什麽對不起!龔呈跟我又沒關係!”


    唐濯:“呃,我是想說, 對不起帶你來這喝酒,讓你灑了一臉。”


    幸北尷尬地僵硬了一下。


    翟洪廣又拍了拍她:“別那麽敏感,不就是男人嘛,分手了就當他死了, 下一個更乖。”


    幸北:“你說話小心點, 什麽分手, 我們又沒在一起。”


    翟洪廣:“好好好, 對對對, 你們沒在一起。”


    幸北:“……”翟洪廣居然沒有固執己見, 她似乎應該感動, 但又不知為何感動不起來。


    唐濯趁著風停喝了口酒,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沒想到,龔呈真的是那個播種者。”


    互損時的玩笑話竟然成了真, 現實永遠比戲劇更荒唐。


    “模擬艙那次,他一直阻止我們察覺問題,大概也不是因為第六感反轉。他是在包庇那個人。”


    “說起來那個人是誰?”


    “他的同夥?播種者不可能隻有一個人潛伏在學校附近。他們那麽早就懷疑龔呈,卻等到死了三個人才出來指證,一定是因為他們想要釣出更大的魚。”


    “嗯,想必這次,學校裏的播種者真的被一網打盡了。”


    風速漸緩,三人默契地止住話頭,抓緊機會碰了一杯。


    “可是龔呈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我還記得有一回他莊嚴宣誓的傻逼樣子,說他永遠忠於人類。”


    “但是他也說過,播種者可能在我們身邊。”


    “他還暗示說,如果播種者是我們的親人朋友,我們就沒法把他們當成全然的邪惡陣營。”


    風戲劇性又充滿諷刺意味地“嗷嗚”了一聲。


    “還挺有道理的。”唐濯嗓音低到快要埋在風裏,“自從知道他是播種者,我就一直在懷疑,播種者是不是真的有課上講得那麽壞。”


    幸北輕輕放下酒瓶。


    “他們殺了三位同學,差點還殺了參加模擬賽決賽的所有人。”


    “第二人是梁問航殺的。”


    “是他們看出梁問航有精神問題,引誘他殺的。”幸北糾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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