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視線交匯,各自都明白對方想說什麽。


    之前的計劃因為洛澤的油鹽不進擱置,又因為洛望龍的意外徹底黃了,但那些竊取過來的資料到現在還躺在鄭執意的辦公桌上,等著下一個時機。


    洛澤選了個位置坐下,對他道:“坐。”


    鄭執意撐著笑意,坐下了。洛母和他握了手,小心翼翼道:“澤啊,今天是怎麽了?是想定下了?還是想再談一談?”


    他們兩人聽了洛澤的,把那些宅基地、房子什麽的都拿去抵押了,隻留了一處最小的能住人的老屋,終於湊齊利息,好說歹說把洛望龍從那些人手裏撈了出來,一家三口抱頭痛哭,終於感受到了什麽叫做逃出生天,什麽叫做心有餘悸。


    至於剩下的本金,洛澤都說了會幫忙還的,他們就沒再多掛念了。


    但現在,為什麽突然……


    “要談。”洛澤沒什麽多餘的表情,隻是很平淡地丟下一個炸彈,“來談談你們的合作。”


    洛望龍和鄭執意的臉突然一僵,鄭執意推了推眼鏡,笑道:“說什麽呢……”


    “準備做的挺齊全的,除了一個洛望龍,還給我公司的幾個員工發了邀請?高薪跳槽?”


    洛澤打斷他,直截了當地翻著最近收到的資料,語氣也很平淡,“嗯,要一些關於我私生活的資料?準備散布謠言,最好在我采訪欄目播出時把曝光量提到最大,企業形象受到影響,連帶著股價也會跌,最好讓上邊那些人直接否定我,取消優惠政策,甚至打壓……挺厲害啊,很會抓人痛點。”


    “所以,找到了嗎?可以供你們借題發揮的地方?”洛澤表情冷淡地把資料合上,看向鄭執意,“你平時對其他競爭者也用這種下三濫手段?”


    鄭執意的臉緩緩繃緊了。


    “看來是沒有找到。”洛澤的生活三點一線,以前還偶爾去酒吧,現在空閑時間幾乎都和朋友在一起,根本沒什麽地方可以指摘,“還有,提醒你一下,我們公司入職超過一年的女孩子,除了正常工作調動,沒有一個是因為挖人走的。”


    這些人,把她們之間的情誼看得如此淺薄,這又是何等傲慢。


    “洛望龍,你也出了不少力。”桌麵上鴉雀無聲,洛澤將紙麵翻過,直接問道:“發過去了多少資料?”


    洛望龍吞咽一下,心跳開始加速。


    “之前你想偷偷進我辦公室我就已經察覺到了。”洛澤冷笑一聲,“你蠢,就覺得別人和你一樣蠢?”


    洛望龍驟然抬頭:“我……”


    洛澤:“隻需要回答,拿了,還是沒拿。”


    洛望龍在她冰冷的視線中,覺得自己麵皮都被刺穿,無地自容:“拿……了。”


    “兒子!”洛母震驚地捂住了嘴:“你怎麽……”


    怎麽會這麽笨啊!


    “鄭先生,你也看到了。”洛澤看向表情已經難看起來的鄭執意,麵無表情道:“還有,順便告訴你,他發給你的我司競標最高價是假的——快點回去處理你的爛攤子吧,小心賠到褲子都沒得穿。”


    鄭執意深深看了她一眼,眼裏的那點輕浮蕩然無存,隻剩下忌憚和怒意,他瞪了一眼垂著頭的洛望龍,風度全無地匆匆離開了。


    桌上隻剩下四個人。


    洛母見兒子垂頭不語,丈夫悶頭咬著煙嘴,隻好道:“澤啊,你弟弟還小,他沒想過那麽多……”


    “小?”洛澤反問:“多大才算大?三十歲?四十歲?還是要等到他不會犯錯那一天?”


