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不想讀大學,我怕一個人在外麵。”汪欣桐坐在書桌前,窗簾密閉,沒有留下縫隙,等到張小舒進來,憂心忡忡地道。


    屋裏空氣不太好,張小舒有意不把門關嚴實,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那人已經死了,一切都結束了。你小時候喜歡讀羅賓漢,爺爺就是羅賓漢式的人物。”


    “道理我懂,但還是怕。”汪欣桐雙手握在一起,似乎在與無形的對手較勁,又道,“姐,今天晚上跑步任務還沒有完成。我一人不敢去,又很想去。”


    張小舒工作一天,著實有些累了,卻沒有推辭,道:“走吧,我們換衣服。”


    汪欣桐到衣櫃裏挑出運動衣,換上衣服。她原本想要戴上耳機,想起在夜晚戴耳機會影響觀察周邊情況,便放下耳機。


    跑步和音樂,是對藥物和心理治療的輔助。槍擊案結束時,汪欣桐得知是爺爺為自己報了仇,精神上受到極大震撼。以前她消極麵對病情,如今每當情緒滑到穀底之時,便想起爺爺為自己做的事,努力為自己加油。


    汪欣桐和張小舒換好衣服準備出門,在客廳遇到剛剛回來的汪建國。


    “小舒,上班的感覺怎麽樣?”汪建國接受了醫生建議,在家裏盡量避免刻意關照汪欣桐的病情,該吃就吃,該說就說,創造一個正常的家庭環境。


    張小舒停下腳步,道:“遇到第一個案子,一名派出所副所長開槍導致一名被拆遷人死亡,省裏成立了專家組過來複核。”


    汪建國道:“我今天到公安局去了。欣桐爺爺患有嚴重疾病,不宜羈押,年齡又超過八十二,沒有什麽社會危害性,取保候審流程走得差不多了,最近幾天就可以回家。”


    汪欣桐罕見地露出笑容,道:“真的嗎?爺爺什麽時候回來?”


    汪建國道:“等通知,應該很快。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接爺爺?”


    汪欣桐沒有遲疑,道:“等爺爺出來時,我們一起去接爺爺。”


    望著女兒和張小舒的背影,汪建國收斂了笑容。盡管父親能夠取保候審,但是父親病情已經非常嚴重,留在世上的時間屈指可數。他明白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可是明白歸明白,當自己要麵對時,那種傷痛還是深入骨髓,難以排遣。他長歎一聲:“這就是人生吧。”


    家屬院的小操場上,張小舒陪著汪欣桐跑步。跑步過程中,張小舒有幾分走神,不時想起侯大利,暗自琢磨侯大利為什麽五分鍾後才開車離開。


    跑步結束,汪欣桐衝洗後上床睡覺,張小舒先打開電腦,加了侯大利的qq。隨即,發過去人體模型的圖片。


    “模型怎麽樣?”


    “不錯,可以用。”


    “那我就放心了。你還沒有休息?”


    “沒有,在寫匯報提綱。晚安。”


    “晚安。”


    侯大利的qq上的用語和男人在商場買東西一樣,簡單明了,直指目標。對話結束,其頭像變灰。張小舒望著qq上的頭像,發了一會兒呆,然後下線,讓自己的頭像也變成灰色。


    她回到客廳,再看人體模型,覺得沒有把管狀通道做出來是明顯缺陷。如果一槍兩孔推論成立,兩個彈入點由一粒子彈形成,隻要模型身體位置符合現場狀況,那麽用一根直管就能從橈骨直接通到心髒部位的彈入點。如果不能到達,則一槍兩孔的分析判斷就有問題。


    她在廚房裏找了一會兒,找到一根磨刀棒,然後打開天然氣,燒紅磨刀棒後,沿著彈入點小心翼翼地製造管狀通道。


    汪建國一直沒有睡得太沉,聞到客廳傳來焦糊味道,趕緊從床上爬起來,跑到客廳,見張小舒燒紅磨刀棒在捅那個模型,驚訝地問道:“小舒,做什麽?”


