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雁盯著他唇瓣,語義不明道:“我也覺得好吃。”


    她說罷拉開距離,方才的曖昧仿佛一場錯覺,她可不是覺得蘋果好吃。


    “你身體狀況已好上許多,等過幾日忘塵徹底解開後,我便幫你續接經脈。”


    齊影咽下口中酸甜,應了聲好。


    黃昏之時穀內起了寒風,眼瞧著就要落雨,曲雁與齊影站在那扇破破爛爛的窗戶前,一時間有些相顧無言。


    如今已過白露,夜間蕭瑟秋風襲過,涼意逼人,正是風寒多發的季節。齊影覺得這不上什麽,從前他出任務時,日日風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便是大雪皚皚的冬季,他亦要守在外麵一動不動。


    至於有間自己的屋子和軟床,那更是不可及的奢望。


    “不礙事,我從前習慣了。”


    “你住我那屋。”曲雁眸子掃過來,齊影咽下口中之話。她步子一動,走向的卻是齊影的屋子。


    在意識到曲雁是何意後,齊影心跳快了幾分,他動作比腦子快,抬手便抓住她的小臂。


    齊影咽了口口水,輕聲道:“一起吧。”


    齊影能感受到曲雁的目光,他也未想到自己有日能說出這種話來,可親都親過了,那事過幾日便會發生。他臉頰燙的像起了燒,隻敢屏住呼吸看向腳下。


    烏雲正吐著舌頭咧著嘴對他憨笑,尾巴搖的歡快,對自己犯下錯絲毫不知悔改。


    曲雁眸色一變,反牽住他的手將他帶回屋內。


    窗外夜幕降臨,齊影點燃燭火,看著整理床鋪的曲雁忽而開口,“我走時掐了許粽兒的睡穴。”


    曲雁停下動作,偏過頭對他挑了挑眉,他下意識咬了下唇才繼續道:“他一直哭,我應付不來。”


    言下之意,他不會哄人,不如讓他睡過去清淨。行事簡單粗暴,倒是暗衛的風格。


    曲雁拖長了音調哦了聲,似笑非笑道:“你哭一次,我哄哄你,下次你便會哄人了。”


    齊影聽出她的調笑,索性抿唇不再開口,於是曲雁笑意更甚,“我包教包會,你不妨考慮一下。”


    “我去洗漱。”


    齊影根本不知曉該如何回這種調笑之言,扔下這句便匆匆離去,女人笑聲在身後響起,他閉眼深吸口氣,隻想找盆涼水扣臉上,好讓自己燒透的臉頰停下。


    待一切收拾妥當,齊影佇在床側,細瞧之下才能發覺那微僵的脊背。縱然意見是他提的,可真讓他去曲雁躺在一張床上,他仍舊覺得十分怪異。


    暗衛的領地意識極強,即便能在行動中配合無縫,但私下的交流並不多,至少齊影這麽多年都是這般。他隻在幼時和人擠過大通鋪,後來拜師後,便再未同旁人睡在一張床上過。


    曲雁路過他身側,神色自若牽起他的手,在齊影坐在床側後,才打開手中的瓷罐。清涼的藥膏被女人指腹輕柔推開,曲雁垂著眉眼,一副溫柔無害的模樣。


    可齊影知曉,這隻是她的表象,曲雁比他見過的所有人都會偽裝。浴池那夜,或許才是真正的她。


    “想什麽呢?”


    曲雁收回指尖,抬眸看向男人陷入沉思的模樣,莫名有幾分可愛之氣,唇角也跟著勾起抹笑意。


    齊影睫毛一顫,收回腦中思緒,定定看向身前的女人,輕聲說道:“你。”


    曲雁眉頭一挑,語氣訝異道:“我?我不就在你麵前,你還想我什麽?”


    “我看不透你。”齊影聲音不大,亦聽不出太多情緒。


    曲雁噗嗤笑了一聲,她眼中笑意愈發濃鬱,身子也離齊影愈近,就在他妄圖低頭移到最邊上時,她勾起男人下顎,半強迫的逼他看向自己。


    “待過幾日,我皆聽你的可好,你想如何看透,便如何看。”


    她愈湊欲近,最後一句幾乎是貼在他耳側說,待曲雁抬起頭,看著齊影通紅的耳根與無措的模樣時,還得寸進尺的用鼻音輕嗯一聲,問他如何。


    齊影猛然偏過頭,指尖扣著錦被,努力克製自己平靜開口,“不是那個看,我並非此意。”


    曲雁輕笑一聲,“我還沒說呢,你想的是如何看?”


