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都說到那份上了,敏銳得那麽厲害,好像我哄他的話,也不一定有效果。


    我焦頭爛額了,在內心急劇掙紮了片刻,忽然平靜了下來。


    麵對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麵對恐懼。


    勸服別人的最好辦法,就是說話真實一點。


    “……那你現在在想什麽呢?像你之前說過的,想要我一直這樣沒有尊嚴地病著嗎?”我冷靜下來,也忽然發問,“我其實是個很多愁善感的人,因為很脆弱,很怕受傷,可是車禍那天擋在你麵前的時候,我一點都不害怕。我不害怕受傷,也不怕真的出事死掉,可是我怕你變成一個我害怕的人。”


    “……”簡議晨愣住了,他微微抬起身,怔然地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眼眶有了點濕意:“剛蘇醒的時候,我認不出來你了,這並沒有多少外貌的原因,更多的是你性格和氣質的變化。我知道你很痛苦才會這樣,我盡量在理解了,可是我沒有想到你說希望我一直病著。我性格古怪敏感,別人隨口一句話就能傷到我,更何況是你。想到我舍命救你,你好像也要對我好了,我要苦盡甘來了,可是你卻這樣說,我真的整個人都像掉到冰窖一樣了。”


    “苦盡甘來,你醒過來時是還喜歡我的嗎?”他眼睛微微一亮,可是又很快暗淡下來,意識到我話語的重點,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也不能這樣想。”我痛苦地說道,“你喜歡我,你敢說沒有因為我對你太好的原因嗎?你自己都那麽享受我對你的好,可為什麽那麽吝嗇要對我好呢?為什麽能想到那種傷害我的念頭呢?我真的好難過啊,換位思考,請你別再這樣傷害我了。”


    他緊張得臉色發白,連忙從他的床上跳下,醫院的地麵那麽髒,他那種挑剔的潔癖,居然光腳到我的麵前,無措地看著我。


    我努力擠出影帝才有的眼淚,繼續悲情地說道:“其實我知道的,你對你之前的情人也不好,你從來都不懂處理這些,你自己爽過就好,所以我也一直逼著自己不要靠近你,我真的怕你會傷到我。簡議晨,我坦白說,我真的怕你也像對你的那些前任一樣,說喜歡我就喜歡我,說不喜歡我就輕易地不管我了。可我和你的愛情觀不一樣的啊,我要是喜歡一個人,那是巴不得讓他成為最幸福的人,但我也渴望著,有一天他能成為我最值得依靠的最親近的人,溫暖我,照顧我。我理解這種愛一個人就要對別人好的愛,我也隻懂接受這種愛啊……”


    “我可以。”他打斷我的發言。


    我正煽情到用心呢,他這忽然一大段,我像被魚刺卡到喉嚨一樣,難受死了。


    哽住的我不由得說:“嗯?”


    “我可以,”他重複道,深深地看著我,強調著說,“我不是一直在照顧你嗎?我從來沒有對過一個人這樣,什麽半夜起來蓋被子,什麽天天有空就說話,什麽幫忙按摩成為習慣,什麽幫忙換尿袋,我隻這樣對過你。”


    我皺了皺眉。


    話是那麽說沒錯啦,可是這和他想要我一病不起並沒有矛盾的地方啊。


    但我不能這樣說出來,因為我真正的目的不是和他辯駁什麽,而是讓他明白,他要選擇的路是希望我病好的路。


    我肯定了他的言行:“是,”我眼神溫柔,語氣終於緩和下來,“這樣說也是,但你那句話真的讓我難受,不過難道那是你迷茫的話嗎?因為你太不想失去我嗎?”


    每個人說的話很多時候都是憑借欲望去做,很多時候都是不假思索的,我下這種定義,也是符合他內心深處的一個想法,我相信他能認同的。


    他本來說什麽希望我病著就是怕失去我,那種恐懼最讓他感覺不安,所以他會按照對他有利的地方去想,就算他不能認同我的這種定義,也應該潛意識裏要騙自己認同這種定義。


    第23章


    他沉默了許久,在我渴望的目光中,總算緩緩點了點他的頭。


    這反應……有點勉強啊。


    我不是很滿意。


    我是希望他認同沒錯,可是也不希望他這樣硬著頭皮認同,這樣的話,顯得好像我逼迫他似的,而不是他心裏認同似的。


    要知道,我給他預設的這條路,是多麽光明坦蕩的道路啊,隻有收獲沒有後果的,是他得到利益的,還那麽勉強的話,我可不高興。


    我故意皺起眉頭,有點茫然地問道:“你這反應……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嗎?”


