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菀青剛坐上馬車,就聽到了對麵坐著的人這麽說道,後者正翹著二郎腿,身上的製服扣子大開,放在膝頭的手指不安分的敲來敲去,眼窩下有著明顯的青色,而當她傾身向前的時候,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從領口飄了出來。


    “我上次有沒有跟你自我介紹?”


    與上次見麵相比,女哨兵的狀態明顯有些不妥,但她的態度倒是親近了許多。


    “我的編號是332,對於軍部來說並不是一個好看的排名。”


    她這麽說著捋了捋齊耳的黑棕色齊肩發,晏菀青發現她笑起來的時候還會露出小小的虎牙尖,然後一隻手就伸到了她麵前。


    “莉安。”女哨兵自我介紹道。


    “晏菀青,”女孩握了上去,“編號是……”


    “不再是了,”在晏菀青說完之前,莉安打斷了她,她順著二人交握的雙手把向導拉向自己,用空閑的手扯開了後者的衣領,露出了鎖骨上的黑色編碼,冰冷的手指尖碰觸到細嫩的皮膚,引起了微微的顫栗,“我會盡快安排人員去掉你身上的編號,放心吧,不會留下傷疤。”


    晏菀青愣住了。


    “暗哨不會有序列500以下的成員,”女哨兵鬆開了她的手,扭身推開了馬車的窗戶,清新的空氣湧進來,衝淡了車廂內越發濃重的血腥味,“雖說一號大人很看好你,但這個先例也不能開,當然,我們願意給你一個機會,至於把握與否,就全看你自己了……”


    “看樣子一號大人非常精打細算,”晏菀青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而你也有不少麻煩。”


    莉安聞言楞了一下,隨後立馬反應了過來,“哦……是的,當然。”


    “工作總是要人命,”她的手指卷著鬢發,“特別是對我們這種人而言。”


    馬車穩當當的行駛著,將她們放在了一條人來人往的陌生街道,莉安單手提起晏菀青的行李,另一隻手挽著她的胳膊,親熱的像是多年未見的好友,隻有女孩知道碰觸她的手指是怎樣的冰涼。


    雙方靠的一近,莉安身上的血腥味越發明顯,顯然,哨兵引以為傲的自愈能力似乎並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哦,親愛的,我希望你會喜歡首都。”


    女哨兵表現的像極了與多年好友重聚的年輕女孩,她熟練的帶著晏菀青在街道上穿行,嘴裏嘰嘰喳喳的介紹著沿途的店鋪,直到她們走到一家花店門口,熟絡的與花店老板攀談了起來。


    “莉安,謝天謝地,你可回來了。”


    老板是一名胖胖的中年婦女,看到歸來的女哨兵明顯鬆了一口氣。


    “日安,瑪麗,希望你今天生意興隆。”


    女哨兵鬆開了晏菀青的胳膊,迎上去給老板娘一個熱情的貼麵吻。


    “主要樓上的那個酒鬼不鬧騰我的生意肯定興隆,”老板娘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的瞥了眼二樓的方向,“今天他們又鬧起來,不是我說,親愛的,如果我是你,可不會把房子租給這種人。”


    “他們確實很煩人,但給租金很大方,”莉安滿不在乎的說道,“不過你說的也對,我一會兒過去看看,如果他們鬧過火了,我會請他們搬走的。”


    這種態度並不會讓憂心忡忡的花店老板娘感到滿意,對方投過來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然而莉安擺明了態度不想深談,她也隻能改變了話題,“說起來你身後這位漂亮的小姐是誰?新的租客?”


    “不不不,她是我老家的朋友,”一提到晏菀青,莉安的情緒又高漲了一些,“她會在我這裏住一段時間,當然,是跟我一起住。”


    輕浮、粗心大意還小有資產,女哨兵在花店老板娘麵前就扮演著這樣的一個年輕房東,她又隨意的跟對方寒暄了幾句,就以去查看房客情況為借口拉著晏菀青上了二樓。


    幾乎是在她們脫離老板娘視線的一霎那,莉安臉上的笑容就消失的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則是幾分疲色,詭異的是聲音聽起來依然輕佻又親呢。


    “我把房子租給了一對酒鬼兄弟。”她一邊說一邊敲響了租客的房門。


    噴著棕紅色油漆的木門在四聲以後被人從內部打開,濃鬱的煙味伴隨著一股子腐臭從屋內飄了出來,本該被熏的直往後退的莉安麵不改色的推開敞開門的大胡子男人走了進去。


    “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在我的房子裏喝酒!”


