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問情稍鬆開手,對方便觸電似的縮回去了,喉結滾動,慌亂不已。


    “我還以為賀郎長本事了,原來仍這麽繡花枕頭。”梅問情輕輕笑道,又按住他的手,給他把了把脈。


    效果甚佳,她收回手時,又道:“既然向我討吻,怎麽又退縮了。”


    賀離恨緩了半晌,熱度才褪去,他閉著眼,也有點不知道如何應答,對方要是真想進行下去,臨陣卻又有些怕,隻得道:“……我、我沒有經驗,不比你處變不驚……”


    他這口醋吃得太隱蔽,梅問情竟沒聽出來,而是道:“既然你是個笨學生,我又不強求你一點即通……,對了,你雖然用刀,但是修士往往都會修一門飛劍法,可攻可守,兼顧遠近,你沒有劍,其實我有一柄,可以借給你用。”


    賀離恨還真的會飛劍法,無論本命法寶是什麽,因為飛劍之術好用、流傳又廣,所以大多數修士都會學習。


    此前他傷勢太沉重,無法使用,這時候若有一把劍能用,倒是相得益彰。


    梅問情牽著他的手,從胸前一路輕輕滑到身前,停在腰腹之上,賀離恨臉紅心跳、以為她又要逗弄自己。


    他的手心貼在腰身上,對方羅裙潔淨如霜,上麵有兩條紫色綬帶,而綬帶之上,則又在腰帶外掛著一層裝飾般的金邊素帶,上麵綴著幾朵梅花狀的細墜,精美柔軟。


    賀離恨口幹舌燥,凝視著她的臉龐,明明手被她帶著,卻還不敢亂看,咬了咬唇。


    梅問情帶著他的手,將那條金邊素帶緩慢抽了出去,在衣料摩挲之間,賀離恨滿腦子胡思亂想——便在這裏麽?她、她要折騰多久?若是自己生澀稚嫩,沒能伺候她舒服,對方又該怎麽想?……要不要還是先學學,無論是書籍還是問別人,討教一下怎麽……


    正在此時,那條素帶被徹底剝離抽出,銀光一爍,化為一柄嵌金長劍,劍柄上纏著鮮嫩的梅枝,綴出點點白梅盛放,幽香逼人。


    梅問情握著他的手,介紹道:“怎麽樣?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她還沒將自己的這把“萬重雪”介紹完畢,賀離恨就麵色一變,忽然惱火著把她推開,豁地起身,冷冷道:“不怎麽樣!”


    說罷便拂袖而去,好似受了很大委屈一般。


    梅問情愣了一下,看著他的背影,又摸了一下劍柄:“呃,這……不怎麽樣嗎?”


    第27章 .靈田“夠不夠凡夫俗子?”……


    兩人離開壽寧鎮,按照程秀冰所帶來的提示,稍微更改了一下路線,往那位三尾白狐的山門前行。


    自那日之後,賀離恨便又沉默寡言、安靜矜持起來,梅問情便是想細問問事情緣由,也沒尋到一個開口的時機。


    雨雪難行,到了這座翠行山之後,猶有殘雪未消。紙人姑娘駕車停下,兩人遠遠地望著翠行山峭壁上盤結的一枝勁鬆。


    “到了。”賀離恨目力很好,一眼望過去,便能遙遙見到那座廟。


    “本來該是路人祭祀山神的廟宇,但在這北方域外,全都是胡家的香火了。”


    “你打算怎麽做?”


