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會死的。


    領到了藥物的哨兵們沉默的排成了一隊, 他們緊繃的軀體和四肢預示著聚會似乎並不打算這麽輕易結束,領頭的賣家顛了顛手裏沉甸甸的布袋,對著眼前一排待宰的羔羊發出了一聲輕笑。


    “行了, 開始吧。”


    這話就像是一聲號令, 由首領帶來的人將“買家們”團團圍住,一名醫生打板的男子從人高馬大的哨兵身後走出來,他背著一個雙肩包,看上去蒼白又麻木, 麵容倒是透著幾分熟悉。


    房其琛沒去過醫療室,但他倒是遠遠的見過所有的獄醫。


    隻見這名獄醫將包放到了餐桌上, 熟練的打開拿出了注射工具, 他先走到離自己最近的買家麵前, 將後者的藥粉與倒出的生理鹽水充分混合, 然後用橡皮繩捆在了他的右臂上, 用針管將淡藍色的液體注射進了哨兵的身體。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膽寒, 注射了理想鄉的哨兵目光渙散, 臉上露出了飄飄然的神色, 就連緊抿的嘴角都大幅度的上揚, 仿佛到達了某種奇妙的境地, 可這也僅僅是一刹那,緊接著該哨兵的眼睛、鼻子、耳朵都湧出了泊泊的鮮血, 他的麵容也變得扭曲可怖,他的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原本挺拔的身姿也轉瞬之間就佝僂了下去。


    獄醫後退了幾步,任由哨兵倒在地上痛苦掙紮,他把手中用過的針管塞進了袋子,又重新拿出一副走到了第二人的麵前。


    這一次, 對方就沒那麽配合了。


    很顯然,前車之鑒讓他開始惶恐不安,畢竟所有人都知道潘多拉會致死和真正去對麵它所帶來的痛苦還是兩碼事。


    房其琛能理解潘多拉在煉獄島大受歡迎的原因,就算可以用拚命去換取艱險的減刑機會,大部分被關押在這裏的哨兵也隻能止步於四十歲這道生死關,在隨時可能爆發的神遊症麵前,求生並不是什麽可恥的欲望。


    可惜,理想鄉雖美好卻虛幻,希望隻是潘多拉匣子裏壓箱底的秘密。


    比起已經遊走在死亡邊緣的中年人,第二位買家顯然要年輕很多,這也意味著他還沒有被逼到絕境,因此,在麵對著血淋淋的例子時,他明顯猶豫了。


    然而,其他人並沒有給他反悔的機會。


    負責打藥的獄醫是普通人,可其他人並不是,意圖逃跑的哨兵被狠狠的壓在了餐桌上,眼睜睜的看著淡藍色的藥物被推進了身體。


    於是,無聲的慘劇在餐廳內再次上演。


    對於潘多拉的買賣在大陸範圍內都是重罪,這群凶殘至極的賣家不會允許任何人走露風聲,這也意味著無論這群迷途的羔羊在用掉手上的藥物之前都無法離開餐廳。


    潘多拉的致死率高達50%。


    死人不會開口說話,而成功蛻變成普通人的幸存者也絕不敢泄露秘密。


    注射針頭用了一個又一個,很快餐廳地上就布滿了倒下的哨兵,房其琛聽到隔壁湯桶裏傳來粗重的呼吸聲,但又很快就被餐廳裏的動靜掩蓋了過去。


    “你猜這一批能活下來幾個?”


    帶頭的哨兵點燃了一根女士香煙,清涼的薄荷味很快就在密閉的空間裏彌漫,中和了衝鼻的血氣,收拾好東西的獄醫愈發麵無血色,他就像是誤入了狼群的土狗,一邊戰戰兢兢,一邊又想用牙齒和爪子來保護自己。


    隻不過,比起獄醫的心理活動,房其琛更感興趣的是他出現在這個場合的意義。


    為什麽軍方命令禁止的藥物會在煉獄島大肆售賣?


    它是怎麽運進來的?監獄方知不知情?若是知情的話,又是誰默許的?


