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聲嘩啦,落在屋簷上,拍在木窗前,一片安謐中隻餘沙沙雨聲,倒是極為助眠。


    季清鳶躺在貴妃軟榻上,原本隻是想閉目養神,這樣若是江岫白醒了她也能第一時間察覺到。


    但或許是這雨聲過於催人安睡,又或是她早已被煩擾得筋疲力竭,竟迷迷糊糊險些睡著了過去。


    待一聲輕咳聲忽地響起,季清鳶才猛地驚醒過來,條件反射地睜眼往床上看。


    江岫白躺在榻上,蓋著她的薄被,窗外雨聲沙沙,他睜開眼,唇色還有些蒼白,咳了幾聲,見她看過來才輕輕喊了聲:“師尊。”


    季清鳶起身,倒了杯水,又坐至他旁邊,將他扶起來坐著,才將茶杯遞到他唇邊喂他喝水:“來,慢點喝。”


    江岫白低頭,隨著喉結上下滑動,茶杯裏的水都被他全部喝盡。


    季清鳶將茶杯擱在桌上,轉頭便看見江岫白正安靜地看著她。


    季清鳶麵色有些複雜,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


    到底是看著他一步步重塑靈根走過來的,她自然不舍得他受這種苦,也不想看見他受傷。


    但劇情無法違背,若江岫白最後跟著她做了個劍修,那恐怕是劇情的嚴重偏移。


    可如今她不管怎麽做,江岫白都不願意拜入天機門,更不願意離開她身邊。


    屋中一時沉寂,江岫白安靜地看著她,季清鳶則垂著頭,麵色複雜,滿是憂慮和糾結。


    在這一片沉默的氛圍中,季清鳶額上忽地傳來一陣微涼的觸感。


    她抬眸,才看見江岫白不知何時朝她靠近幾分,正伸出一隻手,去輕輕撫她的微蹙的眉。


    他動作很輕,指尖微涼,一下又一下將她蹙著的眉頭往眉尾順。


    季清鳶呆滯一瞬,便聽見他輕輕道:“師尊,不要皺眉。”


    季清鳶看著他認真的神色和動作,心裏愧疚更甚:“阿白……”


    她剛想說出心中愧疚,安撫安撫他,卻被江岫白直接打斷:“師尊。”


    江岫白放下手,定定瞧著她,麵上一片釋然,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我願意入天機門,拜裴鬱為師。”


    季清鳶隻覺得腦子裏某根緊繃著的弦忽地一下斷掉,驚得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你說什麽?”


    江岫白又重複了一遍,道:“徒兒願入天機門,拜裴鬱為師。”


    “隻要師尊不再皺眉,不再因我憂慮煩擾,徒兒什麽都願意為師尊做。”


    他低低地歎了口氣,渾身都鬆了一般,原本坐得筆直點身子也微微下滑放鬆了些:“之前是徒兒太過執拗,不懂師尊的苦心,讓師尊為我擔憂。徒兒如今已經想明白了,師尊待我從無半點不好,我不該違逆師尊。”


    “徒兒先前不該耍性子。徒兒隻願師尊如今能原諒我之前的違逆之舉,今後還能將我當作曾經的弟子。徒兒……徒兒不想今後連與師尊之間的情意都不在了。”


    話說完,江岫白的頭也慢慢地低了下去,看上去滿是愧疚,又帶著些失落。


    他這一番話說完,季清鳶心裏的愧疚更是如排山倒海般湧來。


    季清鳶抓住他的手,道:“阿白,你我之間師徒情意,永遠都在。”


    “師尊未生徒兒的氣就好。”


    江岫白終於抬頭,有些釋然地笑了笑,反去抓住季清鳶剛剛放在他一直手腕的手。


    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處,季清鳶有些不適應,剛欲要抽開,便聽見江岫白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師尊幾日前就曾說要送我去無令穀。”


    “對。”季清鳶頷首,又想了想,“不如……三日後?”


    他膝蓋的傷用靈泉雖然很快就能好,但到底也得讓他休息休息,收拾收拾東西。


    來回元和也需要時間,她也需要留出一些時間為雙月靈穀做準備。


    “後日就好。”江岫白似乎是又恢複了善解人意的體貼模樣,“師尊送我去無令穀,已是要耗費很多時間了。不能再叫師尊耽誤了修煉時間。”


    季清鳶眉頭微蹙:“與你有關的事,怎能說是耽誤時間?”


    “師尊待我真好。”江岫白又湊近了些,頭也往她這邊靠。


    季清鳶下意識想後退些,便聽到他似乎是壓抑不住似的咳了幾聲,臉色有些痛苦。


    季清鳶登時沒動,任由他把頭靠在她肩上。


    她微微低頭,見往日身形高大的青年有些依賴地靠在她肩頭,顯出幾分脆弱來。


    江岫白靠在她肩上,才道:“師尊待我太好了,徒兒無以為報。明日,我再為師尊做一次飯,好不好?”


    季清鳶搖頭:“你現在身子還受著傷,怎能跑去下廚?”


    江岫白有些失落:“徒兒隻是想和師尊再一起用一次膳……”


    尾音漸漸變小,江岫白垂下頭去:“是徒兒思慮不周,師尊說得對,怪我不該想這麽多……”


    他這招極為有用,季清鳶幾乎是馬上就愧疚起來,道:“都依你,隻要阿白能開心便好。”


    江岫白唇角微微勾起:“多謝師尊。”


    他似是有些困倦,臉上顯出幾分顯而易見的困意。


    季清鳶抽出自己的手,扶著他躺好,又給他蓋好了被子,才往外走。


    走了幾步,才意識到這好像是她的房間,她的床。


    季清鳶回頭,床上的青年卻已經閉上了眼,臉色還未完全恢複。


    季清鳶心裏歎了口氣,最終還是不忍心打擾,輕手輕腳地轉身出去了。


    待季清鳶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木門被人緊緊關上,床上躺著的青年才睜開眼睛。


    他眼裏不見絲毫困意,隻直愣愣地呆看著床頂幾瞬,才側過身,將頭也埋進被褥裏。


    鼻頭聳動幾下,江岫白深深吸了幾下氣。


    師尊的味道。


    好喜歡。


    ……


    屋外的雨還在下,不過比之前小了很多。


    季清鳶走到正堂,又幹脆去小廚房弄了些存著的藥材搗鼓起藥來,打算配著靈泉給江岫白敷一敷,沒幾個時辰就能好。


    她正搗鼓著,待她弄好後,雨已經差不多停了。


    下過雨後的空氣,濕潤又清新,天空也如被洗刷過一樣明澈,季清鳶拿了把掃帚,打算把院外一地被雨打下落在地上的流蘇花清一清。


    流蘇樹上掛著的花少了些,尋常滿樹都是掛著一團又一團的雲朵似的白花,如今花少了些,時不時往下低落幾滴透明的水珠。


    樹下的青石桌也墜了些落花,困擾她許久的江岫白拜師這件事終於被解決,季清鳶此刻心情倒也挺好,便悠哉悠哉的清理落花。


    她正慢悠悠掃著,卻突然感到身後有動靜。


    熟悉的氣息到來,季清鳶轉頭,恰恰聽到有人輕柔的一句:“阿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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