    梅問情抵著下巴,注視著賀離恨的臉龐:“她既然愛慕美色,自然是以美色/誘之。若是這隻白狐狸有點底線、不動念頭,當然不會跳入我的網中,要是她膚淺荒唐,正好能治一治這陋習。”


    賀離恨皺了下眉,對上她望過來的目光:“你這聽上去……像是把魚餌投入池塘之中,耐不住先咬鉤的魚就會被捕捉。”


    梅問情聞言便笑,毫不吝嗇地誇獎:“正是,你說得太對了,形容得恰如其分。”


    賀離恨又問:“那魚餌……”


    兩人對視片刻,梅問情神態自若地望著他,不過須臾,他便忍不住別開了視線,左思右想,卻又悶悶地咬著後槽牙,從喉嚨裏一字一頓地往外蹦威脅:“你要是敢說讓我去誘惑別的女人,我就先宰了她,再把你關起來!”


    梅問情輕咳幾聲,雖然不覺得被小郎君關起來日日歡愛有什麽受苦的,但還是很給麵子地道:“這怎麽會呢,我哪裏舍得賀郎,再說……”


    她手指微揚,滑過賀離恨的臉頰,語調溫文爾雅:“你雖俊美出眾,可脾氣又差,又愛生氣,除了我還有誰能消受得起?”


    她是隨口玩笑,可那手指連在肌膚上滑過,都讓人心中渴望,希望她再多撫摸幾下才好。


    賀離恨臉上沒什麽表情,把這心思藏得徹底,閉口不言。


    “既然如此,也隻好我親身上陣了。”梅問情神色認真,“將你的衣服給我一套。”


    賀離恨反應了一下,才聽明白她是要女扮男裝,心裏咯噔一聲:“能行嗎?”


    “能行,放心。”


    他總覺得不是那麽回事兒,可還是準備出一套自己的衣服交給對方。兩人身形相差仿佛,都屬於高挑瘦削之人。梅問情將那一身男裝長袍擱在膝蓋上,慢悠悠地解衣脫簪。


    賀離恨喉結微動,轉過身去,眼前盯著被雪光映得明亮的窗紙。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梅問情纏好了胸,將豐盈柔軟的胸脯暫時裹平,再套上男裝,將一截金邊腰帶扣在身上,一節節收緊,便道:“你看如何?”


    賀離恨等了半盞茶的功夫,聽她喚一聲才轉過頭,他一開始眼睛隻盯著鼻尖,安分守己,目光慢慢從下移上去,見她正在紮頭發。


    衣裙、霓裳、首飾佩環,散落在旁。她穿著自己的衣衫,這身衣服明明簡單,可在她身上,卻顯得格外風流秀致、璞玉渾然,連寥寥無幾的繡麵蓮花紋,仿佛都跟著這人變化,顯得多情似水。


    賀離恨一時怔住,隻覺得漂亮得過分,呆了半晌。


    “我不會梳。”梅問情並不會穿男子的首飾,便坦然地放下手,將手裏的冠和長簪送進賀郎手中,再坐近一些,低頭靠過去。


    賀離恨此刻才回神,接過東西後慢慢梳理著她的長發,簡直三魂七魄都讓她勾走了,聞著那股淡淡芬芳,竟然開始嫉妒山上的三尾白狐——什麽時候梅問情能舍下身段、假意柔弱來勾引他,那他這魔道中人也無須天羅地網的設計,恐怕早就死在她手中,灰飛煙滅了。


    他動作慢,梅問情也不催。等到他簪好長簪,收手後再抬頭。


    “怎麽樣?”梅問情問。


    她全當玩鬧,神情像是覓得趣味般興致勃勃。賀離恨心中五味陳雜,不知那狐狸哪來這麽好的命,麵無表情地道:“很不錯。”


    簡直活脫脫一個俊美小公子,除了身高高了點,沒有絲毫漏洞。


    得他此言,梅問情也懶得照鏡子,使了一個小小的雜學術法,將聲音掩飾得稍稍低沉柔和些,隨後便囑咐:“這荒郊野嶺,沒什麽人煙,一會兒我扮作專程來她廟中參拜的小公子,進她的廟裏一試,半個時辰過後,你進來捉奸。”


    ……這輩子都沒想到能捉這種奸。


    賀離恨無奈道:“好,可是你也說了渺無人煙,她會相信嗎?”


