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別再拎不清,分不清輕重!”


    三從四德不是江婉認同的,但能勸慰住江梅的也隻能是當下的主流思想。


    果然江梅也不傻,隻沉吟了下就抬起了頭,一雙眼睛前所未有的光亮。


    “娘!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麽她倒是半句沒說,不過邁向家的腳步明顯大了不少,目光再沒往趙芸娘身上亂瞟一下。


    其實江梅的心思很好理解。


    她是李家最風光的時候嫁進來的,江家打著親情牌將女兒送進來享福是次要的,主要目的是牢牢的攀上李家這顆大樹。


    江梅在村裏一直帶著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可誰知沒過多久就傳來李文盛沒了的消息,眼看著就要到手的官眷身份沒了,再後來家裏的秀才二叔又娶了趙芸娘回來。


    論長相和能幹,她都不是趙芸娘的對手,比丈夫,她嫁的李延宗雖然占了個長子頭銜,實則就是個泥腿子,也無法與前途無量的秀才二叔相提並論。


    江梅這才慌了。


    慶幸的是婆婆是自家姑姑,跟她一樣不喜歡趙芸娘。


    她以為婆婆的偏愛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資本。如今婆婆連她的娘家都厭棄了,江梅便把握不準這份偏愛還能持續多久,心虛、發慌。


    江婉的話於她就像指路明燈,把她一下從水井裏撈了出來,看到了更大的天空。


    比起依靠別人的偏愛才能得到的依仗,其實她的兒子才是她最大的底氣所在。


    “娘,清明了,爹是在外麵沒的,咱們也沒個祭拜的地方,要不給立個衣冠塚?”


    眼看就要回到李家小院,前著走著的江梅冷不丁扭過頭來,一下提起了家裏的舉人老爺李文盛來。


    江婉無語。


    她這算不算給自己挖了個坑?沒事提這茬幹啥啊,讓瑜哥兒學他二叔李延睿不就好了?


    再說她隻是建議江梅培養瑜哥兒讀書考功名,到底江梅是怎麽將祭拜李文盛聯係在一起的?


    李文盛上京赴考一去就沒了音訊,盡管頭一年就有他出了事的消息傳來,但原主江氏一直不相信,就沒給操辦喪事。


    至到去年年底,書院的馮教諭傳信京裏的朋友,不僅沒能查到李文盛參加考試的登記,還證實了李文盛早已不在人世的事實。


    看來這場遲到的喪事還真拖不下去了。


    可憐江婉一點兒都不想給自己的‘丈夫’辦一場喪事,這事她一點都不擅長啊。


    “也好。”


    江婉臉上生無可戀的表情讓江梅看得唏噓。


    原來公公和婆婆的感情這麽好啊!公公都去了三年了,婆婆一想到他還肝腸寸斷。


    第27章 她就是棒打鴛鴦的棒


    神特麽的肝腸寸斷!


    幸好江婉完全不知道江梅都腦補了些什麽,不然肯定不介意再學學原主江氏做當家人的作派,給江梅一個難忘的教訓。


    她對從未謀麵的李文盛能有什麽好感?腦子裏倒能搜索到幾段記憶碎片,反倒有些替原主江氏的卑微不值,喪偶式拉扯大幾個孩子不說,還苦苦供養一個讀書人,結果不僅沒得到半分安慰,還在他麵前事事小心謹慎。


    為李文盛做衣冠塚的事江婉沒打算操心,交代給幾個兒子就好了,她此時更上心的是她的茶葉。


    剛采摘回去的茶葉要晾幹後才能殺青、炒製。


    家裏大大小小的笸籮全被她一氣兒搬了出來,將茶葉均勻的鋪好。接下來要準備第一次殺青、揉製成型,再進行第二次殺青,一直把茶葉烘幹為止。


    前世江婉曾粉過一位田園阿婆主,對炒茶產生過濃厚的興趣,整個流程早已了然於胸,但僅限於紙上談兵從來沒有具體操作過,心裏實在沒底。


    眼看著日上正中到太陽西斜,江婉一心沉浸在炒茶、揉茶的繁瑣過程中,突然就見李翠失了往日的穩定,慌慌張張的跑過來。


    “娘,二嫂,二嫂剛才哭著跑到三爺爺家裏去了。”


    江婉:“三爺爺?”


