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 沒那麽疼了……”延安啜泣著說。


    “不疼你還哭什麽啊?”


    “嗚嗚嗚,我以後就沒有大牙啦!”延安傷心地用一隻手捂著嘴,另一隻手向上張開, 小小的手掌中央, 躺著一顆帶有血跡的乳牙。


    大人們:“……”


    吉安很能體諒弟弟的心情, 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安慰道:“王小軍也沒有大牙,他下麵的一顆牙也沒有了。”


    所以,你並不是唯一一個沒有大牙的……


    延安回想了一下豁牙子王小軍的模樣,並沒有被哥哥安慰到,“哇”一聲哭得更傷心了。


    雖然不合時宜,但宋恂還是沒能控製住自己的表情,帶出了些許笑意。


    “你掉的是乳牙,過段時間就能重新長出新牙了。”


    項小羽這個親娘也趕緊為他們科普了一通小孩子換牙的過程,讓他親自將自己的大門牙扔到床底下,總算安撫住了嗚嗚哭的兒子。


    “你剛掉了牙,以後就盡量不要吃硬的東西,也不能吃糖。”宋恂趁機忽悠他,“吃了糖你就一直是小豁牙了。”


    延安還是很注意自己形象的,捂著漏風的嘴保證以後都不吃糖了。


    想了想又補充,也不去爬樹了。


    *


    宋恂見他倆實在是被嚇得不輕,親自將他們送去了姥姥家看電視,轉移一下注意力。


    獨自回家的時候,正好看到騎著自行車進村的劉煥陽。


    宋恂這才想起來,方芳還有事要找自己呢。


    “我們電影公司不是在搞什麽放映發行體製改革嘛,要打破國營電影院的鐵飯碗。”方芳啼笑皆非道,“我之前在製衣廠幹得挺好的,但家人都說去電影公司好,工作體麵,還能輕鬆養胎。結果怎麽樣?我剛去了兩個月,人家就要打破鐵飯碗了!”


    項小羽不厚道地笑了:“那你還真是趕巧了!”


    “可不是嘛。”方芳喝一口熱水繼續道,“公司領導非要給我們搞承包責任製,我原本隻是在售票窗口賣票的,不過,現在隻在窗口賣票已經不行了,上麵把電影院的賣票指標落實到人,讓我們從坐等觀眾上門,變成主動去各單位送票,提高上座率!”


    項小羽將零食分給劉煥陽一些,磕著瓜子說:“縣裏的電影院那麽火爆,哪還用得著提高上座率呀?上個禮拜,我跟宋恂想去看剛上映的《佐羅》,在售票口根本買不到票,還是花五毛錢一張的高價從黃牛手裏買的票呢。”


    她不想花這個冤枉錢的,但又不甘心白跑一趟。宋恂勸她時間寶貴,不要浪費了時間,她才捏著鼻子買了兩張黃牛票。


    “《佐羅》確實挺受歡迎的,上座率很高,但是其他片子不行啊。公司讓我們出來賣票,我這不就想到了宋經理嘛。”


    漁業公司重新整合以後,職工多達上千人,而且他們距離縣城比較遠,平時很少有人特意跑去縣城看電影。


    方芳不遺餘力地推銷電影票:“眼瞅著勞動節、兒童節、端午節就要來了,你們公司組織大家看電影當福利正合適呀!現在《佐羅》可火了,從我這買電影票,有效期半個月,隨便看哪一場都可以!”


    宋恂在心裏合計了一下,要是給職工發電影票福利,通常每人得發兩張。以全公司一千五百人計算的話,三千張票就是六百塊錢。


    “距離勞動節還有兩個月呢,工會還沒開始準備過節福利。”宋恂笑道,“這事我記下了,等工會開始采購的時候,我會跟他們提一提的。”


    “宋經理,你可一定得記著啊,”方芳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說,“我就指望著生孩子之前,把今年的指標都完成呢!你們工會要是不想發電影票也沒問題,咱們電影院現在是可以上門播放電影的,片租很便宜的,比你們買電影票還劃算呢!”