    “哎呀,這就要看她到底有沒有點底線了,要是知道我不正常也肯上鉤,那就沒救了。”


    賀離恨將玄底絨麵的披風罩在她肩頭,低語道:“別讓她占便宜……”


    不要牽手、不要碰你衣袖,最好連看都少看兩眼……


    梅問情看了他一眼,對這句話頗感奇怪:“能占什麽便宜,我又不是真的小郎君,你放心就是。”


    說罷,她便捧起手爐,踩在未消的殘雪裏登山去了。


    翠行山陡峭難行,上下坡又多,才走了一會兒便渾身發熱,鼻尖都凍紅了。梅問情摩挲著暖套裏的手爐,身影單薄地立在廟門前,抬頭一望。


    上麵寫著“胡仙姑廟”。


    她呼出一口氣,在空中彌散成雪白的霧,然後踏進廟中。


    廟內還算幹淨,看起來許是有巡山人經常打理,因為北方域外寒冷,供桌上的食物尚且還新鮮,隻是都凍透了,看著便硬邦邦的。


    “梅小公子”走到供桌前,先是看了看食物,然後將下方的蒲團拉過來,像是爬山累了坐在蒲團上,她放下手爐,伸手整理了一下下擺和靴子。


    她這麽專心致誌,似乎隻顧著將長袍打理平整,蓋過錦靴,絲毫沒注意到身旁輕輕的腳步聲,又過了半晌,一隻手探了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梅問情心中知道是誰,卻仍做出被嚇到了的模樣,她倉促地抬起眼,看到一位身著白色絹衫、淡藍裙擺的女子站在麵前。


    胡仙姑簪著華貴的簪子,姿態中有些野性未褪的做派,學起人略顯別扭。她相貌平平、身段卻極好,盯著眼前人道:“小公子怎麽一個人上山?”


    梅問情沒有跟她對視,而是矜持羞澀地將目光斂回,指尖勾著衣擺,躊躇小聲道:“見過娘子,我……我來參拜仙姑。”


    胡仙姑一挑眉,將對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叫小郎君誘惑得心動不已,更加溫言細語,擺出一副騙人的好模樣:“你一人上山,家裏人恐怕著急,仙姑廟這樣荒山野嶺,遇到什麽壞人怎麽好。”


    小公子抬眼看她,露出一個怯生生的目光:“我是來……求子的。”


    胡仙姑一呆,差點讓自己的口水給嗆到,腦海裏已經不知不覺上演了一打香豔戲碼,她也低下身坐到蒲團上:“那該要去參拜送子娘娘,你跑這兒來……莫不是要仙姑給你一個孩子?”


    這話,她光說都覺得口幹舌燥,又仔細盯著“他”的臉龐,見對方露出為難的神色,徘徊許久,才不好意思地道:“我兄長前年出嫁,今年有了女兒,長得可愛,我心裏喜歡得很……可我又沒妻主,沒人給我一個,聽說仙姑娘娘最美最善良,所以……”


    這頭三尾白狐長到這麽大,也沒聽過這麽掏心窩子的話,她簡直讓對方說到心坎兒上了,她看著這什麽都不懂的小郎,柔聲道:“那有何難,我給你一個便是了。”


    說罷,她便伸手按住梅問情身上的腰帶,然而剛一觸碰,就被小郎君縮了回去。


    要裝起柔弱,梅問情可比賀離恨在行,她非常尊重自己扮演的身份,向後挪了挪,低聲道:“……娘子,我走了一道山路,腿疼,你能幫我捏捏麽?”


    胡仙姑色迷心竅,滿口答應下來,便撩起這小郎君的袍角,將“他”的動人情致盡收眼底,又隔著衣衫給“他”捏腿,刻意重了幾分,就為了聽到對方的低低哼聲。


    就是伺候人,也能伺候得這麽妙趣無窮,胡仙姑心中美得冒泡,她剛要再進一步,就聽到小公子主動道:“……廟裏不好,冷又不舒服,娘子帶我去、去別處……慢慢要孩子。”


    這種提議哪有不從的?


