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卑鄙、粗鄙、一顆心也是不能見人的。


    可她還寫了詩給他。


    ------


    出了房門,容卿的心輕快起來,她拉住黃二的手,對他說:“不要再叫殊月娘娘腔了,他人也不壞。”


    黃二一下子就開心了,壓根沒聽到容卿在說什麽,隻握著容卿的手對回廊下站著的殊月搖頭晃腦,得意洋洋,卿卿和他和魔尊大人第一好,誰也別想勾|引卿卿。


    殊月哼了一聲扭開頭,土狗可真幼稚。


    殊月帶著容卿一路低調的去了仙門派的側殿,這會兒應該已下了早課,平日裏師父下了早課後會在側殿裏打坐調息。


    可誰知,剛到側殿外就瞧見殿外守了許多弟子。


    “低下頭,別說話。”殊月低低對容卿說。


    容卿拉著黃二一起低下頭,跟隨著殊月走過去,聽見那些弟子恭恭敬敬地叫殊月:“月師兄。”


    殊月抬抬下巴“恩”了一聲,“師父可在裏麵?”說著要推門進去。


    卻被弟子攔了住。


    “你攔我?”殊月眉頭一蹙,聲音卻不是趾高氣昂的,而是帶著一點委屈。


    那弟子耳朵一紅,忙拉著殊月到遠一點的地方低低說:“師父在裏麵與戴雪師叔祖議事,還有那位人族的天子也在,囑咐了誰也不許進,月師兄別生氣。”


    容卿心頭一跳,將頭埋得更低了,三哥……三哥竟然在裏麵嗎?他不是在仙門鎮附近找她?


    殊月也壓低了聲音問:“怎麽回事?人族的天子不是在找他那聖公主妹妹嗎?怎麽突然來了門中?”


    “我聽說啊……”那弟子小聲說:“戴雪師叔祖和師父商議要將鎮壓在聖女碑下的脊骨取出來,給人族的天子用……”


    “什麽?”殊月驚訝地蹙緊眉頭:“師父答應了?那脊骨可是殊和的脊骨,殊蒼雲想要都不曾取走,憑什麽要給人族的天子用?”


    “小聲些啊師兄。”


    容卿的眉心一動,殊月像是故意提高了聲音給她聽,她聽的清清楚楚。


    殊和的脊骨。


    他們竟將殊和的脊骨抽出來鎮壓在了聖女碑下?


    她渾身發麻發冷,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


    ——“是他的命,他本就不該被生下來,繼承妖魔血脈的魔頭本就該在出生時就被掐死,隻是沒想到抽了他的脊骨,他居然還能活著長大。”


    容卿忽然想起謝和曾說過——修煉不需要識字,命硬就好。


    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他?生下來本就不是他能選的。


    第1章 嫉妒


    割耳朵、抽脊骨、弑父挖心的詛咒……


    謝和到底做錯了什麽?


    青銅劍裏的女子字字冰冷的說——“奸|生子生下來就是他的錯。”


    奸|生子……


    這三個字釘子似的,容卿不知為何想起白大嫂,她生產時的九死一生,孩子出生時她哭著說的謝謝,她抱著孩子時那天的陽光。


    那天謝和就站在她身旁說,你也寫首詩給我吧。


    他不識字,沒讀過書,或許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因為他生下來是錯,他早就被丟進了臭水溝不要了。


    容卿低著頭,感覺抓著她手的狗爪子鬆了鬆,她抬頭去看黃二,隻見黃二直勾勾的盯著說話那人,眼睛裏要冒火一般。


    他聽懂了,他聽見那人說要將謝和的脊骨給別人。


    容卿忙抓緊了他的爪子,他低下腦袋來看她,容卿朝他搖搖頭,他憤怒的雙眼一點點變得委屈難過。


    小狗聽到都會傷心,那謝和呢?


    “人族的天子要殊和的脊骨做什麽?”殊月還在低低向那師弟套話,“莫不是他也想借魔髓修道成魔?”


    師弟搖搖頭,“這等機密要事我哪裏知道,月師兄就別為難我了。”


    殊月瞧他也問不出什麽來,便說:“算了,叫你為難我也不忍心,等師父出來你同他說,我來找過他。”


    殊月與這些同門說話向來和氣,哪怕是門外弟子他也客客氣氣,因為他的身份在仙門派就是個異類,他左右逢源才能不被排擠。


    他回過身帶著容卿和黃二離開。


    才轉過回廊,容卿就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先回去,我等下便來。”容卿小聲說。


    他回過頭瞧著衣袖上的手指,她手指晶瑩剔透,是從小嬌生嬌養的細嫩,可她這手裏卻拉著黃二那等土狗髒兮兮的爪子,“你要去偷聽?”