    張小舒道:“完善模型,明天要用。”


    “小心別燃起來。”汪建國坐在張小舒身邊,看著外侄女專心做事。


    “我放了杯水,如果燃起來,就用水潑一下。”張小舒拿起磨刀棒繼續烙模型。磨刀棒穿過布料製作的模型,又發出一股焦臭味。


    汪建國道:“小舒,我一直想問你。你當警察,不僅僅是為了一份工作吧?在一般人眼中,在江州一院當醫生比當法醫要強。”


    張小舒用磨刀棒穿透模型後,道:“姑父記得侯大利吧?對,他是重案一組組長,又是侯國龍的兒子。之所以不回國龍集團,就是為了給女朋友報仇。他為了女朋友能做到這一步,我為了母親也能。”


    汪建國道:“我研究過侯大利,他很優秀,性格中有一些偏執勁。在現實中,做成大事的人往往都有些偏執。我其實不希望你去當法醫,畢竟上一代人的責任不應該由你們來背。”


    張小舒放下磨刀棒,經常浮現在臉上的笑容消失,露出淡淡的憂傷,道:“她是我媽,我還記得那天,記得很清楚,她在家門口親了我的臉,說晚上給我做紅燒肉。我媽做的紅燒肉最好吃,我盼了一天,結果到睡覺時間,我媽還沒有回來,而且是二十年都沒有回來。我原本不知道應該為我媽做些什麽,前不久搭乘侯大利的汽車到江州,再後來無意中聽小天姐說起侯大利的事。聽到侯大利故事的刹那間,整整二十年的迷茫被打破了,我知道應該為我媽做些什麽。以我的成績和導師的關係原本可以留在陽州實習,還可以到珠三角或長三角的大城市去實習,我主動選擇到江州。我要回到我媽走失的地方,我要像侯大利一樣,為遭遇不幸的親人做些什麽。”


    汪建國久久不語,感慨道:“這就是人生,這就是命。”


    當晚,張小舒不停做夢,夢中反複在和專家組爭論是“一槍兩孔”還是“兩槍兩孔”,市檢察院那位年齡偏大的法醫周亮用力猛拍桌子道:“肯定是兩槍兩孔,你不要狡辯。”張小舒急得不行,也想拍桌子,考慮到對方年齡大,手掌停在半空,大聲道:“我不是狡辯,這是事實。”


    汪欣桐被驚醒,坐起來,看到姐姐不斷揮手,很著急的樣子,趕緊招呼道:“姐姐,姐姐,你做噩夢了。”張小舒醒來,見到汪欣桐焦急的模樣,從夢境走出,急忙安慰道:“沒事,我在做夢,參加大學生辯論賽。”


    上班時,張小舒抱著人體模型前往法醫室。乘坐電梯之時,身邊三名二大隊男偵查員瞧著一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站在身邊,還抱著大玩具,一臉不解。


    人體模型不是塑料製品,外表材質接近沙皮狗,一名偵查員開玩笑道:“美女,怎麽送個大玩具到我們這裏,這個玩具做得有點簡陋。身體上還畫著圈,這是斑點人嗎?”


    張小舒一本正經地道:“這不是斑點人,這是彈入點,這是彈出點。”


    聽到“彈入點”和“彈出點”幾個字,三名偵查員愣住了。開玩笑的偵查員道:“你不是送貨的?”


    “我是新來的法醫。”電梯停下,張小舒抱著模型走出電梯。


    電梯裏,開玩笑的偵查員道:“聽說法醫室又來了一個女的,原來是她,長得還真挺漂亮。法醫室怎麽總來年輕漂亮的女同誌,這不公平,應該調到二大隊來。”另一個偵查員道:“別提這茬,田甜從法醫室調過來,莫名其妙就犧牲了。”提起田甜,三人皆沉默起來,不再開玩笑。


    上班不久,侯大利來到法醫室。昨夜送張小舒回家後,他再三推敲匯報材料,淩晨3點才睡覺。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沒有看到人體模型實物,上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模型。


    看罷人體模型,侯大利誇道:“這麽短時間就做出像模像樣的模型,辛苦你了。”


    張小舒道:“是委托美術學院學生做的,他們做得很好,數據完全對得上。”


    侯大利道:“他們還弄了彈入點?”


