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用可愛去形容一個男性,所以我也沒太在意,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男人沒一會兒就走了,我坐了片刻,也緩慢地挪回了病房。


    醫生護士很是關切地給我做了個檢查,檢查的時候我全程放空任他們擺弄,後來睡著了,都不知道檢查了些什麽。


    我不知道自己是幾點睡著的,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整個房間的空氣又黑又重,我什麽也看不見,卻覺得呼吸不順。


    我在床頭櫃旁摸索了一下找到了手機,點開屏幕的時候亮起來的光讓我眼睛有些刺痛。


    淩晨兩點。


    通知顯示有好幾條新消息,但我還沒點開消息,手機就先一步彈出一個界麵,提醒我手機電量不足,請盡快充電。


    我下意識想在床頭櫃旁找充電器,但看到空空的插座,才想起我住院的時候就根本沒帶充電器過來。


    這麽想來,這個手機電量還挺能撐的,這麽多天沒充電,這會兒才電量不足。


    我點開消息,裏麵有幾條是助理發過來的,另外一條是那個叫譚野秋的富二代。


    譚野秋:姐!好久不見,聽說你這幾天住院了,身體還好嗎?


    我和他關係不錯,他人也很好,我說起話來也沒那麽客套,直接實事求是地發了個“不太好”過去。


    但是我終究還是個怕別人為我操心的性格,想了想,補了一個嫌棄的表情包,又補了一句:哪有住院能好的?


    誰知道我表情包都還沒發出去,手機就自動關機了。


    我歎了口氣,譚野秋的消息沒回就算了,助理那邊都是工作消息,怎麽著也得盡快回了。


    我拿著手機走出房門,打算去找值班的護士借充電器。


    其實我本來可以直接按呼叫鈴的,但我總怕麻煩別人,怕人家火急火燎地衝過來,結果隻是要個充電器。所以我決定自己去。


    但很快我就後悔了。


    因為我一出房門,就聽到隔壁病房傳來的聲音。


    夏恬箐拉開門,哭著道:“江铖,我不聽!你走啊!我不聽!”


    我聽見江铖的腳步聲,似乎是從房間裏追了出來:“夏恬箐,我說我喜歡你!隻要你願意,我可以立刻娶你!”


    “可你這樣對不起聞聞!”


    “我從來沒有愛過她,和她結婚也不過是為了討好你。夏恬箐,我從來沒有愛過莊聞,我想結婚的對象隻有你。”


    江铖終於還是表白了。


    他和夏恬箐彼此自欺欺人了這麽多年,他終於表白,把真話說出了口。


    我也終於成了光明正大的笑話,再也不會自欺欺人地想也許江铖總有一天會愛上我。


    我知道,他不會。


    因為在他眼裏,我不配。


    第4章


    他們兩的用詞看起來很激烈,但實際上動作聲音都輕得很,以至於正常開門的我,反而顯得動靜很大了。


    也因此,夏恬箐一聽到動靜就忍不住轉頭望到了我。


    該怎麽形容她那一瞬間的眼神呢?應該是一開始的驚慌、手足無措,再變為愧疚、自責,無數複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讓她整個人愣在原地,口中囁喏半天,隻說出一個:“聞……聞聞……”


    我心態很好,反而回了她一句有些俏皮的:“嗯,我在呢。”


    “你聽我解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江铖他……”


    “就是這樣,夏恬箐,你不要自欺欺人。我是在……”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江铖打斷了,接著江铖又想說什麽,被我打斷了:“江铖,這個點你為什麽在這裏?”


    夏恬箐借這個機會偏過頭去不看他。


    江铖因為她的避而不談有些失落,垂眸片刻,最終還是解釋了一句:“我擔心甜甜不舒服,所以下班了過來看看。”


    夏恬箐想說什麽,又閉上了嘴。


    其實我猜都能猜到,她無非想說什麽“你該看的是聞聞不是我”,可又覺得這句話顯得她對江铖太薄情,畢竟他對她癡心一片,為她付出的東西可能她一輩子也還不上。


    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是夏恬箐我會怎麽辦?我的生命被一個深愛我的男人拯救,他對我那麽好那麽好,可我真的不愛他,反而是一個我不算討厭的朋友喜歡他,那我該怎麽辦?


    想想也挺難的,畢竟我不想死。


    “江铖,你也是學醫的。”我站的有些累,靠在了門框旁邊看著他兩道:“你該知道夏恬箐現在不高興和你聊這些,你表白了,情緒釋放完了,你自己爽了,有沒有想過夏恬箐還在生病,經不起你這麽折騰?”


    江铖下意識要反駁我。因為我看見他已經皺起眉頭準備說些什麽了。


    其實最開始他很乖,什麽都聽我的,大概後來上了初中進了叛逆期,又發現我喜歡他,所以他開始肆無忌憚,我說什麽反對他的話,他總是皺起眉頭不想聽。


    這次也一樣。


    不過因為事關夏恬箐,他的理智在腦子裏轉了幾個圈,還是打贏了感情。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他想了很久,還是後退了一步,艱難地拉遠了與夏恬箐的距離——雖然他們最開始就已經隔了很遠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他往出口的方向走了幾步,然後還是轉過頭來,對夏恬箐道:“你先回病房,別著涼了。我在這看著你進去就走。”


    夏恬箐下意識看向我,我偏過頭去沒有接這個眼神。


    反正裏麵不是愧疚自責就是難過悲傷,我現在身體不太好,不想接這些負麵情緒。


    夏恬箐最後還是進了病房,我依舊靠在門框上,隻是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向了江铖。


    他還是那麽好看。


    即便是如今滿臉失落地站在那裏,你不會想到什麽沮喪與落魄,隻能看到一種頹圮的美。


    我沒動,江铖也沒動,我們兩就這麽杵這兒站著,中間隔著一個夏恬箐的病房門。


    沉默良久之後,還是我開了口。


    “為什麽深更半夜過來?”


