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铖這樣的身高站在窗台上才能勉強夠著最上方的玻璃。而我再怎麽爬上窗台努力去夠,自然怎麽夠都夠不到。


    江铖就在不遠處,我心想不能丟人,一咬牙跳起來去夠。


    可我身上本來就有傷,窗台又窄,我這麽一跳,落下來沒踩穩,結結實實摔到了地上。


    女生們嚇了一跳,幾個和我比較熟的女生圍過來問我有沒有事,調皮的男生見我摔了個狗吃屎,在後麵哈哈大笑。


    江铖站在玻璃窗前,神色漠然地掃了我一眼,腳步都沒有挪動分毫。


    我在一片笑聲中捂著滲血的傷口,很疼。


    晚上一瘸一拐地回到家的時候,江铖已經在房間寫作業了,餐廳的桌麵上,擺著我那本《7天教你追到喜歡的男孩子》。


    這本書,本來是被我藏在書櫃最裏麵的。


    江铖出來倒水,看著我站在桌子前發呆,也不管我,隻是一邊看著倒水的水壺一邊道:“玩無聊的小心思,不如想想怎麽回年級前十。”


    說完拿著水,轉身回了房間。


    我再也沒有信過那本書,把它和一堆紙殼放在一起,高中畢業時一起稱重賣掉了。


    這件事過了太久了,又因為太愚蠢,以至於江铖突然提到關鍵詞,我把它從記憶深處中翻出來,都花了我不少力氣。


    倒難為江铖還記得。


    回憶一下把我拉回高中時代,我在臥室晃眼的頂光中,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坐在地上爬不起來,低著頭掩飾痛苦,衣服內側被傷口滲出的血染紅的少女。


    我那時候在想什麽呢?好像想的是……不行,不可以讓同學送我去醫務室,會被發現身上打架留下的傷,萬一被順藤摸瓜發現江铖以前經常打架的事就糟糕了,他那樣驕傲的人,肯定受不了這種閑言碎語的。


    我那時候真厲害啊,無知無畏,把江铖永遠保護在自己尚未豐滿的羽翼下,卻從來不怕自己受傷。


    我第一次,真實地為自己難過了。


    很多事情,我樂意做,江铖不知道也就罷了,可江铖知道啊,他一直都知道啊,他什麽都知道,他知道莊聞有多愛他,他知道莊聞為了保護他犧牲了多少……他甚至知道莊聞那點藏在陰暗麵的,偷偷想要希望他看看自己的卑微請求。


    可他怎麽能一點都不動容呢。


    他一點也不在乎,他甚至把這些當成籌碼、當成刀子,一刀刀捅了進來。


    江铖見我不說話,以為我是被他說中了,神情自然道:“總之,這幾天你也不要去煩甜甜,剩下的事我來……”


    我突然從床上起身,跪坐到床沿,一隻手伸出去搭在了江铖的手背上。


    江铖不喜歡和人有太多身體接觸,但我們肌膚相接過太多次了,在黑暗裏,在明燈下,在被日光炙烤過的草地上……


    如今我主動觸碰江铖,對於他來說,就是一種求和的信號。


    而他剛剛對我要求了一件事情,打完棒子,需要給甜棗了。


    所以他臉色稍霽,見我跪坐著探著身子才能搭著他的手,甚至不著痕跡地往床邊走了半步,讓我搭得更舒服些。


    他繼續把剩下的話說完了:“……剩下的事我來處理就好,最近集團校招進了很多新人,你有空過去把把關。”


    他瞥了一眼我,然後道:“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又看了一眼我床上的枕頭:“沒離婚分居不像樣,讓甜甜看到肯定又難受了,以為我們在騙她。你一會兒自己收拾一下把枕頭拿回去。”


    我一直默默聽著,等他說完了,我才道:“還有別的要說的嗎?說完了?”


    江铖道:“嗯,你還有什麽事嗎?”


    當然有事。


    我借著他的手由跪坐起身,大腿直立跪在床邊,一手壓著他的手借力,另一隻手掄足了力氣,“啪一聲”甩在了江铖臉上。


    “老大!”


    身後幾個小弟嚇得尖叫起來,但沒人敢上來。


    江铖頭都被我打偏了,白玉一般的臉迅速燒紅了大片。他慢慢轉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似笑非笑地回望他:“江铖,現在清醒點了嗎?”


    我一字一頓,將話說得十分清晰:“我說,我要和你離婚,要麽你說服我放棄這個念頭,要麽就給我老實找律師定合約簽字。別跟我扯那些有的沒的。”


    “江铖,你給我聽清楚了,既然已經開口說了離婚,那現在這事兒,輪不到你來做決定。”


    我鬆開搭在他手上的手,用指尖點了點他的胸口:“否則,你信不信我有辦法,讓你的夏恬箐,真的拿紅本蓋棺材?”


    威脅這事,誰不會呢?