    張小舒道:“昨晚我製作的,用燒紅的磨刀棒慢慢烙出來的。”


    “我們先做實驗。這不是正式的偵查實驗,正式的偵查實驗有相應程序,要錄像,還得有證人,這樣才能成為證據。你不是學法律相關專業的,一定要明白如今的訴訟製度是以審判為中心,有效的偵查行為必須能夠成為證據,變成卷宗裏的一頁。證據不足時,你明知某人是真凶,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逍遙法外。”侯大利講了講偵查實驗的要求,打了個哈欠。


    張小舒關心地問道:“睡得很晚嗎?”


    侯大利點點頭,道:“一大早要把匯報材料提前給關局和宮局,我得反複推敲,確保邏輯嚴密。”


    談論幾句後,侯大利用兩個瓶蓋代表彈殼的位置,又用粉筆畫了屍體倒地的位置和當時錢所長所站的位置,再用一根掃帚代替鐵鍬。做好準備後,侯大利站在粉筆圈定的錢剛位置,取出一把玩具槍。張小舒拿著人體模型站在了圈定的死者位置。她看到玩具槍有些想笑,可是侯大利非常嚴肅認真,她便將笑意收了回去。


    侯大利舉起玩具槍,左手指向張小舒,道:“我警告你,不要過來。”


    張小舒憋著笑,拿起模型,模仿揮動鐵鍬的動作。


    侯大利道:“嚴肅一點,不要笑。你要代入當時的情景,用力揮鐵鍬。當時死者是用力拍打,身體前傾。”


    張小舒模仿死者當時的動作,假裝揮動鐵鍬。侯大利扣動玩具槍,一道紅線射向張小舒。


    實驗效果非常好,可以驗證“一槍兩孔”的設想。


    為了更直觀地讓專家組接受“一槍兩孔”模型,需要更流暢更有效的實驗方式,侯大利和張小舒正在商量之時,接到了在上午11點開會的通知。侯大利放下電話,道:“匯報前,專案組還要再碰個頭。”


    前往重案一組時,侯大利在前,張小舒在後。她望著侯大利挺直的後背,暗道:“以前聽說他是紈絝子弟,現在完全成了一個老古董。也可以理解,女朋友遇害,未婚妻犧牲,一般人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打擊。”


    侯大利英俊,氣質獨特,還是癡情男人,如一塊磁石一般吸引了張小舒。她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喜歡凝視這個年輕男子鬢間的白發,每次凝視白發之時,心中總有萬般柔情升起。


    江克揚探組和勘查室小林到達後,侯大利簡明扼要談起了匯報材料,又和張小舒一起模擬了現場。


    江克揚歎了口氣,道:“明明是一次正常執法,如今弄得執法民警有理說不清。如果專家組不采納我們的意見,錢所不僅工作要丟,還得有牢獄之災,這是什麽事啊。現在民警本身就不願意帶槍,更不想開槍。如果錢所真被弄成故意殺人,對一線民警會造成巨大衝擊,大家以後執法會被捆住手腳。我們被捆住手腳,犯罪分子就會猖狂,最終受害的還是老百姓。”


    張小舒在醫學院期間聽到過各種言論,限製警察的權力是一種很流行的說法。她對此言論很認同,覺得理所當然,警察權力太大,確實需要限製。真正到了一線,她對這些流行甚廣的言論立刻有了新的理解,警察並非外界想象中那麽風光,內部和外部建有各種平衡和製約措施。若是真按某些說法來強力限製警察打擊罪犯的能力,那麽社會遲早會付出代價。


    專案組的同誌各自提了些建議。


    侯大利記下合理建議後,挺起胸膛,充滿自信地道:“我們的調查事實清楚,邏輯嚴密,肯定能說服專家組,我有這個信心。”


    6月29日早上8點半,專家組用過早餐後,來到修配廠家屬院,實地查看了案發現場,隨後回到刑警新樓查看了本案物證。


    上午11點,專家組聽取江州市公安局專案組匯報。


    專家組正麵相對的是市公安局專案組,侯大利居中而坐,法醫、現場勘查技術人員、江克揚探組成員分坐兩排。


    公安局局長關鵬、政委楊英、副局長宮建民以及東城派出所所長戴克明等人來到會場。這次會議的主角是專家組和市公安局專案組,領導們是旁聽者,沒有坐在主席台,而是坐在會場左側。市檢察院一名副檢察長和法醫周亮坐在右側。


