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威爾在路法身後大聲喊道,他的手裏攥著一隻鎮定藥劑,小心的向路法接近。


    “你馬上就可以見到羅明鏡了,難道想半途而廢嗎?”


    路法的身體頓了頓,鉗住克利衣領的手鬆了鬆,蒙特威爾馬上瞅準機會將針刺進了他的脖頸。


    鎮定劑很快起效了,身後機器的報警聲開始減弱,路法坐在地上眼皮無力的打戰。


    “還給我,那是我的。”


    路法仰著頭看著蒙特威爾,他的眼眸澄澈純真。


    看著這樣的他,蒙特威爾一下子想起了小時候的路法。


    他慣是會撒嬌耍賴的,想要什麽的時候,就會一直纏著蒙特威爾,無所不用其極,直到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可是這一次,他想要的再也得不到了——


    看著漸漸睡過去的路法,克利憂心忡忡地說道:


    “如果讓路法知道了羅明鏡她已經……的話,一定會發瘋的!”


    “下令下去,所有人不得向路法透露半點有關羅明鏡的事情。”


    蒙特威爾轉過身,看著剛剛起伏的數據曲線,臉色凝重:


    “如果路法再次失控,一定會被抹殺的。”


    路法這次醒來後發現了一些變化,大樓裏的人變少了,而吃飯時看新聞的活動也被取消了。


    而與之相對的,他進入了休假期。


    沒有戰爭再需要他參與,他現在有著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做除了自由以外所有的事情。


    可路法開心不起來,他們越是這樣他越篤定羅明鏡發生了什麽事情。


    與此同時他開始變得焦躁、易怒,克利好幾次看著他的情緒在臨界值浮動,感到心驚膽戰。


    “不用管他。”蒙特威爾淡淡道。


    胡思亂想也比發現真相要好,至少還有一絲希望能夠吊著人艱難的活下去。


    直到路法在食堂遇見剛剛凱旋的維多尼奧,他眼角眉梢滿是勝戰的喜悅。


    看到他的老相識路法後迫不及待想要與他分享,但路法興致缺缺,連一個表情都不想給他。


    受了冷遇的維多尼奧剛想發火,卻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故作大度的說道:


    “我知道你不開心,但你想開點,戰場上死人很正常。”


    路法拿碗的手一抖,緩緩轉過頭盯著他,冷聲道:“……正常?”


    他的眼神太過嚇人,維多尼奧悻悻地收回手,嘀咕道:


    “他再厲害又怎麽樣?是人都會死,更何況是費雷星那種鬼地方!”


    路法蹭的一下站起身來扭頭就走,幾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在進入實驗室時差點兩腿一絆摔在地上,蒙特威爾不在,克利連忙跑出來扶住了他。


    “路法,怎麽了?”他著急的問道。


    當他看向路法的臉時,被嚇了一跳。


    路法的眼睛變成了鮮豔的血紅色,他的眉頭擰成一團,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他攥著克利的衣領,聲音嘶啞地說道:“羅明鏡出什麽事了?她是不是死了?”


    克利悚然一驚,他緊張的眨著眼,連連搖頭:“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一看他的表情,路法更加確定,他一把拽過克利手腕上的光腦,用他的指紋解開開始搜索。


    新聞的聲音開始響起,看著聚精會神看著新聞的路法,克利從衣兜裏顫抖著摸出一支鎮定劑。


    一定要趕在路法發瘋前製止他,如果路法失控他就真的完了!


    可是克利怎麽也沒有想到,路法竟然安靜的、溫順的看完了整篇新聞報道。


    他靜靜的坐在地上,一言不發,一旁的檢測儀器也沒有發出警報。


    難道他和教授都想錯了,路法對羅明鏡根本就沒有這麽深的感情?