    江婉轉了下忙昏了的頭才想起來李翠說的是江裏正。


    這是該來的終於要來了嗎?


    “娘,要不要去把她叫回來?”李翠見娘聽了毫無反應,又一門心思的撲在了大鐵鍋上,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剛才她跟大嫂、二嫂正剝竹筍,村頭牛二家的來給二嫂遞了個東西,二嫂就哭著跑出去了,說是要找裏正說理。


    “別管,幫我把這給曾嬸兒送去。”江婉失敗了好幾次,才終於得了一鍋像樣的茶葉,撚了下幹成粉末,顏色還很好,便找了個竹罐給裝了,交到李翠的手裏。


    “曾三娘嗎?”李翠接了怔怔的有些回不過神來,村子裏姓曾的嬸兒隻有隔壁那家。


    可自家以前跟隔壁的曾三娘家是死敵,隔三差五的就鬧一場,這回娘怎麽要給她送東西了呢?


    “別沒大沒小的叫人名字!”江婉能看出她的疑惑,隻得接著又道:“日久見人心,別看你曾嬸子平日裏跟咱們家總不對付,但仔細想她可曾做過什麽大惡?”


    “你看你外婆、舅舅尚且隻盯著咱們家的東西,稍不如意就放言敗壞咱家的名聲何曾有半分真心?”


    “倒是你曾嬸子,昨天那場合,別人躲都來不及呢,她就能放下往日的恩怨仗義執言,可見是個真性情的爽利人,既然人家不壞,咱們也要做到睦鄰友好,有來有往的才是長久之道。”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哪所李翠被原主江氏嬌養著,這些天在江婉的有意引導下,也已經能分清很多是非了,昨天外婆和表嫂帶一大群人上門鬧騰的事讓她仍然心有餘悸,當時隻恨自己人微言輕幫不上娘的忙,這會兒聽了江婉的分析,立馬也覺察出隔壁曾三娘的好來。


    “好,我這就送過去!”


    當即捧了竹罐歡喜的出門,把她二嫂的事忘得幹幹淨淨了。


    ……


    有了一次成功的經驗,江婉接下來製茶就順手多了,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李家小院中臨時架起的鍋灶也熄了火光。


    江婉有條不紊的將大半笸籮好茶葉裝罐、收好,等手頭的活一點兒不剩才癱坐到椅子上,衝院門處一片陰暗開口,“起來吧,回家吃飯。”


    再多的一個字都沒說。


    “娘……”李延睿跪行著過來,“芸娘也是為了我,才做了這糊塗事,娘生氣就打我吧,千萬別自己悶著!”


    一根粗壯的藤條被他舉過頭頂送到江婉的麵前。


    江婉伸手接過來,仔細的摩挲,不知是什麽藤,光溜溜的連點毛刺都沒有,但韌性卻極好。


    “娘,您打我吧!”她的手都沒揚起來,趙芸娘同樣跪著的身子立即閃到李延睿的身前,把他護在自己身後,“都是我的主意,與相公無關!”


    一對兒少年夫妻情真意切的互相維護,像極了苦命鴛鴦,而她江婉現在就像那根棒打鴛鴦的‘棒’。


    雖然趙芸娘重生鬧分家的事一直在江婉的意料之中,也一直期盼著這個節點快些到來,但現在真的事到臨頭,她還是沒辦法裝作一點都不傷心難過。


    原著中趙芸娘要分家,那是因為原主江氏的苛待,但自從她穿越過來後,則是處處彌補,甚至經曆過一家人齊心開荒,自認為多少也處出了些真情實感來。


    可劇情還是按照原來的軌跡運行,又怎麽會令她沒有半點挫敗感?