    齊影臉頰紅透,僵著身子不知該說什麽,曲雁看著他羞赧的模樣,心中倒有幾分燥/熱,於是收回手,離他也遠了一些。她怕克製不住自己,做些更過火的事。


    “不鬧你了,早些休息吧。”


    齊影唇角抿了抿,褪下衣衫後與曲雁並肩躺在床上。好在床鋪夠大,睡兩個人也綽綽有餘,不至於麵臨肩身緊挨的尷尬境地。


    靜謐的夜裏,曲雁抬眸望向漆黑的床頂,想起白日那封信的內容,她眼底劃過縷複雜神色,隨後轉頭看向裏側的男人。


    齊影安靜闔著雙眼,呼吸平穩且難以察覺,她半撐起身子,指尖輕觸在喉間紅痣上,他仍舊毫無反應,似乎睡得極沉。


    曲雁安靜注視著他,指尖從喉結移到他唇角,最後輕壓在他鴉黑的睫毛處,即便這般他都未醒,甚至連睫毛都未顫。


    她移開指尖,給齊影裝睡的功課在心間打了滿分。


    就在齊影以為曲雁不會再用指尖戳他的臉時,女人的聲音響起,她語氣無波無瀾,說出的話卻令他如墜冰窖。齊影霎時睜開雙眼,連呼吸都岔了幾分。


    曲雁說的是。


    “今日那封信,是浮屠樓送來的。”


    曲雁沒戳穿他裝睡,看著齊影怔怔從床上坐起,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盯著自己,她能感受到對方的複雜情緒。


    齊影生澀開口,似不相信一般掙紮重複問了句,語氣藏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你說,信是誰寄來的?”


    曲雁不知齊影心中驚駭,但看著她重複後便陷入詭異沉默的男人,心間忽然有些後悔,她不知曉浮屠樓對他的影響竟如此大。


    齊影喉結輕輕一滾,隱在被下的手死死抓著衣角,仿佛抓著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良久後才掙紮開口。


    “信上所寫,與我有關嗎。”


    時間已經過了如此久,齊影以為浮屠樓不會再尋他蹤跡了,她們當初說過,分明不會再管他死活,為何會尋到藥仙穀。


    “信、”


    就在她開口之際,門口響起篤篤叩門聲。


    曲雁轉頭看向門口,就在那一瞬間,她明顯感受到齊影驟變的情緒,和他失了冷靜的舉動。


    齊影抓她手的力道極大,指甲無意識緊摳在肉裏,他跪在床上一直在搖頭,借著模糊月色,曲雁看清了男人濕潤的眼眸。


    齊影唇角微動,與此同時,梁紀倩焦急的聲音從門口處隱約傳來。


    “師姐,你睡了嗎,師母回來了!”


    而齊影的唇語是,‘不要。’


    他在害怕,怕曲雁把他還給浮屠樓,怕再回到那個人間煉獄的地方。他不想離開這裏,離開這真正的人間。


    “別哭,不是浮屠樓,信上與你無關,她們不會帶走你。”


    曲雁轉身將齊影摟在懷裏,手背一下下撫著他顫抖的背脊,輕聲哄著他。齊影終於不再顫抖,可身子仍舊僵硬。


    梁紀倩還在催命一般敲門,一副誓要把曲雁敲出來的模樣,催促之話不停重複,在喊到第五遍的時候,終於徒勞放棄。


    師母怎會在這個關頭回來,曲雁一邊輕拍著齊影的背,一邊蹙起眉頭思索。


    齊影推了推曲雁的肩身,從她懷裏撐起身子,他將眼淚憋的回去,但眼尾卻微微泛紅,一副從未見過的憐愛模樣。


    曲雁喉間一動,不動聲色的吞咽一下。


    大抵是覺得自己丟臉,會錯了意,齊影低下頭沉默如石般坐在床中間。


    門口敲門聲又響起,曲雁深吸口氣從床上坐起。門被拉開時,梁紀倩還保持著敲門的動作,她差點直接摔進屋裏,當看清師姐的冷臉時,她連忙正了身體硬著頭皮開口。


    “大師姐,師母剛進穀內,事情緊急,要不我也不會半夜吵醒……”梁紀倩目光掃到她微敞的衣襟與手背,硬生生扭了個詞,“打擾你的好事。”


