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月羞紅雙頰,默默放開他。


    蘇重朗興奮地看著她,不知為何心頭異樣,很是激動。


    她眼波流轉,說:“當日,如果不是你,我沒辦法平安回宮。這麽多天,我都想再見你一麵,我想親口對你說聲謝謝。”


    裴文月終於從衣袖裏掏出那枚暖玉,遞給他。


    “這個,還你。”


    蘇重朗見到自己的貼身暖玉竟在她手中,錯愕非常。


    “那天過後,我怎麽都找不到它,還以為丟了呢,沒想到居然是在你那裏。”


    裴文月說:“那天事發突然,我不小心從你懷中拽下的,後來你匆匆離去,我隻好妥善保管了,如今也算物歸原主。”


    蘇重朗盯著青綠色暖玉,玉佩溫潤,靜靜躺在她手掌心。


    他順著這柔夷素手,視線上移,眼見女子身附一席華麗衣裙,卻低眉順眼,眸含羞怯。


    忽然,從未悸動的心在骨肉下狠狠跳動,一股無法言明的情緒如絲絲縷縷纏繞周身。


    “這塊暖玉,是我母親留下的,她走得早,隻留下這塊暖玉給我。玉佩有二,我與阿姐一人一塊,各自篆刻其名。”


    裴文月之前隻要一想到蘇重朗,就會害羞,就算一直收著他的暖玉,她也不敢拿出來仔細觀摩。


    現下經蘇重朗提醒,她這才敢去看那枚暖玉。


    果然正中心暗刻著一個極小的‘朗’字,裴文月下意識抬起拇指摩挲著。


    蘇重朗看到她的動作,忍不住揚起唇角。


    就聽裴文月略帶傷感,“你母親待你真好,不似我的母親……她,從未留下這樣貼身的物件予我。”


    蘇重朗若想念生母,還可拿出玉佩,與他的姐姐一起緬懷。


    可她……


    她的母妃那般決絕,好似當從未生過她一樣。


    就聽頭頂,蘇重朗的聲音靠自己更加近了幾分。


    “此物既落入公主手裏,就是公主的了。”


    聞言,裴文月不敢置信抬頭,卻見蘇重朗微微低頭,二人靠得近,他認真地看著她,嘴角噙著笑。


    “這不行,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我怎能……”


    她話還沒說完,蘇重朗已離遠了幾分,他虛虛後退幾步,仿佛與她親近都是她的錯覺,而他如此輕鬆。


    “父親命我回府,其實是罰我抄書呢,我再不回去,可真要來不及了。”


    蘇重朗說完,定定看了她一眼,隨後再度轉身。


    裴文月望著少年郎堅定的背影,手中暖玉被她緊緊攥於掌心。


    “……你若抄不完,我幫你!”她也不知自己哪來的膽量說出這種話。


    這次,蘇重朗隻是晃了晃身形,卻未再停下。


    他一邊走,一邊伸出手在空中揮了揮。


    “我已立誓發奮讀書,不會抄不完的。”


    在背對裴文月邁步那一瞬,蘇重朗沒有告訴她。


    他的玉佩雖與阿姐各一個,但身為蘇家嫡出男丁,此物隻能允妻。


    *


    宮宴落幕,太監李園攜著一行人悄悄原路返回冷宮。


    今夜聲勢浩大,叫這些常年駐守冷宮的宮人們都瞧紅了眼。


    果然如翠鞠先前說的,宮宴那邊著實缺人手,他們一群人竟真無聲無息混進其中幫活。


    上頭的管事太監和嬤嬤們根本無暇去管他們這些人是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隻要哪裏需要人了,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被當成一塊磚搬了去用。


    雖然比在冷宮裏做閑活勞累了一些,但是能有幸看到繁華的宮殿,還有那些平日裏根本見不到一麵的達官貴人,李園一行人真覺死也值得了。


    現下他們悄悄摸摸尋回冷宮,眼見通往冷宮的甬道隻剩下自己人,翠鞠按捺不住雀躍的心情。


    “剛才,天鼓樓方向的煙花可真美啊。我自被派來冷宮,從來就沒瞧見過這般奪目的景色!”


    月韶麵色也是掩蓋不住的欣喜,但她性子更沉穩一些,聽到一旁的翠鞠一邊蹦蹦跳跳一邊這樣說,於是偷偷去瞧了一眼走在前頭的太監李園。


    “要奴婢說,這都是托了李公公的福,不然我們隻怕一輩子也無法得見冷宮外的天日。”


    李園很是受用,瞥了一眼喜出望外的翠鞠,隨後收回視線。


    “還是月韶懂事,每每說話,都深得本公公歡心。”


    月韶抿唇微笑,低下頭。


    翠鞠這才發覺大夥兒都高興,可隻有她一個人高興得過了頭,手舞足蹈的走路都沒個正形。


    她咳了咳,尷尬地收斂神色,補了一句馬屁。


    “是啊是啊,月韶慣會說話,奴婢雖嘴笨,但也知道,今夜若非李公公,我們哪裏有膽子湊到那些貴人跟前?估計現下還陪著那個廢皇子在冷宮裏熬著呢。”


    見提及冷宮裏的裴懐,月韶想起自己走之前,頭腦一熱,在冷宮大門外落了鎖鏈。


    之前她是怕他們走了,裴懐會偷跑出去,或是被別人萬一撞進去,察覺冷宮除了裴懐空無一人,拿捏了他們擅離職守的罪名,這才會那麽做。


    可如今越往冷宮走,月韶心下越有幾分不好的預感。


    她做賊心虛,自己拿不定主意,於是湊近幾步,對李園和大夥兒說:


    “我……我走時怕出什麽紕漏,所以往大門上落了鎖。你們說,那個廢皇子在裏頭不會出什麽事吧?”


    此話一出,翠鞠腦瓜子難得靈光一回,她猛地一拍腦袋。


    “哎呀,我好像忘了備水和吃的了。”


    此時,恰好一道冷風刮過,眾人皆打了個哆嗦。


    李園強行挺了挺身板。


    “瞧你們一個兩個沒出息的樣,忘了廢皇子早已沒人管了?說他一句皇子那是咱們抬舉他了,真出了什麽事,咱們口風一致,誰能怪罪咱們?”


    月韶和翠鞠麵麵相覷,眼見李園這麽說,其餘小宮女和小太監都難得沒敢搭腔附和,反而一反常態低下頭,沉默不語。


    月韶拽了拽李園,說:“李公公說得自然有道理,隻是,咱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翠鞠揪住袖口,神色膽怯。


    “是啊是啊,李公公,咱們回去瞧瞧吧,別真把人給整……”


    她一個‘死’字還沒出口,月韶頓時後怕,連忙用手肘頂了頂她。


    雖然,裴懐確實無人問津多年,他們也在他頭上作威作福多年,可大家到底都隻是在宮裏為奴為婢,還是最下等的那種,誰也不想鬧到最後一步的時候。


    按理說,李園的話沒錯,他們欺壓裴懐多時,也沒見有誰能來給裴懐做主,懲治他們。


    但假若裴懐死了,到時候真的還會如平常一樣,無人問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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