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稍等片刻。”


    聶昭頓住腳步,抬手向人群中一指,“這位洛湘姑娘,本是仙界韓湘仙子,卻因程仙官夫婦而蒙冤獲罪、被貶凡間,又在碧虛湖遭受諸多迫害。我想送她回仙界,為她平冤昭雪,恢複仙籍。”


    洛湘雙眼一亮:“仙官姐姐,你——”


    “你住口!”


    聽見“夫婦”這個詞,程仙官不禁咬緊牙關,好像受了莫大的侮辱,“我與那賤人早已一刀兩斷,休要再將我們綁在一起!”


    聶昭翻個白眼:“是嗎?但我看你們兩位,雞鳴配狗盜,蝦蟆配王八,那可真是天上的一對、地下的一雙,合該白頭偕老,生死相隨。對了,聽說你們下獄後,牢房也住對門是吧?近來感情可好?”


    程仙官:“……”


    你怎麽一言不合就罵人,還罵得這麽難聽呢?


    “聶仙官,請恕我不能苟同。”


    蘇無涯也憤然道,“先前是我思慮不周,誤被奸人蒙騙,讓湘兒受了委屈。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是碧虛湖——是我蘇無涯的弟子,豈是你們說帶走便帶走的?即使麵對仙官,我也不會輕易退讓。”


    聶昭把白眼翻得更高:“說什麽呢?當初你送她流放離洲,那可是輕易得很啊。”


    蘇無涯喉頭一哽:“那隻是權宜之計……”


    他話音未落,隻聽見“喀嚓”一聲脆響,是聶昭一腳踏碎了青磚。


    她回過頭冷冷瞪著他:“權宜你爹啊,傻x。”


    蘇無涯:“……你說什麽?”


    “我說,權、宜、你、爹。”


    聶昭一字一頓重複道,“你爹死了,你爹死了知道嗎?你爹死了埋在地裏,聽見你這個不肖子幹的鳥事,都要從棺材裏蹦起來放個竄天猴,提醒你做人要有底線,不然遲早祖墳起火,全家上天!”


    蘇無涯:“???”


    你怎麽一言不合就罵人,還罵得這麽難聽,還連帶著別人全家一起罵呢?


    聶昭痛痛快快罵了一圈,也不與這兩個男人廢話,伸手便要去攙洛湘。


    但蘇無涯素來心高氣傲,自以為勝過天上劍仙,哪裏受得了這等委屈?


    他眼看著聶昭和洛湘轉身離去,心頭陡然竄起一叢無名之火,一路從胸口延燒到指尖,帶動手中長劍,潑出一團明亮刺眼的銀光,直直向聶昭刺了過去!


    “無論如何,今日我決不會讓你帶走湘兒!”


    他吐字擲地有聲,好像占盡了天下間的道理,“我已錯過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劍是好劍,出鞘時似有一聲清越龍吟,隨風直上雲霄,激揚回蕩,久久不絕。


    好好的一把劍,可惜上麵掛了個人。


    “……”


    聶昭暗自為寶劍歎息,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她已經盤算好了,待蘇無涯一劍刺到眼前,她再(按照計算好的角度)側轉身去,伸出(蓄力已久的)手指夾住劍鋒,讓他當眾出個大醜,將他的自信和自矜踩個粉碎。


    她不僅要在武力上打敗他,還要在精神上磋磨他、蹂躪他,讓他知難而退,從此不敢再糾纏洛湘。


    唯有如此,才能讓這個飽受欺淩的小姑娘擺脫陰影,重獲新生。


    但是,聶昭沒有想到——


    “仙官姐姐,小心!”


    洛湘心係救命恩人安危,情急之下,竟忘了聶昭根本用不著保護,飛也似的衝到她身前,仗劍迎向了蘇無涯的劍鋒!


    而蘇無涯一來憤怒已極,二來深信徒兒對自己一片癡心,絕不至於為聶昭傷害自己,因此沒有躲避。


    就這樣,師徒兩人刀劍相向,然後——


    血花飛濺。


    洛湘的劍鋒,裹挾著大妖暴戾難馴的靈力,沒有絲毫停滯,如同川流入海、飛鳥投林一般,筆直刺入了蘇無涯的胸膛。


    聶昭:“啊。”


    黎幽:“哈。”


    蘇無涯:“……咳!!”