    我的軟肋已經被他硬生生打掉,連這個世界的太陽都沒見過。


    現在該輪到我,戳他的軟肋了。


    第21章


    這天晚上,收場得很匆忙。


    江铖黑著一張臉回了臥室……哦對不起,也不是全黑,還帶著我留下的巴掌印。胡昊幾人偷偷摸摸跑走了,陳姨屏著呼吸輕手輕腳收拾客廳,生怕出一點響動。


    可能是因為剛迷迷糊糊淺眠了一會兒,又第一次扇了江铖耳光對他放了狠話,我這會兒沒有絲毫困意,甚至隱隱有些……


    興奮。


    是的,我竟然在興奮。


    我的手撫摸過很多次江铖的臉,溫柔的、繾綣的、留戀的……可第一次像這樣,明明是一觸即分,卻有說不出來的暢快感。


    我單手搓著指尖留下來的觸感,抬起手,放在頂光下。


    因為打了江铖,我的手也泛著大力擊打後的紅色。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這句話,然後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我在床上越笑越大聲,一邊笑還一邊亂滾,被子被我滾成了一團,差點從一米八的床上翻下去。


    然後我在邊緣停住了。


    我坐起了身,躺了回去,閉上眼睛。


    明天是新的一天呢。


    ——


    第二天江铖一早就走了,我起床吃早餐的時候他的碗筷都被陳姨給洗了。我踩著點上班,一路坐電梯上了頂樓,江铖已經在辦公室裏了,他沒有拉簾子,透過玻璃門,我看到他正在辦公室前寫著什麽。


    我從他門口過,他沒有看我。


    雖然昨天晚上的事情並沒有得出一個“離婚”還是“不離婚”的確切結果,但江铖這種自尊高上天的人,是做不出在我明確說了我真的想離婚後還梗著不離的事的。


    不過夏恬箐不想讓我們兩離,江铖縱然想離估計也會拖著,所以我直截了當地約了律師今晚見麵,打算聊一下離婚的事。


    律師是我和江铖的老朋友的,合作過很多次,大概因為太忙,他也沒問具體什麽事,聽說不算太急不至於立刻處理後直接應承下來。


    我剛約好律師,秘書敲門進來:


    “莊總,李總監讓我和您確認一下,今天上午九點,校招這邊的三麵您有時間參加嗎?”


    我們校招麵試分四次,第一次是多人無領導小組麵試,第二次是部門主管麵試,第三次是人事總經理麵試。


    一般人到第三步就結束了,特別厲害的或者特殊情況的,才會讓我和江铖來麵第四次。


    早期招人的時候我和江铖還不太放心,於是每次三麵的時候都會參加,後來就延續了這個傳統,三麵的時候會先問我們去不去。


    我們大多數時候是不去的,因為我和江铖都不是那種喜歡享受人家多麽尊敬的人,也不希望給那些年輕人太大的壓力,就算去也都隻是在旁邊聽一聽。


    所以我道:“就和之前一樣吧,不用放我銘牌,我一會兒有空過去隨便聽聽,不用特意管我。”


    “好的莊總。”


    秘書關上門出去了。大概是昨晚睡得好,我今天處理事情的速度還挺快的,一抬頭才十點多。


    也不知道參加三麵的有多少人。校招雖然內容少但是人數多,我不確定有沒有結束,幹脆自己下了樓。


    三麵的地點在四樓,那裏有個大會議室可以讓等待的人休息,旁邊有個小辦公室可以用來一對一麵試。


    小辦公室在最裏麵,一般不會關門,但是我要穿過小辦公室的話需要先路過大會議室。


    我走到大會議室門口想看下還剩多少人,結果還沒到那,突然裏麵衝出來一個穿著西裝的瘦高個。


    應該還是個學生,因為穿西裝看起來也很嫩。


    “不好意思……”他看見我停下腳步,不好意思道,“請問衛生間在哪?”


    我指了指前方,他一邊忙不迭道謝一邊衝了出去。


    應該是個教養很好的男孩子,這麽“落荒而逃”的情況,居然穿著皮鞋都沒發出什麽聲音來,說明他在控製他的腳步聲。


    甚至跑起來竟然還挺好看的。


    我的目光一直跟到他消失在拐角處。會議室裏空無一人,看來這個大學生是最後一個。我在小辦公室門口聽了一會兒,裏麵是個女生,雖然看起來並不健談甚至有些靦腆,但說話進退有度,非常聰明。


    那個女生麵試完就出來了,她並不知道我是誰,在我側身給她讓路的時候輕聲說了謝謝姐姐。


    李總監的助理跟在她後麵出來,和我打了聲招呼,打算去大會議室叫最後一個人。


    “他去上廁所了,還沒回來。”我聽見大會議室裏隱約傳來工作人員對助理解釋的聲音,“差不多是□□分鍾前出去的。”


    李總監見我在這裏,出來和我閑聊,問我怎麽看剛剛那個女生,我如實說了想法。


    我們兩隨意地聊著,結果不知為何,剛剛去上廁所的男生二十多分鍾都還沒回來。


    李總監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讓秘書打電話去問怎麽回事。


    正要打電話時,那個男生跑了回來。看得出來他跑得很急,這麽冷的空調下,頭上都隱隱冒出了汗珠。


    “抱歉抱歉,剛剛突然有點不舒服……”他人還沒走近,就忙不迭地開始道歉。


    李總監沉著臉道:“不舒服我們可以理解。但現在是麵試時間,我們有規定時間和順序,你明知道下一個就是你了,如果你不舒服應當提前和我們打招呼。這樣一聲不吭就遲到了將近半個小時,讓人很難相信你以後上班時也會遵守規章製度。”


    李總監話說得有些重了,男生抿著唇低著頭,沒有說話。


    他臉色和唇色有些白,看起來似乎是真的很不舒服。


    李總監這麽做沒錯,這個男生確實有錯,去一趟廁所怎麽也用不著半個小時,他如果臨時真的脫不開身,也應當和工作人員發個消息告知一下。


    但是看他滿頭的虛汗,我最終還是決定打圓場:“他和我說了的,我剛剛忘了。”


    我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白害你被罵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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