    宋恂笑著應了。


    漁業公司的過節福利暫時無法確定,反倒是項小羽這邊,對小姐妹的事業相當上心,在返回省城上學前,幫她聯係了瑤水村的業務。


    過段時間請放映隊來瑤水村放兩場最新的電影。


    方芳也不算白跑一趟。


    *


    宋延安回鄉下過了一個寒假,再次返回省城時,卻變成了一個說話漏風的小豁牙。


    丟失的這顆牙,不但影響了他聰明可愛的形象,也影響了雙胞胎兄弟剛剛起步的講故事事業。


    延安剛剛掉了牙,說話還有點別別扭扭的,不但漏風還口齒不清。


    錄了兩期節目以後,電台的徐總編就委婉地提出,可以等延安新牙長好以後再錄。這段時間就由哥哥單獨進行錄製吧。


    然而,雙胞胎雖是分工合作的,但是講故事的主力還得是能夠聲情並茂的延安。


    而且吉安會來做這份工作,也是因為雙胞胎的生活慣性,隻是為了陪著弟弟而已。


    既然弟弟不能講故事了,那他也不想單獨錄製了。


    反正爸爸已經給他們買了電視機。


    沒有了賺錢的壓力,他倆又可以做回快樂的小朋友了!


    每天在幼兒園裏嘻嘻哈哈,放學之後去程爺爺那裏下兩盤棋,回家趕緊寫完作業就可以帶著二黑一起看《阿凡提的故事》啦!


    心裏簡直美滋滋!


    當初爸爸可是想讓他們出錢買電視機的,如今為了安撫磕掉大門牙的延安,爸爸竟然把電視機白送給他們了!


    一分錢都沒要!


    雙胞胎兄弟仿佛被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砸中了,特別滿足!


    終於可以天天免費看動畫片啦,還可以把幼兒園的一眾小夥伴請到家裏來。


    顯擺一下他們家這台比別人家大一倍,還帶顏色的大電視!


    不用工作的兩個孩子挺高興的,可惜大人們卻並不這麽覺得。


    宋成鈞是個連自己兒子閨女的工作都不怎麽操心的家長,這會兒卻操心起了還在上幼兒園的孫子們的工作。


    這天晚上回家,他就跟老伴商量:“延安掉了牙,又丟了工作,心裏肯定不好受,要不咱們再給他倆找個工作?”


    孟玉裁放下歌詞本靠坐在床上,歎著氣說:“延安以前多活潑啊,我每天回到家就能聽到他的笑聲,現在可倒好,掉了一顆牙以後,連笑都少了。不過,他倆下個月才滿六歲,能做什麽工作啊?”


    “宋恂不是一直想給他們培養個特長嘛,彈鋼琴、拉二胡什麽的。我看老陸家的孫女就在學彈鋼琴。”宋成鈞沉吟片刻說,“要不幫他們找個老師?”


    “我之前就想給他們找鋼琴老師來著,不過,兒媳婦沒提,我就沒多嘴。他們小兩口管孩子管得挺好的,我還是不要橫加幹涉孩子的教育問題了。”孟玉裁嘀咕道,“其實去電台講故事是個不錯的鍛煉機會,誰能想到這孩子這麽快就要換牙呢!”


    “兒媳婦沒提,也可能是不好意思開口。你要是認識鋼琴老師,幫忙聯係一個。”


    孟玉裁在文工團工作那麽多年,圈子裏有名氣的藝術家認識得也不少,給孫子尋個老師不是什麽難事。


    於是爺爺奶奶一合計,給孫子們在大院裏找了一位退休閑賦在家的鋼琴老師。


    從此小哥倆過上了一三五學下棋,二四六彈鋼琴,禮拜天總複習的日子。


    每天守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的美夢徹底破碎了……


    *


    而海浦這邊,老婆孩子離開以後,宋恂將心思徹底放在了工作上。


    外海船隊已經出海三次,並成功將兩艘運輸船開往日本的港口,按照當初補償貿易合同的約定,將兩船魚交給了日本的漁業公司,完成了第一次還貸。


    雖然船隊的捕撈能力還沒有被完全激發出來,但是能夠按時將貸款還上,就已經讓很多人把心放回了肚子裏。


    宋恂反複斟酌後,還是沒有對剛剛組建兩個月的船隊,進行任何改革。


    船員們一切聽船長指揮,按照各自船長的工作習慣來,將隊伍磨合好以後再談其他。


    不過,船上的事他可以不管,但是船下的事,公司卻是要抓起來的。


    整個漁業公司最重要的工作環節,就是捕撈第一線,公司應該把最大的精力放在捕撈船隊上。


    所以,這兩個月,漁業公司高層在公司內部實行了機構改革,捕撈船隊從此隻專心負責捕撈,至於漁輪的物資供應、漁網修補、後勤補給、行政管理等一應瑣事,全部從船隊裏劃撥出來,由公司機關對口管理。


