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冷笑:“靜觀其變吧,”反正她們娘兩也正等著。


    下午,宮裏就傳出了一點風聲,不過懼於皇後威勢,宮人多避諱。晚上還未過戌時,遲貴妃披頭散發地跑出遲央宮,狀似瘋癲大喊大叫:“有鬼啊……鬼啊……不要過來……”


    說來也巧,受傷在冷宮藏了幾天的薑黎,消化了幾隻小鬼穩住了傷勢,今夜正要去尋墨姿說遲漾月的事,哪想卻半道遇上了個裝瘋賣傻的。


    瞧遲貴妃演得那麽辛苦,但扯嗓子嚷出的調卻少了點火候,害怕卻不達恐懼。薑黎難得好心,便現身助她一回。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叫震得地都跟著顫。遲貴妃兩眼翻白,暈死了過去。藏在暗處的遲央宮宮人被嚇得屁股尿流,作鳥獸散,哪還記得之前遲貴妃的交代?


    花團錦簇的榮盛牡丹園,獨留薑黎一鬼站著,掃過小道兩邊昏暗的宮燈,做作地幽幽一歎,赤足上前。見“暈厥”的遲貴妃還緊繃著身子,壓在身下的右手顫顫霍霍的,她俯身輕撫其蒼白如紙在冒冷汗的頰。


    “別怕,我不吃人,就是有個毛病。一見人吵鬧,便想扒了她的皮,拆了她的肉,讓她‘骨肉相離’。”


    遲貴妃抖如篩糠,雙眼死死閉緊,眼淚洶湧溢出,流淌到地上。


    薑黎到鳳禧宮已過子時,她清楚沒她領頭叨擾,這個時候墨姿不會太忙。


    “汪汪……”


    小花第一時間飛衝過去,將惡鬼攔在石亭三丈外。


    幾日不見,這醜狗好似更具神采了。不知是因為宮裏日子比敬陽山上舒坦,還是得益於……薑黎目光落在其脖子上的鏤空香球,臉上多了一絲笑意。


    “嗯嗷……”


    小花威脅似的讓她安分點。


    薑黎也不打算招惹它,抬眼望向已收功的墨姿:“你猜測得不錯,那遲漾月確實有點本事。”


    墨姿盯著薑黎看了一會,確定其魂魄沒有之前凝實穩定,斷言:“你受傷了?”


    薑黎沒有否認:“遲漾月與你不一樣,你與我鬥靠的是內勁真氣,但她……”搖了搖頭,緊鎖眉頭語帶遲疑,“她不是,似乎是另外一種……一種氣。”


    “靈力,”皇後插話進來,漫步走入石亭:“遲漾月應該是個修士。”


    對此,墨姿並不覺意外,上午她在見到遲漾月安然無異樣時便猜到了,現在得以證實,她有了另一重猜測:“娘,遲漾月不會進父皇後宮,她看不上凡夫俗子。”


    “修士?”薑黎斂目:“這麽說我剛剛嚇唬遲貴妃還正合口上了,”捋順一些事後,抱臂戲謔,“七公主要和親綏玉?”


    自投羅網也不全屬壞事,不還有一種說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墨姿沒回應她:“遲漾月本事如何?”


    談及正事,薑黎慎重多了:“要論功底,她不及你一半,但五感絕對勝過你。揮鞭沒你的劍快,可你劍有落空,她的鞭卻能鞭鞭打到實處,灼傷我。”


    “灼?”墨姿蹙眉:“帶火?”


    “不是,是她附於鞭上的那股……靈力,”薑黎抬手拂開領口,露出肩上觸目驚心的鞭痕:“你的劍可不會在我魂體上留下這東西。”


    皇後見到那鞭痕,不禁鎖眉,心中對女兒綏玉之行不免又多了幾分擔憂。遲漾月就已這般厲害,那遲夷呢?


    倒是看過墨氏族籍的墨姿,直覺遲漾月是外強中幹。同處一世界,為什麽要分仙凡界?仙沒那麽好修,靈力也一定同世俗凡人真氣一般,不能輕易凝集。況且處世俗,遲漾月修靈力更艱難。


    而她與薑黎打鬥,要消耗真氣,遲漾月亦一樣。


    知道薑黎嚇唬了裝瘋賣傻的遲貴妃,皇後一早連鳳禧宮宮門都沒開,隻著環意去乾明殿稟明皇上,她已令內管府配合禮部準備六月六萬壽宴。在皇上壽辰前,她與墨姿不會出鳳禧宮。


    聞信,皇帝恨不能再關遲貴妃個十年八載。晚上她不在那富麗堂皇的遲央宮好好待著,跑出去賣傻是為何?活該她碰上真鬼。


    三皇子嶽暝驍深感無力。早提醒了緋悅,既然主張迎七妹妹回宮,那就真心實意一些。可現在鬧哪出?太後一不得意,遲母妃就跟著胡作,這是要坐實七妹鬼姬之名嗎?


