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大章和姚秉承說得不錯,王天容確實在很多方麵都像男人,不僅現在像,而是從小就像。


    王天容家姊妹四個,她是老三,上麵一個姐姐一個哥哥,下麵一個弟弟,她夾在中間,上不沾天,下不挨地。父親喜歡大姐,母親喜歡小弟,爺爺奶奶自然隻喜歡孫子,王天容就成了家裏沒有人疼愛的人。在外麵受了什麽委屈,或者是在姊妹幾個之間受了什麽委屈,大姐可以找爸爸告狀,二哥可以向爺爺奶奶賣乖,弟弟可以向母親撒嬌,隻有王天容,自己扛著。久而久之,倒也養成了自立的習慣,並且一直將這種習慣保留到今天。


    作為自立習慣的一個重要表現,年輕時候的王天容就不像一般的女孩那樣一到一起就唧唧喳喳,參加工作後,也不像一般的女人那樣東家長西家短地說東到西。這種習慣在今天看來當然是一個成功女人的優秀品質,但是在當時,並不一定是好事,相反,還往往被周圍的人認為是清高,甚至會被人認為是缺少女人味,所以,年輕時候的王天容在婚姻問題上並不是很順利。


    按說,像設計院這種單位,自然是男多女少,女大學生找對象是不成問題的。事實上,在當時他們那一批女大學生當中,王天容還算是漂亮的,至少應該說是端莊的,所以,一開始直接向她發起進攻或間接通過老工程師做工作的人並不少,但是久而久之,人們就失去了耐心,對她敬而遠之了。原因是王天容總是以一種冷眼看世界的眼神看著周圍的這些男人,仿佛覺得這些人都配不上她,對待別人的追求,不拒絕,但是也從不讓你靠近。比如有個男同事請她看電影,她欣然接受,但是看完了電影之後,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該不怎麽樣還是不怎麽樣,沒有看出絲毫的變化。那時候人老實,一般地一男一女兩個同事一起去看電影了,基本上就可以說是開始了,下一步就是男的買毛線,女的織毛衣,等毛衣穿在身上了,兩個人的飯票就合在一起吃,等到一男一女兩個同事飯票合在一起了,基本上就該考慮結婚了。但是,王天容沒有按照這個規則走。首先,王天容沒有認為同事之間一起看電影就意味著什麽“開始”;其次,王天容根本就不打毛衣,不但不給男同事打,甚至也不給自己打,如此,當然就沒有辦法將愛情進行到底,甚至會被認為沒有女人味。


    王天容不愛打毛衣,更不會像當時大多數女人那樣以打毛衣為快樂,以打毛衣為光榮,甚至把打毛衣當作談戀愛的一種手段。所以,王天容的愛情比同齡人來得晚。


    不愛打毛衣也不喜歡東家長西家短的王天容喜歡看書,從小就喜歡看書。據說王天容之所以在那個並沒有人特別疼愛她的家庭裏上了大學,主要原因就是她特別喜歡看書,而她的哥哥姐姐並不喜歡看書,所以,在當老師的舅舅的資助和鼓勵下,才上了大學。


    王天容看書也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一般的女孩喜歡看小說,特別是喜歡看愛情小說。當然,她們那個時代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愛情小說,也就是《青春之歌》、《紅旗譜》、《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樣一些與愛情沾點邊的革命小說。那時候男女之間談戀愛,有時候就是從相互借閱這些書開始的。但是王天容不喜歡看小說,尤其不喜歡看愛情小說,覺得那裏麵全是一些婆婆媽媽的東西,看起來就討厭。上大學的時候,聽說中國的《紅樓夢》是世界四大名著之一,於是咬咬牙,買了一本,強迫自己看,但是一直看到大學畢業也沒有看完,甚至至今都沒有看完。不是沒有時間,而是實在看不下去。王天容不喜歡看這些書,自然又少了一條通向愛情彼岸的渠道。


    喜歡看書但是不喜歡看小說的王天容主要是看與自然科學有關的書籍。小時候最喜歡看《十萬個為什麽》,大一點的時候喜歡看《科學家談二十一世紀》和《海底兩萬裏》,上了大學之後,喜歡在圖書館裏看各種各樣的科學雜誌,並且一直將這種習慣保持到參加工作,保持到結婚之後。事實上,她的愛情和婚姻還就是看這些東西看來的。


    設計院裏有一個資料室,除了各種國家標準專利文獻和專業雜誌外,也還有一些科普類雜誌,比如中文版的《自然》和英文影印本的《科學雜誌》,這些科普類雜誌就是王天容當時的主要讀物。


