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和點點頭,將一樣東西放在她手裏,才轉身與獅子腦袋的將領離開。


    是什麽?


    容卿低頭看,掌心裏躺著一個拳頭大的小鏡子,青銅鏡,那麽小也照不清人臉,這是做什麽的?


    ——“你擦擦鏡子看。”青銅鏡女子與她說。


    她試著用手指輕輕擦了兩下鏡麵,那鏡麵突然亮起微弱的光芒來,光芒之中鏡麵上清晰地浮現出了謝和的一張臉。


    他似乎也拿著一麵鏡子,正對著鏡子看,瞧見她唇角一抬笑了,低低說:“才走兩步遠,母後就想看看我了?”


    容卿臉一紅,忙將鏡子捂了住。


    這鏡子……竟是可以隨時隨地瞧見謝和的法器嗎?


    ——“鴛鴦鏡,是狐族的法器,兩麵鏡子一人一麵,可以隨時追蹤對方。”青銅劍女子解釋給她聽。


    怎麽不早點和她說,早說她就不擦了。


    ——“是嗎?”青銅劍女子聲音裏竟帶了一絲笑意。


    容卿紅著臉不說話,坐在寂靜的屋子裏看著外麵進來的婢女,那些婢女大多數是兔子耳,或是像雪娘那樣的禽類族。


    雲夢裏是食素半妖的故鄉,青丘是狐族的故鄉,如今它們皆是殊蒼雲打下來的一部分,所以無數的狐族少女入宮為奴,各地要獻上他們的美人珍寶。


    雲夢裏的老族長帶著婢女將一疊疊糕點、吃食端進來,畢恭畢敬的向她行禮:“王後一路勞累,請先用些雲夢裏的點心嚐嚐鮮,今夜府中設下盛宴和雜耍,為王後接風洗塵。”


    盛宴、雜耍。


    容卿皺了眉,如今城外在打仗,城中還要歡歌盛宴嗎?


    “很是不必。”容卿直接道:“你有討好我的工夫,不如看管好雲夢裏,別在這個節骨眼讓細作叛黨混入城中。”


    老族長忙低下頭要辯解,容卿卻已起身揮手說:“這些精致的吃食也撤下吧,我進來在辟穀,不用在送來了。”


    她從昨日開始就試著辟穀了,如今她已是築基九層,按照正常的修道是先辟穀再築基,她卻不太相同。


    她想盡快辟穀,不懼寒熱,突破築基期。


    讓他們退下,容卿便在榻上盤膝調息,按照青銅女子的指導,將靈海中的靈力運轉全身,吸納周圍的靈氣,匯聚在一起,凝與靈海試著結丹。


    隻要突破築基十層,便可結丹,結丹之後她便能學更多的法術。


    她這兩日已學會調息,漸入佳境,可也發現隻靠吸納魔域裏的靈氣,遠沒有吸納謝和與殊蒼雲體內的靈氣來的快。


    就像那一夜,她在謝和帳中幾個時辰,直接從築基初期到了九層。


    若是謝和能早日做她的玉鼎就好了。


    窗外天色暗淡下來,殘陽鋪滿天際。


    調息的容卿忽聽見窗戶外的腳步聲,有人鬼鬼祟祟地在靠近窗戶。


    她睜開眼就瞧見窗戶被推開,一隻毛茸茸的狗頭探進來,黑溜溜的眼睛瞧見她,一咧嘴笑了。


    “嘿嘿,卿卿。”黃二從窗戶外跳進來,身上的衣服叮當作響。


    他居然穿著軍士的盔甲,腰間還配了一把刀。


    他也不急著撲她了,站在她跟前叉著腰,雄赳赳氣昂昂的轉了個圈給她看。


    “威不威風?”黃二得意洋洋的問她:“厲不厲害?”


    容卿忍不住抿嘴笑了:“威風,厲害,黃二像個大將軍。”


    黃二被誇得腦袋高高抬起,“魔尊大人說了,隻要打勝仗就封我做大將軍!”


    “是嘛?”容卿起身拉著他的手,仔細看他的盔甲,真是個威風凜凜的狗妖:“他說封你做什麽大將軍?”


    “大將軍還有什麽大將軍?”黃二不懂地問她:“大將軍不就是大將軍?”


    “那當然了。”容卿替他理好盔甲下的衣領說:“有驃騎將軍、車騎將軍,我看黃二就封個威武將軍好了。”


    黃二眼睛亮亮的看她,“威武將軍?一聽就很威風!卿卿真厲害!腦殼殼裏裝的是很多本書。”


    容卿笑得臉酸,問他:“那你和謝和腦殼殼裏裝的是什麽?”


    黃二想也不想便道:“魔尊大人腦殼殼裝的是智慧,黃二腦殼殼裏裝的是牛糞。”


    什麽啊。


    “誰說的?”容卿問他。


    黃二撓撓頭嘿嘿笑:“魔尊大人說的。”


    她就知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還智慧呢。


    “不聽他胡說八道。”容卿告訴黃二:“黃二腦殼殼裏裝的也是智慧,大智若愚。”


    “什麽魚?”黃二聽不懂,但他知道卿卿說的都是好話,好聽的話。


    容卿還沒和他解釋,他就又突然想起什麽似得問她:“卿卿吃大黃魚嗎?”


    什麽魚?