    沒等他回複,我立刻閉緊了嘴巴,忐忑地看著他。


    雖然不知道他飛快地想了什麽,但當看到他的表情比剛剛真誠了許多,我才勉強滿意了,裝作長舒了一口氣,和他說道:“以後別說那麽不尊重人的話了,開玩笑也最好不要,不管你怎麽看待我,反正我是屬於那種很較真的性子,我對這種事情很敏感,我不喜歡這種玩笑。”


    “很敏感?什麽玩笑都不能開嗎?”他問道。


    當然不是,熟了知道互相的分寸就可以開,但誰和你熟了,幹什麽要和你開玩笑呢。


    我在心裏吐槽了下,但麵上依舊裝作一副不通融的樣子,很堅定地搖了搖頭,並說:“你最好和我說的都是真話。”


    “可你和我姐就經常開玩笑。”他立刻揭穿了我。


    “每個人相處方式不大一樣,對互相的感覺也不大一樣吧,我聽到你的玩笑感到不是很舒服,所以不想和你開這種玩笑。”我淡定地為自己辯駁。


    他沉默了下,不是很樂意地說了句:“好吧。”


    “謝謝你,和我聊天會很累吧。”我悵然又坦然地問。


    我這麽一說,就算他覺得我麻煩,也不好再說麻煩了。


    “還好,還能接受。”他果然輕鬆地說道。


    我很滿意我們之間的關係在剛剛的交談中,已經潛移默化地由我來定義該怎麽相處了,立刻見好就收。


    “太晚了,你還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我好困。”我故作疲憊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說道。


    “好吧,那你睡吧。”他終於關上了燈。


    醫院不像家裏,雖然關上燈,但是還是有些許電器在發出輕微的光亮。


    我依舊壓抑著自己想要瘋狂上翹的嘴角,告訴自己心裏默默得意就行了,不用那麽放肆。


    唉,不過我真的好會哦。


    簡議晨那麽難對付,我都能暫時搞定了,真的是不容易。


    在愉悅的心情烘托下,這一覺我睡得可是非常舒服,等醒過來的時候,在我身邊的還是簡議晨,而不是閨蜜。


    我以為是因為我醒的太早,結果一看窗外邊的天色,又讓簡議晨告訴我時間後,我發現現在居然已經是中午一點鍾了。


    “簡議水她來過了嗎?”我立刻追問。


    “沒來,”簡議晨有點無語,“她應該是睡過頭了,賴床不是她的常態嗎?”


    我想了想,的確是我閨蜜的風格,瞬間也無語起來了。


    她那麽不靠譜,我一下子也不著急找她了。


    反正經過昨晚的小勝利,我已經膨脹了點,對自己的能力有了信心,也不是那麽需要她了。


    她這家夥耳根子軟,腦子不夠靈光,經常被人帶著跑,估計要是簡議晨以後下定決心說服她做一些事情,她可能也會昏了頭去做。


    我能靠她一時,估計也不能長期靠她,所以最好的能幫助我的人,其實還是我自己。


    “簡議晨,我想做複健了。”我鬥誌心已經起了,精神奕奕地對簡議晨說。


    “回家再做吧,這裏床那麽小,周圍儀器那麽多,地板那麽硬,哪裏方便你來做啊。”他一邊細數著這裏的缺點,一邊從個保溫箱裏拿食物出來,“你先吃東西,吃完我們離開這裏,回去再做。”


    他說得很麵麵俱到,關心也是實打實的,和現在消失不見人影的閨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一直覺得,感情這種東西是需要互相的經營的。起碼在這一刻,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有比閨蜜高大那麽一丟丟。