    首先被房其琛排除的就是王國政府,他們有的是肮髒又危險的任務來剝削這群絕望的瘋狗,更何況,他那個斤斤計較的母親絕對不會允許任何形式的資源浪費。


    煉獄島監獄裏的囚犯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王國儲備軍,而有人正在用潘多拉神不知鬼不覺的削弱它。


    領頭人的香煙在一刻鍾後燃盡,而地上七扭八歪的哨兵也徹底不再動彈,他們被挨個翻過來,死掉的被拖走,而活下來的則被扶到了椅子上,隻不過看樣子也是奄奄一息。


    “行了,扔在這裏吧,反正過一會兒,那邊的人會來把他們收監的。”


    把熄滅的煙把隨手一扔,領頭人拍了拍身邊的哨兵,帶頭走了出去。


    “過幾天就要來任務了,不想變成他們那樣,就好好養精蓄銳搶一個名額吧。”


    直到哨兵們的腳步聲都消失在餐廳之外,房其琛才打開湯桶的蓋子跳了出來,而在他之後,棕發哨兵才畏畏縮縮的從藏身之處出來,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後去查看椅子上的幸存者。


    “我感覺我捅破了一個大秘密。”棕發哨兵蹲在地上嘟囔。


    房其琛沒理會他,隻是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在場所有高位哨兵的臉——果不其然,都不怎麽認識。


    不過不要緊,他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地上的棕發哨兵。


    有人認識就行了。


    “哨兵的世界,是弱肉強食的。”


    晏菀青坐在木椅上,安靜的注視著眼前慷慨激昂的中年男子,不發一言。


    “不過這句話放到向導身上也很適用。”


    見女孩沒打算接話,鵜鶘隊長悻悻的坐回了扶手椅上。


    “我對於你的選擇很驚訝,晏少尉,不過年輕人嘛,總是要出去拚一拚、搏一搏的,我也是這個年齡走過來的,很能理解你的想法。”


    晏菀青還是沒有說話。


    鵜鶘隊長對她油鹽不進的態度感到了煩躁,他揚了揚手,“行了,出去吧,來接你的人很快就到,到時候可別說我沒給你留收拾東西的時間。”


    這次女孩動了,她沉默的行了禮,然後扭身大步走出了隊長辦公室,而在門外,同樣被盤問了一番的艾克少尉正等在那裏,雙目對上的時候,還能看出殘留在他瞳孔裏的心有餘悸。


    這也不怪他,任誰被瘋狂的哨兵破門而入,經曆了生死一線後也會是這種反應。


    就像早先預計的那樣,診療室的大門被發瘋的哨兵直接撞破,當那頭豺狼撲過來張開血盆大口的時候,艾克曾以為自己死定了,然而他們安然無恙,因為哨塔的警衛隊恰好趕到,挽救了兩名灰頭土臉的向導。


    這當然不會是巧合,這是晏菀青將命抵押給一號哨兵後得到報酬。


    等到陷入結合熱的哨兵被完全製服,綠風塔的向導們才姍姍來遲,他們像是才發現有兩名成員脫崗,怎麽看怎麽茫然無辜。


    最終,這件事以“意外事故”而告終,而在事情塵埃落定後,晏菀青就動手寫了一封調動申請,並在今日順利拿到了軍部的調令。


    這是二人獲救後的第一次見麵。


    “他們沒有太懷疑我,畢竟我是真真切切被洗腦過,”並肩走在長廊上,艾克聲音小的僅有身旁的晏菀青能聽到,“當然,我也不知道這點微薄的信任會持續到什麽時候,說不定哪次任務就神不知鬼不覺得死掉了。”


    “但是我不能離開這裏,起碼在為她報仇之前,我都不會離開這裏。”


    艾克的腳步在送她到宿舍門口的時候停下了。


    “祝我好運,也祝你好運,少尉。”


    晏菀青點了點頭,她打開了宿舍的大門,已經收拾整齊的行李放在了兩張床鋪的中央,而坐在床上發呆的靳藍在看到她之後直接就跳到了地上。


    “怎麽回事?”


    她麵色蒼白的說道。


    “你申請調動去暗哨為什麽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經過了深思熟慮,靳藍。”晏菀青繞過她提起了行李箱。


    沒想到這句話竟然直接引爆了焦躁的女孩。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暗哨的死亡率多高你難道忘了嗎!”靳藍大聲喊了起來,她開始煩躁的在屋內走來走去,神經質的咬著指甲,被遺忘在床上的安哥拉長毛兔渾身的毛發炸了起來,遠看就像是一個米白色的圓球,“這麽不聽話你會死的!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晏菀青聞言倒是笑了,她直起腰像是第一次看清這名好友,“聽話就不會死了嗎?”