    讓捕撈船隊輕裝上陣。


    這天,宋恂剛從漁輪修造廠調研回來,孫翊便進來提醒,開會的時間快到了。


    他從抽屜裏翻出兒子們剩下的餅幹匆匆吃了幾口,便帶著本子去了會議室。


    每個禮拜一下午,是公司固定的經理廠長辦公會。


    會議由宋恂主持,公司的三個副經理,工會主席,以及下麵幾個工廠的廠長,服務站站長都要參加。


    宋恂不是個喜歡開會的人,他的會議內容相對比較簡練,通常一個小時之內就可以結束。


    今天也是如此,講完了最近公司對各項工作的部署和要求,又傳達了上級部門的一些文件精神,就進入了各單位擺困難,講條件的環節。


    最先發言的幾個都是向上伸手要錢的,宋恂沒有理會,三言兩語就打發了。


    他們現在還背著一身債,有錢得花在刀刃上,而漁業公司的刀刃就是捕撈一線。


    凡是與捕撈一線不相關的錢,宋恂是一分也不會撥的。


    像那些要求購買運輸車和升級設備的申請,其實是很合理的。


    但是漁業公司資金有限,下麵的工廠想要幹什麽,最好能夠自己想辦法解決,不要向上伸手要錢。


    幾個廠長跟宋恂共事了半年,已經了解了他一毛不拔的屬性。


    私下裏還笑稱他是鐵公雞。


    他們今天會舊事重提,也是因為聽說了冷庫裏的凍魚出口歐洲,賣了大價錢,大家心存僥幸,想過來試探一下。


    結果鐵公雞還是那一隻,有了毛也不會拔的。


    周向晚見其他人沒有話了,便提了冷凍廠的問題。


    “我們廠的工人積極性被調動起來以後,工作效率明顯提高了很多,理魚車間上個禮拜居然還出現了無魚可理的情況。”她笑道,“所以我們最近正在加快速度和其他幾個漁業公司談合作。現在天津、秦皇島和廣東的幾個漁業公司,都有意向與咱們合作,不過今年附近有幾個千噸級的冷庫建成了,給他們的條件都相當優厚。咱們如果不在服務上做一些讓步的話,人家恐怕未必會簽合同。”


    冷凍廠前段時間實行了分配體製改革,雖然有些吃慣了大鍋飯的人不太樂意散夥,但是周向晚態度堅決,拿出當政工幹部的優勢,挨個上門去給那些頑固的反對派做工作。


    不出一個月就將“噸魚工人工資含量”的工資製度推行了下去,工人們多勞多得,產量產值與大家的工資掛鉤。


    為了多賺錢,理魚車間裏甚至還出現了半夜加班的場景。


    周向晚欣慰的同時,也有了壓力。


    本地漁業的產值幾乎是固定的,要想讓工人們繼續保持這種積極的工作熱情,就得一直有鮮魚入庫。


    不過,現在不是他們一家獨大的時候了,外地那幾個漁業公司也開始跟冷庫談起了條件。


    宋恂思考片刻開口道:“咱們這個萬噸級冷庫的優勢,不是那些小冷庫能比的。小冷庫基本都是獨立經營的,除了在價格上能作出讓步,其他方麵很難給什麽好處。但是咱們的冷庫背靠公司,可以給他們的船在後勤服務上提供一些保障。”


    周向晚趕緊點頭說:“我們的同誌也是這麽跟對方談的,我已經跟漁輪修造廠的文廠長談過了,隻要那些漁業公司的漁輪到港,修造廠可以優先對他們的船隻進行維護。”


    修造廠的廠長文濤點點頭,肯定了這一說法。


    “那幾個公司的人還是不滿意?”宋恂問。


    “對,”周向晚遲疑片刻道,“柴油供應和生活資料的補給也需要由咱們負責。”


    分管物資供應的副經理楊建堂卻斷然拒絕道:“生活資料補給可以商量,但是柴油供應是堅決不行的!咱們自己漁輪用的柴油還是高價從市場上進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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