    粥是魚片粥,應該是吳阿姨熬的,是我熟悉的味道。


    我愛喝粥,尤其是冒著熱氣的新鮮的粥。


    他把護理床的前半部分搖高,耐心地給我吹了又吹,才喂給我喝。


    一勺又一勺,我吃得津津有味,但無意間抬眼看到他的表情,我內心就複雜了,因為他臉上的滿足感比我多得多了,仿佛現在被伺候著喝香噴噴的粥的人才是他。


    “我還以為你會受不了照顧我太長時間,讓吳阿姨照顧我呢,沒想到你能堅持那麽久。”我喝完粥後,不禁感慨道。


    “因為喜歡,沒覺得難受。”簡議晨樂在其中,笑眯眯地說道。


    人生巨大的變故真的能把人改變得麵目全非,他那種不可一世的人,現在居然深深迷戀起伺候人來了。


    “不過……”他打斷了我的感慨,“不過目前也就對你是這樣了,以後也會加上我姐和我爸媽,但是最多也就你們四個了吧,我對其他人沒有這些耐性,也不想為別人做事。”


    說完他特意停了停,似乎在等我的讚美或者感動,但我不敢感動,一感動算啥事啊,他能伺候的四個人裏三個都是他家人,我感動就是成他半個家人了。


    我僵硬地裝個二愣子,愣愣地說:“哦,謝謝你這樣看重我。”、


    我就怕他還要繼續說些肉麻話,但他沒有再說了,而是收拾了下我吃剩的碗,然後提醒我:“吃完了,那我就叫人幫我們一起回家了啊。”


    提醒就真的隻是提醒,他都沒看我反應,就打起電話說:“可以了,叫人上來吧。”


    幾分鍾後人數夠了,我被搬運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已經一早就叫人快速安排好了一切,努力讓我舒服。


    而這時候,閨蜜還是沒有來。


    這是我第二次離開醫院了。


    和第一次的心情完全不一樣,我已經相信了我是真的能完全康複的,所以心情極度地好,東看看西看看,東聽聽西聽聽。


    我離開的是私立醫院,簡議晨那家夥為了保證我在路上沒事,所以有請院裏的護士幫忙路上看護我。


    裏麵有個挺清秀的護士,比較多嘴,不怕簡議晨的臉,還和簡議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他們聊的話題很普通,但是簡議晨是罕見地沒有了對陌生人的抵觸,而是很溫和。


    我知道,大概是因為那個護士無視他的傷疤,又對他本人產生了一點濃厚的興趣,所以簡議晨很舒服。


    我記得網上看過一句不知道原文的話,大意是人們愛上的不一定是對方那個人,愛上的隻是和對方在一起時的自己的樣子。


    簡議晨現在大概有點這種狀態。


    我不知道他會和那個小姑娘怎麽樣,但是簡議晨好像之前愛上我也是因為這種狀態,他喜歡的隻是在我麵前扮演的一個很可靠的高大樣子,既然我都能喜歡的話,和那個小姑娘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小姑娘比我好看,比我會說話,雖然和他以前的女朋友形象有點距離,但也比我更接近他以前的女朋友形象。


    我忽然頓悟了。


    我瞎著急什麽簡議晨以後會賴著我、會害我呢,隻要時間流逝,一切都可能會變,簡議晨也可以是不會再愛著我的。


    我不必靠作來讓簡議晨厭惡我,我要做的應該是讓簡議晨去找到新的喜歡對象。


    不過……


    好像對這個新的喜歡對象很殘忍啊,就簡議晨那個車禍後陰晴不定的性格,鼓勵他和別人在一起,這不是害了人家嗎?


    我正要開口插入他們兩個的對話,卻在看到小護士隱隱發光的眼睛時閉上嘴巴了。


    算了,簡議晨之前表現得那麽明顯是喜歡我的,小護士既然敢插入,說明也是個自私的,為了自己不顧他人,我沒那麽多好心和時間去提醒她。


    我閉上了眼睛,聽著他們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話題,聽著聽著就睡著了,連自己怎麽回到家的都不知道。


    醒過來的時候又回到了簡議晨給我安排的房間裏,一切都是熟悉的精致裝扮。


    “你終於醒了。”幽幽的聲音在身旁傳來,聲音好聽,語氣有些許輕微的怨氣。


    我轉頭一看,發現是簡議晨,他又坐在我身邊,但是有拿著一個本子寫寫記記,不知道具體在幹什麽。


    “你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他問我。


    “我有什麽好說的?”我感到莫名其妙,疑惑地問道。


    他深吸一口氣,難以置信瞪大眼睛直視我:“我那麽努力地和那個車上的護士說話,你就真的毫無感覺?還直接睡著了,睡得那麽好?一直睡到現在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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