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正是藥仙黃逸,她麵容清瘦和善,寬鬆的衣袍攏在身上,乍一眼看去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感覺,與傳聞中藥仙的模樣倒也相符。隻是黃逸正值不惑壯年,與她口中自稱的‘老婆子’相差甚遠。


    曲雁微微一笑,溫聲回道:“師母那裏的話,您此次回來的匆忙,弟子因事才耽誤了一會,師妹她們不正陪您呢嗎。”


    梁紀倩在旁解釋,“師母,師姐確實是剛知曉您回來,來遲也情有可原。”


    黃逸不置可否,幾年不見,曲雁仍是從前那副模樣,一點都沒變。坐上人目光停在一處,語氣帶著威嚴。


    “你手是怎麽回事?”


    曲雁順著師母的視線掃了眼,隨即若無其事的將手背過,淡聲解釋道:“小貓撓的。”


    站在一側的魏鈺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在看見師母投來的目光時,又抬手假意咳了咳,掩住笑意揶揄道:“師姐何時養了貓,這貓下手也挺狠,應該把爪子都剪了才對,免得再撓傷人。”


    曲雁不冷不淡瞥了魏鈺一眼,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背,語氣似藏著溫柔笑意,“你懂何為情/趣。”


    魏鈺被懟至哽住,而一旁的黃逸早已看不下去,一拍桌子斥責道:“夠了,你倆先回去,我有話同你們大師姐講。”


    “是,弟子告退。”


    魏鈺咽下沒出口的話,與梁紀倩一同離去,在路過曲雁時,眼中都有幾分複雜神色,梁紀倩是擔憂,魏鈺則有幾分看好戲。


    待屋裏隻剩她們師徒二人時,黃逸歎了口氣,看向曲雁的眸中不再嚴肅,而是夾雜幾分無奈。


    “說說吧,怎麽回事?”


    “師母說何事。”


    黃逸見曲雁同她裝傻,心間有些氣,“別同我裝傻,你師妹來信,說你從山下帶回一男子養在房內,此事可當真。”


    “師母既都知曉,何必再問我。”曲雁抬眸盯著黃逸,“遇見,喜歡,便帶回來了。”


    黃逸的表情微變,她盯著曲雁看了許久,曲雁七歲跟在她身邊,至今已十六年之久,除了她幼年時自己鼓搗出的一種毒,她再沒說過喜歡二字。


    曲雁一笑,低頭看著手背道:“師母莫如此看我,食色性也,我有喜歡的男人不正常嗎。還是說,在您眼中我隻能與許粽兒在一起。”


    黃逸眉頭緊皺,許粽兒是她為曲雁挑選的夫家不假,那孩子是她自幼看著長大,知根知底的,脾氣性子皆好。


    可曲雁卻不喜歡,就算逼著她娶了許粽兒,折磨兩人一遭,最後受苦的也隻會是許粽兒。黃逸太了解自己這個侄女,她麵上看著有多溫柔,下手便有多狠。


    她沉默半響,最後妥協道:“那男子年歲幾何,身家背景可清白,先帶來給我看看。”


    曲雁正當娶親之際,若真是合適的,她又是真心喜歡,便趁著她回穀把喜事辦了也好。


    曲雁麵上劃過不虞,“師母是何意。”


    黃逸站起身子,歎了口氣看向窗外月色,她背著手,語氣藏著幾分懷緬,“曲雁,我知你怨我,別的事我可以不管你,但這件事我必須替你把關。當年你父親離世前,對我最後的囑托,便是托我照顧你長大,再為你擇一戶清白男子成家,安穩度過餘生。”


    不求大富大貴,唯求平安順遂。


    待曲雁從師母屋內出來時,天際已泛起魚肚白,無人知曉二人的談話內容,但兩人麵色皆有些凝重。每次談起母父,她與師母總會不歡而散,但這次沒有。


    秋露濃重,她回到院內時,衣衫已染了一身涼意。齊影坐在院內,身上穿的單薄,好似察覺不到這涼意一般。


    “你一夜沒睡?”