    曾經有一段時間,王天容對科學之謎十分著迷。尤其是瑪雅文化的興起與突然消失,王天容覺得非常神奇,不可思議。她甚至認為瑪雅人根本就不是地球人,而是外星人,但是外星人與地球人的文明方式不一樣,所以表現在有些方麵他們不如地球人文明,至少我們按我們地球人的標準認為他們不如我們文明,而另外一些方麵卻明顯比我們文明。有一次王天容從《自然》雜誌上看到一篇文章,文章認為瑪雅文明當中關於天上有九個水晶人的傳說,與中國古代傳說的九個太陽竟然不謀而合,據此,作者推斷遠古的時候天上可能真的有九個“太陽”,而這九個“太陽”就是今天太陽係的九大行星當中除地球之外的另外八個加上太陽本身一個,正好九個。王天容非常認同這個看法,所以,不但認真看了,而且還給雜誌社寫了一封讀者來信,支持這個觀點,並應用自己的專業特長,進一步假設其他星球上原先也是有核爆炸的,所以也閃光,後來炸完了,就變成現在這樣不發光隻會反光的行星了。


    王天容這封讀者來信寄給《自然》雜誌社不久,果然就收到了一封回信。但是回信的不是雜誌社,而是文章的作者,具體地說就是中國社會科學院美洲曆史研究所的鄭品浩助理研究員,也就是王天容現在的丈夫。


    原來,雜誌社收到王天容的來信後,見信中所涉及到的專業內容超出了編輯的水平,他們回答不了,於是,隻好把信轉給文章的作者鄭品浩。鄭品浩看了信後,發現了知音,於是立即給王天容回了信,並且告訴她一個驚人的消息:瑪雅傳說中的水晶人已經真的在墨西哥找到了!盡管找到的是水晶骷髏,但是,這也足以證明水晶人的傳說絕不完全是空穴來風。


    王天容接到專家的回信自然興奮得不得了,當場就給鄭品浩寫信,表達自己的喜悅,並且進一步探討了有關問題。從此,兩人開始了通信往來。但是,一開始他們並沒有談戀愛,甚至根本沒有想到談戀愛,因為當時電話沒有現在這麽普及,所以雙方的聯係隻能靠通信。在王天容的想像中,鄭品浩一定是個白胡子科學家老爺爺,王天容怎麽會想起來跟一個老爺爺談戀愛呢?而在鄭品浩那邊,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崇拜者是個姑娘,而且是位漂亮的女大學生。因為從“王天容”這個名字上看不出性別,加上字如其人,王天容的字也是豪邁大方,缺少女人味,所以,更加不會想起來談戀愛。


    半年之後,王天容到北京參加六盤水電站初步設計論證。由於那時候各行各業主要都是在抓革命,項目論證屬於生產,或者說屬於從屬地位,所以論證的時間就格外地長,這樣,王天容就在北京住了一段時間。有一天出去,正好路過社科院,突然想起來這裏麵還有一個受自己崇拜的白胡子科學家,於是打算順便看看,就向門衛老頭打聽“鄭品浩”。老頭很認真,把王天容的工作證反複看了幾遍,又在王天容的臉上認真打量了半天,確認工作證上的人就是王天容本人,並且知道她也是國家工作人員,才通知鄭品浩來大門口。


    天冷,王天容在傳達室裏麵等。傳達室裏麵除了王天容外,還有另外幾個在等親朋好友的人。


    鄭品浩進來後,挨個把幾個人看了一遍,問:誰是王天容?


    王天容像在醫院排隊等大夫看病,這時候聽見護士喊自己的名字,馬上騰地站起來,大聲說:“這裏,我。”


    傳達室本來就小,其實她跟鄭品浩的距離還不到一米,大可不必這麽喧嘩。


    鄭品浩疑惑地看著王天容,一時間不知道是驚還是喜,或者是既不驚也不喜,隻是有點意外。


    “我找鄭品浩老師。”王天容這樣說,就表明她已經認準眼前這個小夥子是鄭品浩的學生或助手。


    鄭品浩先是點點頭,然後嘴巴動了一下,最後才發出聲音:“我就是。”


    “你?”王天容問。


    “我。”鄭品浩說。


    “你是鄭品浩?”


    “我是鄭品浩。”


    說著,鄭品浩仿佛是想起來了什麽,或者是意識到了什麽,馬上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紅本子,展示給王天容看。


    小紅本子是工作證,展示給王天容看的目的當然是證明自己確實就是“鄭品浩”。


    王天容當場就笑得不能自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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