    侯大利坐在匯報席上,等待會議開始。這種有著深遠影響的案件的偵辦者往往都是資深偵查員,少有年輕警官。侯大利鬢間有白發,劍眉緊鎖,氣質沉穩,給人滄桑之感,讓人忘記了他的年齡。


    匯報開始後,侯大利快速在腦中梳理了匯報材料的所有細節,拿起投影儀遙控器,調出第一次勘查的現場照片。


    “我首先匯報市刑警支隊技術大隊現場勘查室第一次勘查現場的情況。現場兩枚彈殼相距1.67米,落點均在菜地。張正虎倒地位置與兩枚彈殼的距離一枚為1.32米,一枚為1.08米。這說明錢剛在開槍時,身體有小距離移動;現場沒有找到彈頭,後來解剖屍體時找到一粒彈頭;第二次複查現場,專案組挖開菜地,平均深度在60厘米,經過篩查,沒有在菜地找到彈頭。”


    投影儀顯示兩次勘查現場的圖片和視頻。


    匯報完第一段後,侯大利略為停頓,目光平視專家組成員,道:“專家組領導們對現場勘查情況有什麽疑問或者指示?”


    現場勘查非常規範,專家組五名成員沒有提出疑問。


    “其次,我匯報兩次調查走訪的情況。兩次調查走訪的詳細材料在卷宗裏,我不多說。專案組在第二次調查走訪時發現一個細節,除了二十七名證人證實有朝天鳴槍的動作外,四十四名證人在聽到第一聲槍響之後,又聽到錢剛發出口頭警告,然後再響起一槍,也就是說有四十四名證人證實了這樣一個過程,口頭警告—第一聲槍響—再口頭警告—第二聲槍響。錢剛使用的是五四手槍,口徑為7.62毫米,初速為420~450米每秒,槍口動能為49公斤每米,有效射程為50米。這是江州警方所使用的威力最大的手槍,殺傷力很強。中槍者在近距離中槍後,不管是被擊中左手腕還是心髒,身體都會受到嚴重傷害,必然會喪失進攻能力,至少會喪失揮動鐵鍬的能力。在這種情況下,錢剛用不著繼續口頭警告,更用不著開第二槍。出現再警告和第二槍,說明第一聲槍響後,死者沒有喪失行動能力,仍然在進攻。”


    在侯大利停頓之時,市檢察院法醫周亮忍不住道:“這個說法過於主觀了。死者當時喝了酒,情緒激動,在這種情況下腎上腺素激增,中槍後不會感覺太疼,有可能還能行動。五四手槍威力雖大,仍然是手槍。”


    侯大利等到周亮反駁後,耐心解釋道:“死者是左撇子,在左前臂橈骨粉碎性骨折的情況下,如果要繼續進攻,隻能換成右手,單手持鐵鍬。在對八十一名證人進行調查走訪時,有五十二人證實死者是雙手握鐵鍬,沒有一個人記得死者有右手持鐵鍬的動作。”


    周亮道:“從第一槍到第二槍也就是五六秒的時間,再加上另外三個民警還在控製另一個拿菜刀的老工人,現場非常混亂,圍觀者除了靠近菜地的少數幾個人,多數人都看不清楚菜地在這幾秒發生的事。不管是調查走訪,還是現場勘查,都無法否定死者身體上有兩個彈入孔的事實。我提醒一點,兩個彈入孔,這是無可辯駁的。”


    侯大利道:“我隻匯報專案組的調查結果,至於最後是什麽結論,由專家組決定。”


    省檢察院費主任道:“周亮,專案組匯報結束後,你可以發表自己的意見。”


    周亮不再說話,重重地坐了下來。


    侯大利道:“屍檢報告在各位專家手裏,我不再複述。專案組複查過物證,發現彈頭發生了變形,彈頭的弧部出現了撞擊痕。死者軀幹的槍創都在軟組織中,沒有碰到骨頭。既然在軀幹中沒有遇到骨頭,彈頭的撞擊痕如何形成?而且,彈頭留在了體內,形成了盲管創傷,說明該彈頭進入軀幹後動能明顯衰減。五四手槍近距離射擊,沒有碰到骨頭的情況下,僅憑肌肉組織能否使彈頭的動能明顯衰減,最後形成盲管創傷?”