    三尾白狐立即答應,想著把這人直接帶到自己洞府去,便彎下腰讓對方上來,體貼至極地要背著郎君。


    梅問情自然樂意,趴在白狐的脊背上,手腕繞過去環著她的頸項,在對方耳畔悄悄道:“娘子慢些走,我害怕。”


    這氣息幽香如蘭,令人沉醉。胡仙姑忙道:“放心就是,我自然好好善待你……就是留在翠行山中做我的夫郎,也使得。”


    “娘子誤會了……我並不願……”


    “嘿,既在我手裏,你這願不願意就不作數了。”白狐狸咧開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獸牙,“我洞府寬敞、床榻又大,還容納不了你一個小郎君?你就安心住著,那家人婚約,全都當沒有,跟著仙姑我,自然有你的好日子過!”


    這小畜生,幾句話沒說完就原形畢露。梅問情暗歎一聲,給你出路你不爭氣,又給機會道:“可咱們明明說好,隻是要個孩子……”


    “你這小腦袋也忒好騙了,既然跟仙姑我要了孩子,還嫁的出去誰?不得老老實實為我生女、服侍伺候我?”她道。


    梅問情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白狐狸便收緊手心,不許自己看中的夫郎亂動。


    “仙姑可別這麽想,我還有個二哥,為人最是嫉惡如仇,喜好行俠仗義,這回估計正找我呢,讓他見了你這麽欺負我,肯定饒不了你。”


    “嗨,一個男人罷了。”三尾白狐根本沒放在心上,“讓他來!我看他能把我怎麽樣?凡夫俗……”


    下一刻,眼前走出廟宇的光逆過來灑向地麵,廟門口立著一個挺拔如鬆的身影,紅袍佩刀,眉目冷峻。


    賀離恨周身魔氣四溢,濃稠得繞轉成陣,他冷酷無情地站在眼前,隻能從緊抿的唇線間窺出一點兒暴怒的痕跡。


    胡仙姑的腳懸在半空不敢落地,哆哆嗦嗦道:“這是……這是你二哥?”


    梅問情笑了幾聲,道:“夠不夠凡夫俗子?”


    三尾白狐這回眼也不花了、心也不動了,好像瞬間脫離凡俗,脫離了低級趣味,那叫一個清心寡欲,她慢慢地把梅問情放下來,艱難地擠出一個笑:“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都是誤會——啊!”


    縱橫的魔氣砰地一聲炸穿了她腳下的土地。


    梅問情扭扭脖子,撣了撣身上的衣袍,然後坐在旁邊觀賞,時不時恢複女聲喊一句:“我的好哥哥,輕點!你把她的狐狸毛都要揪掉了。”


    賀離恨仿佛全當聽不見,心卻被這“好哥哥”叫得不知道飄哪兒去了,他立即把自己的念頭拽回來,然後恢複正直地將這野狐狸唾棄一番,兩人一追一逃,本就東西不多的廟裏更是天翻地覆。


    供桌打翻,蒲團滾落,一撮撮雪白的狐狸毛飛揚。


    梅問情從供品裏麵挑了一顆蘋果,在旁邊一邊看,一邊啃了兩口,冰凍蘋果的鮮美滋味頓時湧入口中,等她差不多吃完這個蘋果,那邊的三尾白狐終於被累得倒在地上。


    賀離恨再三克製,終於打消了殺心,否則他早就能把這頭狐狸當場宰了。他麵無表情地站在旁邊,蛇刀啪地一下貼著胡仙姑的臉釘在地上。


    胡仙姑累得直喘氣,也知道這位的本事不俗,哭喪著臉:“你們兄妹拿我尋什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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