    這一劍凝聚了洛湘身上剩餘的靈力,不亞於黎幽本人出手,不僅破開了蘇無涯的護體真氣,直入他丹田髒腑,更在另一種意義上讓他破了防。


    “湘兒,你……”


    蘇無涯喉頭腥甜,胃裏泛酸,滿臉都是不敢置信的震驚,但胸口冰冷的劍鋒卻由不得他不信。


    再看對麵,洛湘直勾勾地注視著他,俏臉蒼白,杏眼圓睜,目光中交替流露出驚慌、錯愕與悲傷之色。


    然而,她這份驚慌、錯愕與悲傷,不是來源於“我傷害了最愛的師父”,而是來源於“我怕他碰瓷訛錢”。


    蘇無涯駭然發現,自己在洛湘心中,好像就隻值得這點程度的感情了。


    “不!湘兒!”


    他隻覺心口一陣劇痛,強壓下喉間湧起的血沫,垂死掙紮般伸出手去,“回來,你不能走——”


    洛湘搖了搖頭,平靜而堅定地後退一步,避開了他伸出的手。


    “師父,您記錯了。”


    少女脆生生的嗓音響起,猶如清晨驚醒美夢的黃鶯,“我早就已經‘走’了。”


    “…………”


    這一刻,師徒兩人四目相對,近在眼前卻如隔天塹,世間萬物都仿佛與他們一同定格。


    此情此景,讓人不禁想播放一曲bgm:


    “寒葉飄零灑滿我的臉,吾兒叛逆傷透我的心……”


    對不起,放錯了。


    重新換一首:


    “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麵,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當我在踏過這條奈何橋之前,讓我再吻一吻你的臉……”


    ——這一段旁白好像出現過,但前後呼應的事情,怎麽能叫水字數呢?


    “你……我……”


    蘇無涯痛悔莫及,多年來盤桓於胸中的心魔再難壓抑,如江流倒灌,頃刻間遊走遍四肢百骸,激得他兩眼發黑,“哇”地噴出一口血來。


    他隻覺視野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洛湘身影,伸出的手懸在半空,人已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他最後聽見的聲音是:


    “糟了!蘇長老走火入魔了!”


    “可神仙大姐不是說,洛師姐是冤枉的,她從未驚擾蘇長老清修嗎?”


    “嗐,那就是蘇長老自己想太多,想入魔了唄!別礙著大姐辦正事,趕緊把他抬走吧。”


    “洛師姐別在意,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是他先動手的!”


    “他的手好像抽筋了,以後還能拿劍嗎……”


    “拿不了又怎樣?他拿劍也不會用來保護門下弟子,關我們屁事!”


    “說的也是。還是葉師兄好!”


    “……”


    聶昭發現沒自己什麽事,於是收起武器,轉而掏出一把瓜子,遞了一枚給黎幽:


    “黎公子,吃嗎?”


    “……”


    黎幽用前爪捧住瓜子:


    “吃。”


    第50章 傾城之戀


    最終,洛湘還是告別碧虛湖這片傷心地,與太陰殿一同啟程,前往她上輩子另一個傷心地——仙界。


    不過,現在的她心境通明,格局打開,深諳“男人隻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已經沒有任何事物能傷害她了。


    從今以後,受傷的隻會是別人。


    比如蘇無涯,他豎著進來,挨了洛湘一劍之後,就隻能奄奄一息地橫著出去了。


    程仙官被人押在一旁,目送情敵生無可戀地躺上擔架,心頭不禁湧起了一絲希望。


    他柔聲喚道:“阿湘,這人如此待你,當真是罪有應得。你放心,回到仙界以後,我一定好好補償……”


    “啊?你叫我嗎?”


    洛湘停下腳步,困惑地偏了偏腦袋,“可是,我一直都想問——”


    “——你究竟是誰啊?”


    見程仙官慘然變色,她又認真補充道:“我說過,前世的事情我早就忘了,也不打算回想。這位大哥,執著太苦,我勸你還是放下吧。”


    程仙官急道:“為什麽不回想?你根本不知道,前世我們一起經曆了多少……”


    洛湘想也不想便道:“因為仙官姐姐罵你啊。她罵過的都不是好人,我相信她,當然不能和她唱反調。要不你給她道個歉,讓她別罵了?”


    程仙官:“???”


    ——你以為我很想挨罵嗎?


    ——我為什麽不讓她別罵了,是因為我喜歡嗎?


    “噗……哈哈!!”


    眾仙官看見他這副狼狽相,紛紛將臉轉向一邊,以免自己笑得太猖狂,在洛湘麵前破壞太陰殿形象。


    “我還是頭一次看見,鎮星殿的人露出這副表情。就像吃了那個啥一樣……”


    “聶仙官,你罵得好,你罵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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