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懐漸漸恢複了一絲意識,耳邊圍滿了聲音。


    他判斷出來了,那是辛徽海父子,還有蘇皖的弟弟蘇重朗。


    看來,他一路來昏了好幾次,現下是到了辛府。


    裴懐剛想說話,才張了張嘴,卻覺喉嚨裏幹巴巴的,似有火在燒。


    他忍不住咳了兩聲,又牽動了身上那傷口,疼得要命。


    見他皺眉咳嗽,邊上三人立時提了一顆心。


    辛徽海還算穩重,麵上倒沒顯現多少,隻帶頭湊過來,問裴懐:


    “殿下,感覺如何?”


    裴懐蹙眉,睜開眼,看清了辛徽海。


    他聽到問及自己傷口,也不說一個疼字,隻默默從被褥裏伸手,輕輕放在包紮好的傷口上,卻笑道:


    “不礙事。”


    見狀,辛徽海原本動容幾分的心情倒冷靜下來,他眸子深深盯住裴懐的笑,不再說話,隻默默直起身來,和裴懐拉開了距離。


    他什麽話也沒接。


    一旁的辛容武見終於有自己插話的餘地,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家老爹,又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裴懐,想了想,腦子一熱,就在床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辛容武除了自己老爹還有當今皇帝,長這麽大,再未跪過別人。


    平日裏,他心高氣傲,可這一刻的跪,他是真心實意、心甘情願。


    他少年心性,重情重義,今夜裴懐對他的付出,辛容武看在眼裏,能記一輩子。


    裴懐見他跪下,問道:


    “這是做什麽?”


    辛容武快言快語,直接吐露心聲。


    他梗著脖子,眼底有些紅,不敢直視裴懐,說:


    “今夜都是我貪玩,連累了殿下。若非殿下替我擋下賊人一擊,隻怕我未必有命在這裏說話。殿下今夜的大恩大德,我辛容武必定銘記於心。說來慚愧,容武雖平日不曾讀過幾本聖賢書,但也知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的道理。現在當著殿下,重朗還有我爹的麵兒,我辛容武在此立誓,今後殿下若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辭!”


    說完,辛容武似乎覺得說這幾句還不足以表示他的誠意,末了又著急忙慌地朝地上磕碰一下,這才直起身來,緊張地等待著。


    辛徽海默默看了跪在地上的親兒子一眼,眼底似深淵,讓人看不透。


    他一直沒說話,裴懐就不急著去回辛容武的話,就算辛容武跪著,也沒有馬上叫其起身的意思。


    裴懐隻把視線又投回辛徽海身上,縱然辛徽海站在床前很是偉岸,卻不見裴懐有半分怯意。


    他問辛徽海:


    “不知將軍的意思?”


    辛徽海聽了這話,終於適時凝住眉心。


    “……他今夜自己玩心重,胡鬧慣了本是常事,不想連累殿下貴體有損,實在是大罪。殿下宅心仁厚,不忍苛責,已是辛家上下莫大的榮幸,他此番跪一跪,起個誓也是他該做的。隻是,他就是一個沒甚大作用的小子,若真要論起報答,隻怕他有心無力。”


    裴懐聽罷,笑容漸漸淡了幾分。


    他垂下眼簾,不知心中幾何。


    蘇重朗見房中氣氛,默默看了看幾人,想了想,走過去把辛容武單手扶起來。


    嘴裏還說:


    “你也是,殿下剛醒,本就身子還虛弱,你倒好,好端端地又跪又起誓,這不是難為殿下嗎?殿下現下哪裏有空回你,地上涼,你起來說話吧。”


    辛徽海這次倒很快接了蘇重朗的話。


    “重朗果真穩重,正是這個理兒。”


    裴懐見狀,也不再繞著彎兒說話。


    他幹脆掙紮起身,一手捂著傷口,一手調了軟枕,自己往後靠去。


    此刻,裴懐收斂起所有笑意,開口道:


    “不知老將軍是否願意……單獨與本殿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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