    路法猛地站起身來,把克利嚇了一跳。


    路法一把搶過克利手中的鎮定劑,並趕在他之前說道:“我知道,再次失控會被抹殺。”


    他的眼睫垂落下來,眼眸裏的光彩都消失了。


    “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到晚上蒙特威爾教授回來以後,克利馬上向他報告了路法的異常,但也特別強調了:


    “他的各項數據指標都很穩定,沒有發現異常。”


    蒙特威爾皺著眉,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連忙快步朝路法房間走去。


    “我前不久去看過,他已經睡了。”克利跟在旁邊連忙說道。


    待他打開房門,果然一切如克利所說,路法背對著房門安靜的側躺在床上。


    就像陷入夢鄉一樣。


    蒙特威爾在黑暗裏靜靜的站了一會兒,轉頭對克利說道:“你出去吧。”


    待屋內隻剩下他和路法後,他緩步走向路法側躺的方向,才發現事情和他們想得一點也不一樣。


    路法躺在床上,赤紅的眼睛圓睜,晶瑩的淚水自眼角流下。


    他一手向體內緩慢的推送著鎮定劑,一手銜於口中。


    他那鋒利的、堅硬的牙齒將他的手腕咬得鮮血直流,卻也堵住了那溢出於口的怒吼和抽泣。


    鮮血混雜著淚水將他的臉塗抹成一張汙糟的油畫,他的臉龐抽搐著,猙獰又可怕。


    蒙特威爾第一次,感受到了路法的悲哀。


    因為這樣受人忌憚的身份,他連為朋友痛哭一場的資格都沒有。


    隻能像隻老鼠一樣躲在一旁,靠鎮定劑的作用麻痹自己的激素和心跳。


    可是鎮定劑能讓他安靜,卻無法令他不悲傷。


    他被巨大的悲傷和憤怒淹沒著,所有人都在欺騙他,沒有人真正理解他。


    所有人想得都是保持正常就好,最好什麽情緒也不要有。


    可是他也是人啊!


    他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可是他不能做出一點出格的舉動,那些精密的儀器時時刻刻都在監控他的一舉一動。


    他連想為羅明鏡哀悼也做不到,他隻能這樣,靠撕咬自己來維持表麵的正常。


    蒙特威爾在路法的床上坐下,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路法的後背:


    “好孩子,對不起。”


    他的聲音低沉又滄桑,藏著一聲隱隱的歎息。


    他將路法的手從他的口中挪出來,沒有了手臂的阻擋,低低地哀號再也控製不住的從路法口中傾瀉而出。


    “教授……明鏡他……他……”


    路法含糊不清地說著,他的聲音哽咽,含著濃濃的哀傷。


    路法覺得自己可能又要“失控”了,連忙抬起另一隻胳膊想要往嘴裏送,卻被蒙特威爾攔下。


    “哭出來吧,哭出來吧,孩子。”


    蒙特威爾低下頭輕聲道:


    “不用害怕,我在你身邊。”


    壓抑的哭聲在黑夜裏響起,那些悲痛的、絕望的、遺憾的情緒,都化作了這一聲聲的啜泣裏。


    克利站在門外,難過的揉了揉眼角。


    蒙特威爾將他從床上扶起,抱在懷中,路法的眼淚淌在他的頸窩。


    輕輕的拍著路法的背,蒙特威爾歎息著說道:


    “是我對不起你,路法。一直以來,都是我對不起你。”


    “我一定會,彌補我的錯誤。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第109章 、一零九


    亞藍宮殿的花園中寶石玫瑰依舊開得嬌豔, 這是一種難以打理但卻花期很長的植株。


    狄溫坐在花園的石椅上,就在他和羅明鏡之前碰麵的位置。


    鼻尖還縈繞著玫瑰的芬芳,可他手心的星星卻消失得一幹二淨, 連一點痕跡也尋不見。


    就像那個人一樣,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沿著記憶的方向朝房間走去。


    侍從立馬跟在他身後,在走上長廊時, 迎麵走來一位穿著華麗衣裙的美麗婦人。


    她有著金子般閃耀的長發,和動人的杏色眼眸, 她昂起纖細白皙的脖頸, 目不斜視的走來。


    “殿下,是王後。”侍從在他身後小聲說道。


    狄溫早就知道了,即使他沒有用精神力查看, 可他嗅見了那股熟悉的香氣。


    那是幼時記憶裏最深刻的味道。


    清脆的腳步聲在他的身邊停下了,狄溫側過身,恭敬的點頭道:“母親。”


    王後側過身朝他微微點頭,看著狄溫臉上的布條眼眸中掠過一絲不忍, 但很快又歸於淡漠。


    她轉過頭, 姿態優雅得像一隻天鵝, 聲音輕柔的說道:


    “殿下的眼睛恢複得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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