    曲雁眉心緊扭,語氣也泛著冷意,“師母怎會忽然回來,此前可有來信。”


    梁紀倩跟著疑惑,她原以為師姐是收到了信,現在看來並非如此,“按說不該如此,可師母回來的匆忙,我也是剛收到守門弟子的消息,才趕來尋你。”


    曲雁沉默幾瞬,接著點點頭,“我知曉了,你先去吧。”


    梁紀倩朝屋內瞄了一眼,雖看不清裏麵景象,可猜也能猜到床上是何景象,若非師母忽然回穀,她也不樂意當壞人好事的。


    “對了。”梁紀倩忽然想起,她轉頭補了句,“守門弟子說,師母神情不佳。師姐,師母多年未歸了。”


    見曲雁蹙起眉頭,梁紀倩及時停住話語,她知曉曲雁與師母的關係,也知曉這幾年兩人的關係不算融洽。但具體如何,她也不知曉其中淵源。


    等曲雁回去時,男人佇立在床側安靜等待,她燃起燭火,簡明將信上內容說出。


    “浮屠樓想向我買假死藥。”曲雁看著齊影的神情,將自己的推測說出,“我猜當年想我討藥的那人,就是你師父。”


    齊影極快理解的曲雁的意思,隨後便是不可置信,“她們抓到他了?”


    曲雁輕嗯了聲,“你莫擔心,我讓浮屠樓把人帶過來,是與不是,你見一麵便知。”


    齊影神情恍惚點點頭,而一旁的曲雁已穿起衣衫,係著腰帶對他道:“我去見師母一趟,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我回來。”


    齊影說了聲好,但無意掃過曲雁手背上時,連呼吸都窒了一瞬,那幾道可怖的血棱,是他方才一手造就的。


    曲雁看著他小心翼翼碰自己手背的模樣,心中不由失笑,齊影是抓了她的手不錯,留下血棱是因為她轉身抱男人時候帶的。齊影手上力道確實不小,不愧是暗衛出身。


    “對不起,我並非故意的,疼不疼。”齊影神情無措,他都不敢用力碰曲雁的手背。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關心自己,曲雁見他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抬手刻意調笑道:“你親一口便不疼了。”


    當齊影溫軟的唇覆上來的瞬間,曲雁瞪大雙眸,感受著自己過快心跳。他隻是蜻蜓點水的一吻,離開時還小心翼翼問了句。


    “這樣嗎。”


    曲雁眸色晦暗,終於忍不住將他拉進懷裏,唇與唇貼在一處,齊影睫毛一顫,接著乖順闔上雙眼。


    不同於上次的掠奪,曲雁動作極為溫柔,她攬著齊影窄瘦的腰身,在淪陷更深之前,發泄似的咬了口男人的下唇,強迫自己同他分開。


    男人唇色緋紅,臉頰染了薄粉,半睜的眸中還有幾分茫然,這一切都足夠讓曲雁動情,可她偏生不能。


    “我再不去,師母便來我房中捉我了。”


    齊影喉結一滾,缺氧的腦子有些發暈,壓根沒聽出曲雁話中之意,隻退了兩步,“那你快去吧。”


    “你!”曲雁咬牙止住話語,麵上的表情一言難盡。


    齊影腦子終於清醒幾分,他緩慢的抬起頭,看著曲雁正色道:“我還需喝五日藥。”


    …………


    藥仙回穀的消息並未驚動多少人,知曉的也僅是兩個守門弟子,外加梁紀倩、魏鈺與曲雁三人。


    曲雁走在穀內寂靜的小路上,腦中思索萬千,關於師母為何匆忙回穀,想來想去都不過是一件事。師母一直想讓她娶許粽兒,如今得知她房裏有人,竟如此焦急。


    來到那座多年未邁進的庭院前,曲雁重新換上那副溫柔的笑模樣,推門走了進去,屋內不過三人。若算上她那早亡的二師妹,她們四個才是藥仙親傳弟子。


    三雙眼睛一齊望向她,曲雁步伐平穩,待她合攏門扇後,才轉身對那坐於位首的中年女人行禮後又起身。


    “師母,恕我來遲。”


    “來了呀,我還以為你不願意來見我這老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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