    眼看領路人帶著自己的行李大搖大擺的進去了,晏菀青也隻能跟著進入烏煙瘴氣的屋子,而當她一踏進門檻,大胡子就敏捷的關上了房門。


    “出乎意料,我倒是沒想到會來個女孩。”大胡子叼著香煙含糊的說道。


    “糾結男女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是最沒用的事,托馬斯。”


    莉安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扔到一邊,晏菀青這才發現她傷口滲出的血液已經打透了白色的襯衣。


    “盧克!把幹淨的繃帶給我!”


    被叫做盧克的男人隨手把白色的繃帶卷從床上扔了過去,他像一隻警惕的獵犬一樣圍著晏菀青轉了一圈,他的精神世界就像是壞掉的收音機,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聽到它發出的噪音,而他在打量女孩的同時也正在被後者打量。


    受傷的偵查員、精神圖景紊亂的強攻手和作息離健康十萬八千裏的普通人技師……一支受到重創的隊伍,正好缺少一名向導。


    晏菀青在心底做出了總結。


    然而……她並不怎麽會修整哨兵的精神世界……


    尷尬了。


    第54章 你喜歡雲霄飛車嗎?……


    “什麽?你不會精神梳理?”莉安在聽到晏菀青的坦白後驚的都結巴了, “等等,你、你不是向導嗎……還有向導不會精神疏導的?我、我的意思是,我記得你膽敢上寫著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啊……”


    “如果你仔細閱讀那份資料, 我猜你還能看到裏麵標注了我參與過再生女巫計劃, 那個實驗摧毀了我的安撫能力。”女孩幹巴巴的解釋。


    相比較於她的驚愕,盧克的反應就激烈多了。


    “啊哈!”本就精神狀態不穩的他一拳捶到了牆上,“現在是怎麽個情況?上麵是看我們不爽是嗎?”


    “先是分配一個九死一生的任務搞的一死兩傷,再送來一個被他們搞廢了的向導?”說到這裏時他惡狠狠的瞪了晏菀青一眼, “他們當我們是什麽?垃圾回收站還是傻瓜敢死隊?”


    這話就說的有些太過了,非議上層在軍部可是大忌, 盧克的話讓莉安不安的動了動手指。


    “行了!行了!想上軍事法庭嗎?”身為普通人的托馬斯大概是三人之中最冷靜的那一個, 他瞪著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摁滅了手中的煙, “你們都不是三歲小孩了, 難道還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在兩名哨兵沉默後, 他把炮頭轉向了晏菀青, “上麵不會派來一個廢物, 向導學院也不會隨便把第一名的榮譽發出去。小姑娘, 你看看我們, 一屋子傷兵,那個暴躁的大個子, 再不疏導就離死不遠了。”


    晏菀青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被點到的盧克看上去煩躁不安,散發出的精神波動更加雜亂無章,他的狀態確實非常危險。


    “所以,告訴我,”托馬斯渾濁的褐色眼睛注視著她, “你能救他嗎?”


    “我想……我能。”晏菀青猶豫了一下才說到。


    “你不是說你不能進行精神梳理?”莉安一下子就糊塗了。


    “我確實不能,但我可以試試別的法子,”女孩走到他麵前,抬起了一隻手,“抱歉,你喜歡過山車嗎?”


    “啊?關你什麽事?”盧克的態度不可謂不惡劣。


    “盧克!”托馬斯嚴厲的喊了一聲。


    “好吧,好吧,”盧克妥協的攤開手,回答了女孩的問題,“還好吧,我可是個哨兵。”


    “那就閉上眼睛,”晏菀青把手搭上了他的肩頭,“坐穩了。”


    “什麽………哇啊!!”


    在托馬斯和莉安眼裏、發出一聲驚叫的盧克突然就僵在了原地,他的四肢出現了細微的抖動,臉部皺成一團,還微微偏著頭,像是在躲避狂風。可惜現實是他坐在那張髒兮兮的床上,屋子裏充斥著難聞的煙味,更別說風了。


    然而盧克可不這麽認為,在晏菀青碰到他肩膀的那一刻,他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了半空中,身下是一輛鮮紅色的過山車,正停在軌道凸起的最高點。


    “如果我是你,就會係好安全帶。”


    晏菀青的聲音從高空中傳來,與此同時,盧克頭上的安全杠猛的彈了下來,嚇了他一大跳。


    “哢、哢、哢。”


    身下的機器慢慢發動,他感覺到了過山車往前走了一小步。


    “喂喂喂,別告訴我你想要……”望著下麵近乎垂直的軌道,哨兵咽了咽唾沫,“別、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風與失重感同時襲來,攀升到巔峰的車子毫不猶豫的對著軌道衝了下去!