    洛母噎住。


    她此時此刻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如果說前幾天的洛澤還隻是麻木,今天的她就像是帶著隱隱的恨怒,像燃起的火,鋒利而灼人。


    咖啡廳不能抽煙,洛父煙癮犯了,咬著煙嘴,嘶啞道:“你弟弟那錢還了麽。”


    “不急。”洛澤指尖點著桌麵,道:“洛望龍。”


    洛望龍心頭快要嘔出血來,奈何錢在人手上,隻能抬頭:“……姐。”


    “我再問你一遍。”洛澤問,“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投資是拿去幹什麽的?”


    洛望龍一頓,偏開視線,狼狽否認:“不知道。”


    “別移開眼睛。”洛澤平靜道:“在我麵前還想著撒謊嗎。”


    從小到大相處了多少年,連對方一個動作都能知道他在想什麽,想分辨出對方有沒有說真話輕而易舉。


    但洛澤也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自己麵前這個弟弟連叫著“姐”的時候也全是虛情假意了。是誰改變了他?亦或是他自己?


    洛澤現在的神情壓迫感十足,洛望龍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談判場時在她對麵的慌亂感,他再次吞咽了一下,才避重就輕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後來?具體什麽時候?”洛澤問:“知道了以後你收手了嗎?還是繼續往裏麵追加了?”


    洛望龍:“我都已經投進去了,總不能打水漂……”


    洛澤:“所以,你是知道用途,還繼續,對嗎。”


    “可是他們也沒真做啊!”洛望龍慌亂道:“是他們給我看了那個器材,說是最新的,市麵上根本就沒有,也沒有多少成癮性,不會被發現,我……”


    “你看到器材了?”洛澤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機會,“原材料呢?隻有器材沒有用吧。”


    洛望龍:“他說是找城北的人那裏可以進……”


    洛澤:“‘他’是誰,有聯係方式嗎,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他也吸毒?還是你也跟著吸了?”


    “我沒有!!”洛望龍被問得快要躲無可躲,下意識道:“那種害人的東西我怎麽可能往自己身上用啊!”


    “嗯。”洛澤麵無表情地注視著他,“所以這種害人的東西,你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往別人身上用,是嗎。”


    洛母插不進話,她大字不識幾個,卻本能地察覺到這對話不能再繼續下去,正想打斷,就發覺洛澤一直蓋在桌麵上的手機閃著微弱的紅光,瞬間頭皮發麻,尖叫:“你別說了!!”


    “所以不是沒來得及做出來嗎?!”洛望龍惱羞成怒道:“那人都跑了!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


    洛澤注視著他扭曲到陌生的臉,最後緩慢地眨了眨眼。


    錄音完成,自動保存,洛澤當著三個人不可置信的目光拿起包,向外走去,直接撥打了報警電話。


    洛望龍和洛父呆在原地,呼吸都停滯了,窒息感鋪天蓋地向二人湧來,最後,還是洛母率先反應過來,尖叫著衝上去就要搶洛澤的手機,洛澤卻對著她,一字一句道:“不想也被拘留的話,就別碰我。”


    犯罪未遂,泄露機密,兩項加起來足夠讓洛望龍進監獄待個幾年了。


    洛母本質上還是害怕的,她瑟縮了一下,質問:“你不是說你會保證他的安全嗎?!!”


    “監獄裏不夠安全嗎。”洛澤望著她,像是沒有感情一般,“在那裏,不用擔心他被催債的人打到頭破血流,也不用擔心他什麽時候捅出更大的簍子,更不用擔心他哪天突然傳來不好的消息,斷了你們洛家的根——不好嗎?”


    洛母哭了出來:“你瘋了!!!他是你弟弟,你送他去坐牢?!!”