    男人麵上有疲色,曲雁見他不語,便知自己猜的為真,索性也不問他為何,拉著他便回到自己屋內。


    “我困了,陪我補會覺。”


    “好。”


    兩人衣衫冰冷,緊貼在一處又生出暖意,她將手搭在齊影腰身,鼻尖緊貼男人的發絲,熟悉的藥香縈繞鼻尖,她心間煩躁才平息下來。


    齊影卻並安生,他翻了個身,看了眼闔眼的曲雁,又悄悄拿起她的手,上麵血痕已凝,卻是有些腫起來了,他正猶豫著要不要起身去拿藥膏時,曲雁已開口。


    “凝膏在床頭小櫃,想塗便塗吧。”


    身旁動作極輕,不一會男人指尖輕揉在手背上,似小貓輕掃過的癢意,齊影想了想,俯身在曲雁手背上輕輕吹了口氣,然而下一瞬便被按住肩身。


    “別亂動了。”


    曲雁聲音微啞,齊影見她還閉著眼,隻覺是自己打擾了她休息,連忙應了好便不再亂動。他一夜未睡,此刻閉上眼休息,不知不覺倒也睡得頗沉。


    今日穀內熱鬧異常,藥仙歸穀的消息傳開,許多未見過黃逸的小弟子們皆激動不已,紛紛想去一睹真容。


    許粽兒將熱茶奉上,掛著甜甜笑意侍奉在黃逸身旁,“師母三年未歸,可叫徒兒想念的緊。”


    黃逸抿了口熱茶,慈眉善目看向許粽兒,感慨道:“你師姐們一個比一個不省心,就你還嘴甜些,這三年來功課可有落下。”


    “徒兒自當不敢落下功課,師姐也督察的緊,隻是……”許粽兒眼睛一眨,待得了師母授意後,才把心中所想說出。


    “隻是師母,比我小的師弟去年都下山去了藥堂,若所學不用於實際,光是研究理論又有何用,徒兒也想去藥堂曆練兩年,濟世救人。”


    許粽兒這話在理,饒是黃逸也挑不出毛病,她看著垂眉斂目的小徒弟,心間頗有些不是滋味,從前不讓他下山,是因她的私心才耽誤了。


    黃逸沉思幾瞬,當著許粽兒暗藏希冀的眸子開口,“藥堂近日也缺人手,你能有曆練之心也是好的,此事我會考慮。”


    許粽兒心間一喜,連忙對師母道謝。黃逸則輕咳一聲,佯裝不經意開口。


    “你大師姐房裏那人,你可有見過。”


    許粽兒點點頭,瞧著師母猶豫的神色,後知後覺意識到師母真正想問的是什麽,於是便將自己所知全然說出。還有前幾日穀內鬧出淫賊一事,他也如實說出。


    此事也是黃逸回穀的另一緣由,不過她單知結果,卻不知是齊影將關若薇製服,聽完許粽兒繪聲繪色的描述,眼底有些深思。


    “此男子竟有如此膽魄,倒是讓我驚訝。”


    許粽兒在旁跟著點頭,“齊影哥哥確實極為厲害。”


    黃逸看著認真幫腔的許粽兒,心間對那男子更為好奇,究竟是哪來的小妖精,不但將曲雁迷住,還把本應是情敵的許粽兒哄的替他說好話。


    不過這一切幻想在她真正看見齊影時皆被打破,不是她想象中慣會迷惑人的妖精,而是一個極為幹淨沉穩的男子。


    他站在庭前,秀氣的臉上無甚表情,那雙漆黑的眸子似湖水清透。挺直的身子如一把被布纏繞的古刀,雖被掩起鋒芒,但那經年的肅殺之氣卻不是一朝一夕間積下的。


    就在一炷香前,齊影獨自在庭院與烏雲眼對眼時,一個不速之客出現在門口。魏鈺笑的吊兒郎當,還時刻注意著烏雲會不會衝上來給她一口。


    “我其實也不想來,可師命難違啊,師姐不帶你去,隻能換我來了。”魏鈺倚在門旁,“請吧。”


    黃逸回來整三日,曲雁從未和他說過對方要見自己的消息,甚至從未提過有關穀主的任何事,她這幾日看起來很忙碌。齊影本以為他可以同從前一樣,可該來的總會來。


    “穀主。”


    他聲音亦如泉水般清澈好聽,黃逸站在他身前,從上到下打量了許久,麵上掛著和善笑意。


    “你別怕,曲雁那丫頭寶貝你,不願讓我見見你,我如今也是年紀大了,總愛自作主張操心她。今日見你沒有別的目的,就是想與你聊聊而已。”


    齊影聽過這種開場白,從前他奉命保護過一個主顧,在她家房梁蹲了半年久,每次她納了新小侍,她爹總是把人喚來,用這萬年不變的話開場,再好好敲打小侍一番。


    如今這話從傳聞中濟世仁愛的藥仙口中說出,齊影竟覺得有片刻恍惚,他極快調整好思緒,按著她的意思點點頭。


    齊影的年齡她已從許粽兒處知曉,於是她問,“你家住何處,母父親族是做什麽的?”