    她可太好猜了,心事全寫在臉上。


    她倒是也不否認,點點頭說:“若是被人發現我不會連累你。”


    “若是被發現,你可就要被你的天子哥哥送去給我父王了。”殊月瞧著她說。


    她卻沒有絲毫猶疑點點頭,拉著黃二要走。


    殊月竟有些嫉妒,說不清是嫉妒她肯為了殊和犯險,還是嫉妒她與殊和、黃二那般要好,一家子似的。


    心裏那股不服的勁頭作祟,殊月三兩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這邊。”


    他就不信撬不動容卿。


    ----


    他帶著容卿和黃二偷偷摸摸去了主殿後,主殿之後是個小花園,他踢開了一塊青石板,那下麵是條挖出來的地道。


    是之前他被罰跪在主殿時,慫恿其他師兄弟一起挖的“逃生地道”,從地道進去直接能通進主殿裏。


    容卿看著那半人高的地道吃驚極了,狐狸果然愛打洞,嘴上卻誇讚道:“真厲害,挖得這麽深。”


    “那是自然,我的師兄弟最聽我的話。”殊月很得意,頭前帶路鑽了進去,在裏麵要扶容卿,一隻毛茸茸的狗爪子卻打開了他的手。


    黃二直接將容卿抱了下來,一路上都護在懷裏,魔尊大人不在,他要防著狐狸妖勾引卿卿。


    地道不長,很快就到了盡頭,盡頭是主殿內的一塊大理石地磚,殊月沒推開,將一樣東西貼在了地磚上。


    那東西像個黃銅做的喇叭花,貼在地磚上的那一刻,主殿內所有的聲音清晰從喇叭花裏傳出來——


    “師叔與三皇子可想好了,殊和的脊骨當初會被抽出鎮在聖女碑下,正是因為那是魔髓,妖修魔修將魔髓移入體內能力尚不可估量,何況是□□凡胎的人族?到時會發生什麽狀況無人能說得準。”


    是那個小道士的聲音。


    “或許成神,或許成魔,亦或者死在當場。”國師戴雪的聲音傳了出來,“我與三殿下想的很清楚,如今這是對抗殊蒼雲唯一的法子。你也很清楚殊蒼雲早就想鏟除仙門派了,一旦他舊傷治愈、恢複修為,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奪走魔髓成為魔尊,到時候他必定屠戮仙門派,已報多年來的仇怨。”


    戴雪的聲音頓了頓,才又說:“不如趁現在就將魔髓取出,移入三殿□□內,他若成神天下太平,他若成魔也可與殊蒼雲同歸於盡。”


    殿中寂靜。


    小道士忽然問:“三皇子為何突然下定決心與殊蒼雲同歸於盡?人族不是獻上聖公主,要與殊蒼雲聯姻嗎?”


    容卿盯著那喇叭花,仔細聽著。


    她聽見了三哥的聲音,三哥說:“十二州獻上了聖公主,但我從未想過要獻上卿卿,我一定要救回她,哪怕不要這條命。”


    殊月沒聽懂的看向容卿,她的眼眶發紅像是要哭了。


    寂靜的地道裏,容卿喉嚨酸澀,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這句話。


    她的三哥在說,獻上聖公主是十二州、是父皇的決定,即便他不同意,他也無法抗衡,所以他想偷偷找人替換了容卿。


    但現在她深陷魔域,他願意拚命救她。


    容卿相信這話是真的,作為唯一的兄長他願意豁出命救她,可日後一旦他的身份換成了帝王,他也會像父皇一樣充滿了不得已。


    臉頰忽然被絨毛蹭了蹭,容卿側頭看見黃二用腦袋輕輕蹭著她的臉,像是怕她難過,怕她哭。


    她不哭,她比謝和、比黃二好太多了,他們都沒哭,她哭什麽。


    “三皇子很疼愛這個妹妹。”小道士歎息一般說:“其實前幾日我在仙門鎮曾見過一位聖靈根的女子。”


    “你見過卿卿?”容玄琅問:“哪一日?在鎮上哪裏?”


    “我猜測她是聖公主。”小道士說:“這世上還有聖靈根之人也隻有人族的這位聖公主了。那一日三皇子與殊蒼雲的人也在鎮上,陪在她身旁的正是殊和。”


    “果然是殊和劫走了聖公主。”戴雪道:“你那日為何放跑了他們?”


    “為了仙門派。”小道士說:“若是當時驚動了殊蒼雲的人,聖公主勢必會被帶走。我原想留下姓名,等她來找我,或是等殊蒼雲的人離開仙門鎮再去尋她,沒想到師叔與三皇子先來了。”


    他似乎起身走了兩步,腳步聲在頭頂響起:“我不怕實說,師叔即便不來,殊和的脊骨我也是要想法子取出的,殊蒼雲屢次派人來搶奪魔髓,我怕保不住魔髓、保不住仙門派。所以我想搶先找到聖公主,引她來仙門山打開聖女碑,取出魔髓。”


    容卿忽然明白了過來,為何當時這小道士會偷偷傳音告訴她:若想知道聖靈根就來仙門派尋我,我乃殊月的師父白真。


    原來是他早就算計好了引她過來,是因為打開聖女碑取魔髓需要她的聖靈根嗎?


    那殊月呢?殊月是他的棋子?若殊月是他的棋子,他豈不是已經知道她和謝和就在仙門派了?


    容卿蹙眉看向了殊月,殊月一臉吃驚的看著她低低問:“你可以打開聖女碑?”


    他是真不知?還是裝的?


    腳步聲突然在她們的頭頂停下。


    容卿呼吸一閉,被發現了?


    下一瞬殿中傳來慌亂的聲音——“師父!魔主帶兵將仙門山圍了!正要衝上山門!”


    魔主?殊蒼雲來了?!


    殊月的臉色劇變。


    容卿伸手抓住了殊月的手臂,對黃二低說:“快走。”


    黃二抱起她,兔子一樣竄了出去。


    殊月被拽的踉蹌,背後那塊地磚就被一掌破了開。


    糟了,他師父發現他們了。


    他以為容卿會丟下他跑了,可容卿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對黃二說:“帶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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