    “不是我送他進去的。”洛澤道:“是他自己把自己送進去的。”


    她的神情依舊冷淡,手指卻克製不住地顫抖,指甲陷進肉裏,已察覺不到哪裏痛。


    洛望龍癱軟在椅上,不斷喘著氣,隻覺得麵前天旋地轉。


    他向來都被保護的很好,人生中吃到最大的苦頭就是前幾天的那頓打,自以為否極泰來,以後都是順途,從來沒想到洛澤會這樣毫不留情地對待他,一想到之後可能要進入暗無天日的監牢,就嚇得渾身顫抖。


    “我求求你,算媽求求你,跟警察說你打錯了好不好?”洛母嚎啕道:“他是你家人啊,你怎麽可以這樣對他……”


    洛澤沉默著,像是在看一出話劇一樣,突然輕聲問她。


    “‘那天晚上我不在該在的地方’,是什麽意思。”她的語氣冷靜,卻像是崩到極限的弓弦,隨時就要斷裂,“我該在什麽地方,你能告訴我嗎。”


    洛母一下子噤了聲,眼底透出驚恐。


    洛澤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卻在收到消息時,才發現原來自己一刻都沒有忘記過。


    她終於輾轉聯係上了當年那個和自己訂下所謂婚事的男人,對方用一種輕鬆的口吻告訴她:


    “你媽說你可會讀書了,又沒人碰過,就是性子有點倔,磨磨就好了。當然哈哈,不知道為什麽沒成,我想也算了,你一個小女孩去國外鍍鍍金也好,沒想到回來變成大美女了啊~”


    被人丟棄在陌生房間裏的恐懼,和陌生男人被迫共處一室的窒息感,惴惴不安一夜都不敢入睡的忐忑,空調吹在皮膚上的寒涼,全都在那一瞬間湧上心頭,洛澤不寒而栗,顫抖起來。


    “我該在哪裏?”洛澤把自己的傷疤揭開,臉上卻還是那樣冷淡的表情,“在你給我挑的人的床上?然後生米煮成熟飯,結婚——給洛望龍還錢,是嗎?”


    洛母嘴唇微動,卻難堪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洛澤想,真是奇怪。


    這些人明明在做這種事的時候理所當然到不得了,卻在別人說出他們做的事時惱羞成怒,倒開始覺得羞愧了。


    洛澤:“解釋?你有苦衷嗎?你迫不得已這樣做?”


    洛母:“……”


    “如果不是沒有證據。”洛澤冷漠道:“我真想把你們也一起送進去。”


    遠方的警笛聲漸近了,洛母驟然抬頭,連辯駁都說不出口,隻虛弱道:“不要毀了他……”


    “你們已經毀了我了。”洛澤諷笑道:“還差一個他?”


    洛望龍和洛父一起出來了,洛母百口莫辯,心頭絕望,對上洛父的眼神,忍不住又抽泣起來,洛父沉默地抱住她和兒子,像一座遮風擋雨的堡壘,洛望龍咬著牙,視線朦朧:“爸媽,怎麽辦……”


    洛母跟著哭泣,洛父道:“別怕,爸在。”


    路邊隱約有人往這裏看來,因為警車,還有人掏出手機開始拍攝。


    洛澤站在三人對麵,冷眼旁觀。


    這畫麵太諷刺。


    她是一個局外人,一個敵人,罪人,永遠不是家人。


    “我會承擔法律上的贍養義務,每個月給你們支付生活費。”洛澤的指尖越攥越緊,她感覺不到痛楚,隻希望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


    “從今以後,不要再見麵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永遠說不出這句話,但現在真正說出口,卻像是翻越了一座看似沒有盡頭的大山,穿過了一條如同看不到對岸的河流,她用盡全力推開這隱形的屏障,仿若鬆開了一直扼製在自己咽喉上的繩索——


    洛母看著她決絕的神情,終於產生了一個莫名的想法。


    ……從這一刻起,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這個女兒。


    被押送著上警車的時候,她恍惚地想,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又是從什麽時候結束的?


    但,應該,是自己親手推開她的。


    警車離開,路人議論紛紛,洛澤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她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她大獲全勝,她摧枯拉朽,但她卻依舊像個孤獨的哀兵。


    洛澤看向那些鏡頭,猜測著明天的標題會怎麽寫。


    心狠手辣、親情淡薄、最毒婦人心……


    她已經不在意這些了,她現在隻想,隻想快點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洛澤看見了不遠處的越夏。


    對方不知道看了多久,現在怔怔地注視著她,視線從她漠然的臉上,移到了她的手上。


    洛澤瞬間把緊攥著的手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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