    黃逸看著他沉默半響,隻說了一句。


    “無母無父,亦無家。”


    齊影竟是孤兒,黃逸蹙起眉頭,身前男子表情不像說謊,雖垂下眼眸,背脊卻挺直。黃逸多年來識人無數,她看著齊影緘默不語的神色,一個念頭從腦海劃過。


    她隔著衣物抓住齊影的手腕,後者神情一變,可他沒想到黃逸也是會武功的,齊影的掙紮在她看來實在微不足道。黃逸蹙起眉頭,下一瞬便鬆開齊影手腕。


    忘塵丸、十日散,黃逸浪跡江湖二十餘年,隻見過一處會把這兩種藥混起來給人喂下。不過一個浮屠樓的棄子,他身上別的的毒竟全被解開,可見曲雁對他的用心程度。


    黃逸的眼神不似方才和善,有些難以形容的怪異,齊影抿著唇角看向黃逸,眼底難得有些慌亂,穀主怕是看出他是何人。


    “你蓄意接近曲雁,究竟有何目的。”


    縱然齊影身上毫無武功,可黃逸仍十分警惕,犀利精明盯著男人,能從浮屠樓活著出來的,絕非表麵上看著這麽無害。


    穀主與他而言是長輩,更是曲雁師母,她既覺得自己有目的,解釋了她怕也不會信,齊影想了想便開口。


    “我不曾、”


    “是我蓄意接近他。”


    女人冷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齊影的話,下一瞬便見那熟悉的身影站在他身前,隻聽曲雁開口,聲音藏著慍怒。


    “師母,你帶我的人過來,也需得我先同意吧。”


    齊影指尖一動,因那聲‘我的人’悄悄紅了耳根。


    黃逸看著曲雁護人的舉動,心間難免震驚,“曲雁,你可知他是何人!”


    曲雁沉默半響,就在黃逸欲把齊影身份說出時,她看向黃逸沉聲開口,神色難得認真,“姑母,我早非幼子,我知曉他的身份,亦知曉我在做什麽。待時機成熟,我自會做決定。”


    曲雁牽起齊影指尖,牽著他大步離開庭院內,身後的黃逸麵色複雜,卻並未阻攔。


    罷了,許是她年紀大了,摸不透當今年輕人的想法,她弟弟若是在天有靈,也不知會欣慰些,還是會罵她一頓。


    黃逸苦笑一聲,“你女兒當真跟你一樣倔,皆不服我管教。”


    守在門口的魏鈺見兩人十指緊握,咽下口中蘋果,揶揄吹了聲口哨,齊影耳根更紅了幾分。


    曲雁帶他走的不是回庭院的路,而是一處從未去過的地方,直到看見那匹通體漆黑的馬兒,和一旁拿著包袱的梁紀倩,齊影才意識到什麽。


    他轉身看向曲雁,不可置信道:“我們是要出穀?”


    第二十四章


    曲雁嗯了聲, 從梁紀倩手中接過包裹,隨即翻身上馬,女人長絲隨風飄起, 笑的輕鬆愜意, 她對齊影伸出手。


    “走吧。”


    梁紀倩原準備在旁搭把手, 結果見齊影利落上馬後, 縮回手若無其事退了兩步。


    “師姐,你二人盡管浪跡天涯去吧, 師母若追究起來, 還有我與三師姐頂著呢!”


    她說的凜然正義,一副天塌下有她頂著的模樣, 不知曉的還以為兩人是亡命鴛鴦。隻聽曲雁含笑應了聲好, 隨即勒緊韁繩。


    馬兒揚起前蹄嘶鳴一聲,隨即朝穀外奔去,凜冽秋風刮在麵上,似小刀般剮人,齊影卻眯起眸子,難得表情輕鬆。他許久未騎過馬了。


    曲雁攬住他的腰身,兩人身子幾乎緊貼在一處, 她垂眸瞥了眼齊影神色, 見他並無不適後才揚起馬鞭。


    梁紀倩目送兩人身影至消失不見,這才轉過身來, 淡然從懷裏掏出帕子, 擦著被馬蹄撲了滿臉的塵土。


    一炷香後, 弟子們目瞪口呆的看著向來文雅的四師姐, 潔白的衣裳滿是黃土, 渾身上下隻有臉算白淨。


    魏鈺還啃著蘋果, 本欲搭在梁紀倩肩的手堪堪收回,看她的眼神有些嫌棄,“你這是幹嘛去了,剛和烏雲它們從土裏打滾回來?”


    梁紀倩神色悵然,“非也,我去送師姐了。”


    “師姐去哪了,我正巧有事尋她。她將我月銀扣了,上個月欠酒樓的錢還未還,先給我一月墊墊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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