    靳藍停了下來,扭頭看向她。


    “聽話的被一個陌生人標記就不會死了嗎?”晏菀青又問了一遍,“留在這裏和去暗哨,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靳藍睜大眼睛看著她,看著看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歎了一口氣,晏菀青拎起行李走出房門,就這麽耽誤了一會兒功夫,艾克的身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順著樓梯一路向下,穿過來往的行人,徑直走到了哨塔的大門口,而門外的台階下,早已有人等在了那裏。


    還是那輛馬車,還是同一位駕車人,時光似乎倒回到了她初到哨塔的那一天,仿佛這半個月的時光都出自她的臆想。


    “我挑的衣服很適合你嘛,寶貝,”有過一麵之緣的女哨兵從馬車裏探出頭來,“怎麽樣?上次給的零花錢還夠花嗎?”


    夠花,當然夠花。


    晏菀青拎著箱子走向馬車。


    買命錢怎麽會不夠花呢?


    第53章 性感向導在線求助。


    “哢嚓。”


    點燃的火柴在灰暗的房間劃過一道明黃色的痕跡, 一根香煙湊近了光源,直到煙卷的頭部冒出了一縷縷青煙,持煙者把燃燒殆盡的火柴柄扔到地上碾碎, 隻留下燃燒的香煙在臉上打出了明明滅滅的光影。


    男人陶醉的深深地吸了一口, 然後吐出了一大口煙圈,然而,這項行為顯然並不受他的同居人歡迎。


    “該死,你就不能停一停嗎, 托馬斯?”


    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幾乎是在他吞雲吐霧的同時就蹦了起來,煩躁的一腳將拖鞋踢到了牆上。


    “你是想熏死我嗎?!”


    “嗬, ”叼著煙的人留著濃密的絡腮胡, 配上他雜草一般的頭發活像是剛從野外冒出來的野人, “是誰給的錯覺, 認為我需要考慮你的想法, 盧克?”


    “就憑我是一個哨兵!”盧克一拳錘在了牆麵上, 砸的土牆出現了一個淺淺的坑, 無數灰塵簌簌的往下落, “我他媽快要被你給熏死了!”


    “那又怎麽樣?”大胡子托馬斯又吐了一個煙圈, 手指點了桌子上被拆開了一半的精密器械, “哨兵沒了你還會補充上別人,可你們離開了我, 軍部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另一個機械大師。”


    留著精悍板寸的盧克震驚的看著恬不知恥的男人,他的眼白布滿了血絲,“……你是個□□,你知道嗎?”


    “我更希望你能將我的行為形容為‘混蛋’,”托馬斯斜了他一眼,“快躺回去吧, 你看上去離發瘋隻有一步,可別到時候莉安把新向導領過來了,結果你也用不到了。”


    “我這樣你以為是誰害的?!”


    嘴上這麽咆哮著,盧克還是聽話的躺回了床上,哪怕滿屋子的煙味讓他的嗅覺幾近麻痹,然而他很清楚,這幾天沒日沒夜的熬下來,他這個哨兵都覺得夠嗆,更別說托馬斯這個普通人,此時他隻是用抽煙來強行提神,若是再持續幾日,恐怕他們就要迎來這位機械大師猝死的噩耗了。


    更悲慘的是,他們組內唯一的向導在昨日光榮殉國了。


    “媽的。”盧克咬著牙暗罵道。


    他還記得他們找到那個可憐人時滿地零落的肢體和完全被鋸開的頭蓋骨——那些家夥為了防止他反抗直接破壞了他的大腦,不是用精神攻擊,也不是用藥物,而是用最原始也是最殘忍的方法——他們用鐵棍搗毀了他的腦子。


    做法雖然粗暴又毫無人性,但效果是立竿見影,正與向導分享精神連接的盧克遭受重創,精神圖景紊亂,而同組的另一名哨兵也受傷撤退,撇除穩坐後方的托馬斯,幾乎是在一日之間,他們的戰力大打折扣。


    “我聽說,新來的是個剛畢業的學生,”盧克吐了一口氣,“派這種菜鳥來到底有什麽用,她恐怕與敵人一照麵就會被嚇哭。”


    “別抱怨,盧克寶貝兒,”托馬斯的語調裏飽含嘲諷,“這年頭向導可是稀缺物,若不是除了走投無路,沒有人會想跟咱們為伍,能輪到一個就感謝一號大人恩典吧,不要畢業的菜鳥你難道還想要綠風哨塔的那群黑寡婦嗎?”


    盧克聞言就陷入了沉默,他們這種人,總是比尋常人有更多的信息渠道。


    他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可是腦子裏嗡嗡的轟鳴吵的他快要發瘋,若是能睡上一覺就好了……這樣的想法每時每刻都在糾纏著他,可他不能,起碼現在不能。


    與此同時,停在綠風哨塔前的馬車緩緩的開始前進。


    “我不得不承認再次見麵的間隔比我想象中要短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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