    黃二伸手將她一把抱了起來,直接往窗戶外跳:“魔尊大人說讓我偷你去吃魚!大翅黃魚!”


    什麽亂七八糟的魚!


    容卿忙抱住他的手臂,一麵著急,會被殊蒼雲的眼線發現,一麵又想,發現又能怎麽樣?


    -----


    魔主殿的西殿之中。


    殊蒼雲盯著麵前的幻境,鏡子裏映照著容卿在雲夢裏的房間,他就那麽看著容卿被一個狗妖抱了出去。


    那狗妖又是誰?殊和的人?當初殊和身邊那個姓黃的狗妖不是早就被他扭斷脖子,丟進蛇池裏喂蛇了嗎?


    連那狗妖的兒子也被毒死了才對。


    這些年殊和一向獨來獨往,怎麽又多了一個狗妖?


    一個狗妖手下,殊和居然就敢自稱魔尊大人了。


    殊蒼雲抬手讓幻境去追蹤容卿,很難忍住不動氣,黃二?與當年那個收養殊和,還跑來救殊和的狗妖是什麽關係?


    當年殊和不肯認他,倒是管一個野狗妖叫黃爹爹。


    他原本隻想殺了那野狗妖,但野狗妖太不知好歹了,臨死還拉著他的腳,阻止他去追殊和,他就取出了野狗妖的元丹,一起喂給了他池子裏的蛇。


    如今,那元丹早被水蛇吞噬幹淨了。


    第1章 念信


    容卿被黃二帶出城, 一路朝著營地而去。


    暮色四合,夕陽的一點餘暉照在城牆上, 黃二一起跳躍抱著容卿跳上城牆,高聲嚷嚷說:“坐大鳥了!”他縱步踏上城牆縱身躍下。


    獵獵的風和急速下墜的刺激感令容卿心跳到嗓子眼,緊緊抱住黃二的脖子,隻見他在墜地的一瞬間又飛身而起,就像坐在失控的大鳥身上。


    這感覺又刺激又暢快,容卿忍不住笑了。


    黃二也嘿嘿笑:“好玩不?我小時候最喜歡騎在爹的脖子上坐大鳥,好玩得很!”


    他爹?是將謝和撿回家的那個黃爹爹嗎?


    “可惜爹被大惡人殺了。”黃二聲音變得低沉,在風中咬牙切齒地說:“等我做了威武大將軍就宰了大惡人!”


    他還記得這些。


    容卿怔怔的看著他,她以為黃二被藥傻,連同這些痛苦的記憶也一起忘掉了, 可他記得。


    她心裏難過的將臉貼在黃二毛茸茸的腦袋上, 撫摸著他的耳朵輕輕說:“不要傷心,等我變得厲害,我和你一起宰了他。”


    黃二蹭了蹭她,他不傷心啦, 魔尊大人說他爹去天上做神仙了!


    說不定月亮裏的神仙就是他爹,爹在天上保佑他和魔尊大人,還有卿卿。


    ------


    剛靠近營地, 容卿就聽見嘈雜的人聲, 看見無數晃動的人影, 緊張地忙低聲問黃二:“就這麽直接進去嗎?”


    不用偷偷摸摸的?不用避一避?


    在魔域女子可以出入軍營嗎?更何況她還是王後的身份……


    “先放我下來。”容卿看見一雙雙目光看過來, 臉紅緊張地忙拍黃二, 至少不能這麽抱著她進去。


    “為啥?不直接進去難不成拐彎進去?”黃二卻壓根沒聽懂她的意思, 腳步沒停, 直接從那些人之間穿過去, 抱著她閃身竄到了營地邊緣的一條河流旁。


    謝和就站在河流旁,餘暉之下,他的身影被投入河流之中。


    隻有他一個人在,他身旁是燃起的篝火,一陣陣魚油香飄散在風中。


    “偷來啦!大哥!”黃二喜滋滋的叫他。


    謝和回過頭來,銀灰的發被風吹散,幽碧的眼在看到容卿之後一點點有了笑意。


    他迎向她,伸手托住她的腰將她從黃二的手臂上抱下來,放在地上:“吃晚飯了嗎?”


    容卿臉頰還是紅的,背後那麽多雙眼睛盯著,謝和當真一點也不避諱:“沒有,我在辟穀。”


    謝和唇角一勾笑了:“辟什麽穀,明日再辟。”


    “就是,黃二就不辟穀。”黃二徑直朝著河邊的篝火走:“豬頭肉大棒骨,給個神仙也不換。”


    大字不識,糙話卻不少。


    容卿想笑,可是背後一雙雙眼睛在盯著她看,隻能小聲說:“修道不就是要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嗎?”


    “你想做神仙?”謝和問她,手那麽自然地去拉她的手。


    背後有人在竊竊私語:“真是那位人族的聖公主,咱們的新王後?”


    “我聽說新王後與那位有一腿,看來是真的啊。”


    她手指縮了縮,低下頭耳朵燙的厲害。


    謝和的手就停在了她的衣袖旁,瞧著她低垂下去的眉眼,他想起黃爹爹和他說過:人族與咱們魔域不一樣,人族的女子把什麽名節聲譽看的比命還重,人族女子落水了你要是去拉她救她,她是要砍掉被你拉過的胳膊的,所以你娘的痛苦你應該明白。


    謝和收回了要拉她的手,說:“母後不是愛吃魚嗎?吃了再做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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