    “抓緊扶杆,小心別被甩下去。”


    莉安和托馬斯傻眼的看著盧克發出了一連串的驚叫,仿佛他真的坐在一輛瘋狂過山車上,而晏菀青冷靜的聲音真是該死的像遊樂園裏的提醒廣播。


    “我說,這個正常嗎?”機械大師咽了口唾沫,“她讓他產生了什麽?幻覺?荒野女巫在上!我之前從沒見過安迪露過這一手!”


    安迪是他們那個死去的向導隊友。


    “安迪不是不想露,我懷疑他做不到這個……”莉安受到的衝擊不比男人少多少,“聽著,我知道厲害的向導可以控製他人的腦子,比如血色蒼穹那位,但是我之前……好吧,看在一號大人的份上,我隻是一名中尉,我可沒機會跟那樣的向導搭檔,在這之前,他們對我來說僅僅是……”


    “傳說。”托馬斯接話道。


    “對,傳說。”莉安肯定了他的說法。


    他們兩個同時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又同時開了口。


    “你覺得上麵是什麽意思?”


    “所以我們現在算是走運了嗎?”


    二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莉安做出了總結,“老實說,或許咱們不應該驚訝,這位畢竟是一號大人的兒媳婦,沒有幾把刷子才不正常。”


    “……說人話。”托馬斯虛著眼。


    “她的哨兵排在全國第75名,能在眨眼間就送咱們三個去見荒野女巫,順帶一提,這個排名應該是個低估值,因為他根本沒時間去做精密的測試。”


    “好吧,從現在開始,我隻會閉嘴驚豔。”托馬斯做了個給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


    “你的精神狀態比我預計的還要糟糕,我恐怕咱們得用更激進的方法治療。”晏菀青對哨兵說道。


    “你這個魔鬼!”盧克一邊咒罵一邊渾身哆嗦,突然他抬高了音調,“你在幹什麽?草/你/媽安全杆斷了!不不不不別這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精神世界裏,驚慌失措的哨兵被急馳的過山車從座位上甩了出去!離心力讓他高高飛起,然後飛速下墜。


    被墜落感緊緊包裹,盧克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與死亡如此之近,就算在被某個狗娘養的敵人割破喉嚨時都沒有。


    在這一刻,他忘掉真實與虛幻的差別,也忘掉了自己正在經曆精神治療,盧克被死神臨近的壓迫感逼到了極限,他飆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髒話。


    然而,髒話並不能幫他在空中飛起來,他依然在下墜,並且距離地麵越來越近,他能夠想象出自己摔成一灘爛泥的樣子,飛濺的腦漿和血液會把一切搞得亂七八糟。


    發現自己怎麽也挽回不了性命之後,盧克反而冷靜了下來,他感覺自己進入了那事之後才有的賢者時間,過去的一幕幕走馬燈般於眼前閃回,他不光有心思點評一下以前的自己,甚至還很想笑。


    然後,他就落在了高彈的蹦床上。


    沒有飛濺的腦漿,也沒有碾碎的脊柱,他隻是被柔軟的蹦床輕輕彈起,又回到了空中。


    “啊哈……啊哈……”


    劫後餘生的喜悅充盈在男人的胸膛,他望著湛藍的天空,眼眶逐漸濕潤了起來,蹦床回彈的力量越來越弱,他很快就能穩下身體。


    那些困擾他許久的精神雜音在這一刻蕩然無存,畢竟隻要能活下去,什麽坎會邁不過呢?


    這麽想著,他被等待在蹦床旁邊的棕熊一口咬掉了腦袋。


    “啊!!”


    盧克猛然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熟悉的房間和熟悉的隊友,那個惡魔向導剛把手從他肩頭抬起,可被猛獸咬斷脖子的感覺是那麽真實清晰,依然殘留在他的身體上。


    “謝天謝地,盧克,你感覺怎麽樣?”莉安走上來關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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