    “希望你們往後餘生都記著今日的互相維護之情,同心同德攜手一生。”江婉看了眼麵前搶著挨打的小夫妻一眼,隨手就將藤條扔進了餘燼裏。


    她就這麽隨口一提,隻是聯係原著有感而發,真沒想做什麽暗示的,後麵發生的事那都是後話。


    幹枯的藤條‘騰’的一下被點燃,火光映照著三人的臉。


    “娘,我不分家,芸娘也再不提分家的事!”李延睿望著江婉平靜無波的臉,終於忍不住淚水漣漣,又拉了拉身邊的妻子:“芸娘,快跟娘說你也不想分家。”


    李延睿的心很慌。


    他見過娘各種猙獰的麵孔,但這麽平靜隻有上次尋死不成那次,再就是芸娘背著他跑到裏正家求分家這次。


    上次他隻擔心自己背負逼死娘的不孝罵名,但回他是真的害怕會成為沒娘的孩子了。


    今天的事真是趙芸娘自做主張,當裏正讓人叫了他去,他就知道壞了,夫妻倆被裏正教訓他除了難堪倒也無怨言,隻麵對這樣平靜得異常的娘,反而心驚肉跳得厲害。


    “我再不提分家,再也不提了,娘就原諒我這一回吧!”不知是替自己丈夫傷心,還是被江婉的麵無表情嚇著,趙芸娘也哭著上前抱著江婉的腿。


    江婉已經努力壓製下了心裏的那點兒酸澀。


    “誰都想過好日子,你想分家其實也並不算什麽錯。”盯著趙芸娘的眼睛,江婉說得很真誠,“隻是咱們到底是一家人,試著一起把日子過好不好嗎?”


    分了家你們過好日子去了,剩下的人也誰都不想去死啊。


    趙芸娘的心裏亂亂的,除了忙不迭的點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重生後跟前世一點都不同了。


    哪怕感覺到婆婆對她態度的變化,她還是因懼怕重蹈前世覆轍想要分家,本以為憑婆婆阻止丈夫科考的事鬧分家十拿九穩,可裏正說娘早傳了話給他,根本不會阻止丈夫科考,甚至生怕耽擱丈夫的歲試。


    甚至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敲打她不安分守己。


    第28章 莫名的舒心


    這晚李家的晚飯吃得很晚,且氣氛沉悶。


    “好了,別苦著個臉,分家的事暫時就這樣過去了,大家誰都當沒發生過,等將來你們都各自翅膀硬了再說。”


    當誰想背負這麽一家子呢,要不是為了更好的活下去,江婉說不定拍拍屁股都走人了,等這些人都改變原有的命運,這個家早晚她會交還到他們自己的手裏。


    江婉率先打破沉默,衝急欲想表達不分家心意的眾人擺了擺手:“家裏的活也不剩多少了,正好老二書院也來了信,那就趕緊準備起來。”


    江婉進屋打開櫃門,抽了幾匹布料來,穿過來這麽些天,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解決衣著問題了。


    “家裏還剩些衣料,給老二做兩身夏裝帶到書院去。老大要去鎮上上工,那些補丁衣服就別穿了,弄體麵一點。”


    “老三和翠兒開春又長了不少個兒衣衫都小了,也做兩身新衣。”


    安排好孩子們的,江婉又挑出一匹翠色、一匹蔥綠的來,“這兩匹細棉衣質地不錯,顏色也鮮,阿梅和芸娘你們倆分分,眼看著就天熱了,幹脆也一起都做了。”


    翻到最後,隻餘一匹棗紅、一匹灰色的棉布,江婉心裏直歎氣。


    當婆婆有當婆婆的好,可是穿衣打扮就受肘製了,光鮮亮麗的顏色隻能看看,若穿在身上隻怕別人會說‘為老不尊’!


    “娘,我,我打算先去找個館坐坐,鄉試過幾年再考。”


    正當江婉安排得興致勃勃的時候,李延睿站起來支支吾吾的道:“我已經有了秀才功名,找個私塾當坐館先生還是容易的,邊教授學生邊自己讀書,既不會丟下書本,多少還能緩解下家裏的負擔。”


    李延睿說這話的時候頭低垂著,一張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


    以前他隻以為自己讀書好就高人一等,把娘和兄弟全都不放在眼裏,但經過這段時間在家裏跟著大家一起開荒勞作,深切的體會到了生活的不易和真切的感覺到了家人為他的付出,也理解了娘的良苦用心,怎能還心安理得不臉紅?


    “過幾年再考?”江婉一時以為自己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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