    他沒有說話,於是我問他:“失眠了?”


    他還是不說話,隔了好久好久,我在聽到鼻腔裏輕輕哼出來的一聲“嗯”。


    委屈的要死。


    我重重地歎了口氣。


    我覺得我自己真的很賤。如果我是我自己的朋友,我可能會拿著榔頭敲爆自己的狗頭——因為我竟然因為這一聲“嗯”而心軟了。


    江铖待我如此,我竟然還是會心軟。


    我看著他原本冷鋒一般淩厲的五官在昏暗的燈光下暈成了柔和的弧度,幹幹淨淨,讓人忍不住想伸手觸碰。


    像我心中的天使。


    哪怕他內裏是惡魔。


    我對他說:“進來吧。”


    他拒絕:“不要。”


    對他這種拒絕我實在是習以為常了,於是從善如流地勸他:“你明天還要和人家談判,不睡覺又帶著起床氣過去,到時候沒達到你自己的要求,你又要發脾氣了。”


    接著我語氣軟了幾分:“過來睡一會兒,我也失眠了,就當陪我。”


    這種對話拉扯簡直如同刻在我們的dna裏一樣,於是他毫不意外地跟著我進了病房,本來還說不樂意,結果一進門就直接脫了外麵的衣服躺在床上,我剛在他旁邊半躺下,他就摟住我,毛茸茸的頭蹭進了我的肩窩。


    我摸了摸他的頭,饜足地歎息一聲。


    江铖從小就失眠,一失眠脾氣就不好,脾氣不好的時候如果弄砸了什麽事脾氣就會更不好。而我大概七八歲的時候發現,如果我抱著江铖睡覺,他就會慢慢睡著,不用再擔心失眠的問題。


    我以為我這麽哄著他,要不了幾年他從童年陰影走出來後就好了,卻沒想到這麽一陪就是二十年。


    很多人不能理解,說莊聞,你為什麽被江铖那樣對待,還能二十年如一日得如此待他?我都笑笑不說話,因為我永遠也無法讓他們永遠也不知道,江铖縮在我懷裏乖巧睡覺的時候,讓我多有滿足感。


    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我太愛他了。


    即便我已經開始恨他。


    ——


    第二天早上江铖起床的動靜吵醒了我,我下意識想看時間,才想起我昨晚忘記給手機充電了。護士聽到動靜過來問有沒有需要幫助的,我順便讓她幫忙拿了個手機。


    夏恬箐聽說昨晚江铖在這睡得,有些忐忑又有些高興,吃早飯的時候過來旁敲側擊了一會兒,見我回答的很敷衍,坐了幾分鍾就走了。我吃完飯開始一條條給助理回工作消息,忙完後才有空看其他人給我發了什麽。


    果不其然,沒有消息。


    但我意外的是譚野秋竟然沒有發消息,我還以為我說了那句“不太好”後他怎麽也得安慰安慰,沒想到竟然一聲不吭。


    不過也是,紙醉金迷的大少爺,通宵熬夜不在話下,淩晨又正是醉生夢死的時間,哪裏有空浪費心思關注一個沒什麽姿色隻算得上是商業夥伴的普通姐姐。


    想通了這件事我也沒再在意,這世上連江铖都不關注我,其他人不關注我不也正常得很嗎。


    我放下手機,護士正好來送午飯,我讓她把飯放到一邊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午覺。


    再醒來時,天色竟然已經暗了,但這不是什麽值得驚訝的事情,比起這個,拖了個凳子坐在我床頭,手臂支在我枕頭邊,有一搭沒一搭安靜刷著手機的譚野秋,才更讓人驚訝。


    我慢慢坐起身,他看見我醒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姐姐!”


    他笑得太討喜,以至於我也忍不住跟著他笑了出來:“你怎麽在這?”


    “我都在這待一下午啦,可是姐姐一直沒醒!”他半是抱怨半是開玩笑地撒嬌:“姐姐說住院不舒服,我來陪姐姐呀!”


    “行了,心意到了就好了。”我笑著道:“現在已經晚上了,快到你夜生活開始的時間了,趕緊去忙你的吧。”


    他撅起嘴不高興道:“姐姐剛醒就趕我走……”


    “我這是怕你無聊。”


    “和你聊天怎麽會無聊嘛!!”


    譚野秋果然會說話,哪怕我對他的本性如此了解,知道這些俏皮話他不知道說了多少回,但是真的聽到,再配上他無比自然的語氣,還是忍不住心裏舒服。


    我好說歹說終於把大少爺哄走了,接下來幾天他隔三差五也會過來看我一次,不會頻繁到讓人非議,也不會看起來毫不上心。我默認了他這種殷勤,然後不動聲色地讓助理把一個項目給了譚野秋。


    出院那天也是譚野秋來接的我,我推辭了幾句他還是堅持,我也就不再說什麽。反正他不來也是我助理,總不可能是江铖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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