    也不看看這闔宮裏,除了祥安宮和遲央宮,哪宮不是安安靜靜?


    “朕還就不信了,”皇帝微眯雙目:“錢直,去皇後那傳朕口諭,今晚朕留宿鳳禧宮。”


    “是。”


    嶽暝驍苦笑:“兒臣也有幾日沒去母後宮裏用膳了,今晚父皇就領著兒臣一道去看看母後都給七妹妹做了什麽好吃的?”


    宮裏風才吹大,就被皇上和三皇子這一錘給打散了。說到底大嶽是皇帝的,七公主雖尊母姓,但人實實在在是帝後嫡出。


    遲貴妃是真的被嚇著了,高熱不退魘語不斷,每每從夢中驚醒還哭著嚷著要見皇上要見三皇子。可遲央宮宮人早就被禦前警告過了,事不可鬧大,好在有緋悅公主時時陪著遲貴妃。


    皇上一連半月都歇在鳳禧宮,身體不見一絲不適,反倒是精氣神比之過去好了不少。朝廷上有官員想提遲貴妃,但瞅瞅大殿之上麵色豐潤的君王,還是閉緊了嘴。


    ……………………


    自皇帝留宿鳳禧宮,小花的待遇直線上升,不但頓頓有肉有湯,還變著花樣來,就連它喜愛的小夥伴也跟著受益。


    墨姿看著在園中打鬧的兩條狗,右手托著下巴,算著日子。後天便是父皇四十壽辰,六月六到了,七月十五也就不遠了。


    “在想什麽?”皇後端著一盤紅豔豔的櫻桃走進石亭裏,順著女兒的目光看去,頓時臉紅。院子裏那兩條不知羞的狗,怎麽能……


    墨姿早神遊了,壓根沒注意到刹獒犬爬到了小花背上,直到臉被掰過來麵對她娘親,才察覺有什不對。


    “您臉怎麽紅了?”今天不熱呀。


    皇後挑了顆個大的櫻桃塞進女兒嘴裏:“日頭曬的。”


    “嗷嗷……”


    花叢中傳出小花的叫聲,墨姿聽著和平時不一樣,就想起身去瞧瞧,隻才動作便被她娘親摁回石凳上。


    “它沒事,”皇後臉更燙,連著耳朵都紅透了:“明日我們要出宮,去往嘉林園。”


    這個她知道,墨姿盯著奇奇怪怪的娘親,順著話說:“大嶽習俗,皇帝整生,有屬國來賀時,會在壽辰前一日移步嘉林園觀鬥獸。”說是助興,實則是為了震懾屬國。


    此習俗來自太宗,太宗有兩愛好——狩獵與鬥獸。她雖不認同鬥獸這種行為,但無奈祖宗在上。


    “遲漾月已經連著五日夜探鳳禧宮,”皇後抬眼看女兒:“她的耐心快耗盡了。”


    墨姿彎唇:“她找不到的。”夜晚,小花都被指去陪父皇了,不圍著她轉,遲漾月壓根不會發現它脖上鏤空銀球的異樣。


    “明日或者後日,”皇後捏著一顆櫻桃,麵目沉沉:“她應該會動手。”太後精神頭越來越不好,脾氣也愈來愈差。薑黎說與她無關,那就是遲漾月下的手。而遲央宮那位,高熱退了卻總恍恍惚惚,一驚一乍。


    她們……


    見娘親深思,墨姿趁機扭頭看向花叢,隻瞥見一眼臉又被掰了回來。皇後佯裝微怒:“小花快八歲了,是隻早就長成的狗。等會我讓環意準備一下,讓它和小黑成親,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用得著這樣嗎?墨姿笑開。


    傍晚,風漸漸停了,天變得沉悶,皇後憂心:“希望明日晴好。”


    次日清晨,紅霞滿天。


    辰時,皇宮正和門大開。太儀殿撞鍾三十六,帝後出巡。卞啟城府尹封街,道路兩邊禁衛把守。皇帝禦駕在前,太後、皇後鳳駕隨後。墨姿與母同乘,小花、小黑被扣上了牛筋繩由環意、環茹牽著走在鳳攆左右。


    街道兩邊擠擠挨挨的百姓,一邊叩首唱著皇帝萬歲一邊偷瞄皇後鳳駕,想一睹“鬼姬”真顏。可惜隔著月影紗,壓根看不透。


    出了城,開道的禁衛加速,儀仗趕在巳時末抵達嘉林園。皇帝一行梳洗了一番,去往海天盛宴用午膳。墨姿沒有出席,三皇子來請。


    “七妹妹,你不必去在意那麽多,”嶽暝驍想,過了明日她就要離宮回敬陽山了。


    背手站在簷下,墨姿仰望陰沉沉的天:“三哥,一頓膳而已,讓大家好好用吧。”她有預感,遲漾月會選在今日動手。也許很快嘉林園就要雞飛狗跳了。


    嶽暝驍立在原地遲遲不移步,就那麽看著墨姿。


    “三哥,不帶這樣的,”墨姿輕笑,回視嶽暝驍。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能感受到這個哥哥的善意。滿宮裏除了父皇、娘親,也就隻有他誠心待她,她領了他的好:“回你個情,看緊遲貴妃母女。”


    眉頭一緊,嶽暝驍見妹妹鄭重,心知不是在說笑:“你?”