    周亮在屍檢過程中發現了兩個彈入點,從常識來說,兩個彈入點就意味著死者身中兩槍。這是最合邏輯的推論,根本不容辯駁。侯大利最初發言之時,他毫不在意,認為對方無法解釋為什麽有兩個彈入點。當侯大利談到彈頭的撞擊痕以及沒有碰到肋骨時,他心裏咯噔了一下,如小石塊砸在玻璃上,聲音清脆。


    周亮親自屍檢,清楚地知道彈頭在軀幹內並沒有碰到骨頭,為什麽彈頭會輕微變形且有撞擊痕?這個問題如種子,出現在腦中後就如豆芽一樣瘋長。他的額頭慢慢開始冒出汗珠,一個聲音在腦中回響:“為什麽彈頭會輕微變形且有撞擊痕?”


    經過前麵鋪陳,侯大利開始最關鍵環節,提出“一槍兩孔”觀點。


    在提出這個觀點時,他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目光平視專家組,用平穩有力的聲音道:“綜上所述,錢剛同誌麵對張正虎用鐵鍬進攻時,首先進行了口頭警告,在口頭警告無效的情況下,槍口對準天空鳴槍示警,這是第一槍。張正虎在錢剛口頭警告和鳴槍的情況下,繼續揮動鐵鍬撲過來。錢剛對準張正虎開了第二槍。彈頭穿過張正虎橈關節後,擦過手臂,射進心髒。第二槍的彈頭形成了兩個彈入點,最後停留在肌肉組織裏,也就是說,第二槍造成了一槍兩孔。開槍後,錢剛同誌積極及時組織搶救,向上級報告,封存武器。專案組認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條例》的相關規定,錢剛同誌使用武器依法合規。”


    等到侯大利說完,現場格外安靜,能清晰聽到參會人員的呼吸聲。


    專案組的判斷與楊浩的判斷基本一致,楊浩不動聲色,暗自讚了一聲:“這小夥子果然名不虛傳,難怪老樸強烈推薦他。”


    為了增強“一槍兩孔”的說服力,侯大利道:“現在請法醫張小舒和偵查員馬小兵現場演示當時的案發場景。”


    張小舒拿出了人體模型,與錢剛身高和體型接近的馬小兵則站在了人體模型的前麵,手握一把塑料槍,兩台高清攝像機從不同角度對準了張小舒和馬小兵。


    侯大利用粉筆在地上畫了兩個彈殼,又畫出一個躺倒在地上的人形。馬小兵站在兩個彈殼中間位置,用玩具手槍麵對著抱著模型的張小舒。


    張小舒解釋道:“人體模型完全按照死者身體數據進行了複製,包括彈入點和彈出點都完全與死者身上的彈入點和彈出點一致。”


    她隨即報了一串數字,皆是當日在殯儀館測得的數據。


    人體模型從左手前臂到心髒部位穿過了一根金屬杆,這根金屬杆將人體模型固定成為一個“手臂揮動鐵鍬、身體向前傾斜”的姿勢。


    專家組把目光集中到人體模型上。


    張小舒抽出人體模型身上的金屬杆,人體模型失去支撐,軟綿綿地垂了下來。


    市檢察院周亮來到人體模型前,轉了一圈,又返回桌位前,拿起工作筆記,核對了死者的相關數據。核對之後,他沒有說話,回到座位上。看到模型後,他意識到自己或許真錯了,盡管不願意承認自己犯了錯,卻也不想違背基本事實。他的內心如有一堆火在燃燒,汗水從後背悄悄鑽了出來,沿著後背向下流,很快就將腰帶打濕。


    張小舒和馬小兵在各自位置站定後,侯大利走到兩人身邊,道:“假如死者身中兩槍,分別射中左臂和軀幹。如果死者保持站立姿勢,按照左胸處槍創射入口角度來還原,錢剛應該位於死者左上方。現場是平整的菜地,死者和錢剛身高接近,不具備從死者上方射擊的條件。”


    馬小兵舉起能發射紅外線的玩具槍,張小舒拿著模型站立。經過幾次實驗,兩人保持站立的身體姿勢,很難形成從上向下傾斜的彈道。


    侯大利道:“如果死者有一個向前方的彎腰動作,錢剛開槍後,彈頭所形成的管狀通道才有可能符合實際的管狀通道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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