    “不是我,”墨姿垂目淺笑:“我也不過是個局中人,冷眼觀之,是因我也有所求,”握拳抵唇輕咳,“我娘與你之間情分深厚,我私心裏不想遲貴妃母女死於我手。”


    死?嶽暝驍心顫,不禁上前半步:“妹妹……”


    “她們與你血脈相連,”墨姿眼眶濕了:“而我注定不能陪伴在我娘身邊。”這些日子住在鳳禧宮,她強忍著咳,不欲在娘親麵前露出一絲病弱,就是想娘親能快活一時。


    當初她拚命生下她,不知是孽是福?而她目前能給的,也就隻有這麽多了。


    “時候不早了,你趕緊去海天盛咳咳……”


    今日無一絲風,嶽暝驍此刻心頭悶得像是被壓了一塊千斤巨石,知道太後要七妹回宮,是在謀劃著什麽?隻沒想到遲母妃已成棄子……好,真好!


    見妹妹咳嗽不止,想上前幫著順氣,但又礙於男女之別,靜默久久,隻能道一聲“謝謝”。其他的保證,他不想給。既承母後養育之恩,他自會十倍、百倍報答。


    “咳……小心太後和遲漾月。”


    目送三皇子離開,墨姿再次望天發呆。


    守在一邊的小花不知為何表現得有些煩躁,一會趴一會起來原地打轉。小黑靠牆蹲坐,安靜得出奇。


    未時正,環意回來請墨姿移步鬥獸場。墨姿凝目:“遲漾月在嗎?”


    “回七公主的話,央月帝姬用完膳就先隨綏玉使團退出海天盛宴了,並沒伴在太後左右。”


    不在嗎?墨姿回房脫下繁瑣的宮裝,換上了一身黑色勁裝,披上娘親給她新做的暗紅色鬥篷,命宮人牽著小花、小黑,去往鬥獸場。


    …………………………


    不知是不是因為天太沉悶,今日拘在鬥獸天坑岩壁鐵籠中的凶獸尤為狂躁。


    離得老遠就聽到獸吼,各屬國使臣興致盎然,入了鬥獸場,在天坑邊沿的席位就座,談笑自若,絲毫不受一聲蓋過一聲的獸吼影響。


    綏玉使團未時五刻至,他們才入席,就有太監吟唱:“皇上駕到……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駕到……”


    墨姿為嫡,位尊過一眾皇子、公主,落後她娘一步。三皇子得了提點,與容色憔悴的緋悅公主一左一右攙扶著瘦脫相的遲貴妃。


    墨姿不著痕跡地掃過周遭。很好,遲漾月也在。


    第13章 和親


    近五十年,綏玉國雖有兩位帝姬和親大嶽,但其並非大嶽屬國,席位在西,與主席位相對。大嶽皇帝駕到,綏玉使團行禮也不同於六屬國,他們遵從的是綏玉禮節,右手握起置於胸前,俯首單膝跪地。


    席麵擺在圍繞天坑的兩尺高台上,入座後,皇帝抬手。禦前首領太監立時唱到:“平身。”


    綏玉使團明麵上是以二王子遲羋為首,可看在墨姿眼裏,那群大胡子似乎更敬畏遲羋左下手的遲漾月。而對此,遲羋卻無半點不滿,就座時更是有意落後遲漾月。


    今日遲漾月穿著綏玉的傳統服飾,紅紗遮麵,眼妝不似身處大嶽皇宮時那般淡雅,輕薄如煙的緋紅眼影拉長上揚的眼尾,幾乎與眉尾相接,濃烈且妖豔。


    她早就察覺墨姿投來的視線了,坐定後慢慢掀起眼簾望向對麵。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躲閃。


    “有朋至遠方來,不亦樂乎。諸位不遠千裏來賀,朕感懷在心。”皇帝舉杯:“祝大嶽,祝諸位國朝國泰民安樂,千秋永祥。”


    “祝天下盛世永.安。”


    激昂的聲音刺激得本就狂躁的籠中凶獸更是凶橫,有幾頭已經開始撞擊鐵籠。咣當咣當的聲音與氣急敗壞的獸吼摻雜在一起,很是嚇人。


    被環意牽著的小花不停地發出低嗷,前爪爪刀死死摳著岩石地,犀利的狗眼緊盯著天坑。雖因天坑邊沿四尺石牆遮擋,看不到天坑深處,但它知道那裏很危險。小黑也不複之前的安靜,煩躁地時不時用頭去拱小花。


    坐於綏玉使團主位的短須年輕男子,目光不經意地自大嶽皇後身側的少女身上掃過,下看掛於天坑岩壁的鐵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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