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價而沽,便該如此。


    誰也不表露自己真正的心思,全靠雙方博弈,最後達成的交易,雙方給出的,和得到的,都各自會在心裏思量,當然了,是不是和最開始在心底想的一樣,是虧是賺,這些都全憑本事。


    梁照緩慢說道:“大宗正。”


    這是他給出的籌碼。


    薑令沒有表情,他其實一點也不意外,現如今,從鹹商城裏來看,大宗正是皇族方麵對梁照登頂的最大阻礙。


    他絕不會允許梁照這樣的出身最後成為大祁皇帝,所以梁照要即位,自然要先解決他。


    大宗正空出來,最後位子交給誰?


    薑令如果靠向梁照,當然會得到。


    可在這之前,有皇子托人帶信,已經隱約說過這事情了,當時也說,若是能成,大宗正之位,就是他薑令的。


    可僅僅是這點東西,他薑令到哪兒不能拿到,何必要偏偏幫你梁照?


    梁照眼見薑令無動於衷,心下已經明了。


    “王爺還想要什麽?”


    “本王什麽都不想要,安安穩穩過完我這一生,比什麽都好。”


    薑令挑眉,微笑不語。


    梁照緩慢的伸手敲擊桌麵,輕聲道:“王爺嫌棄這個位子輕,那這座大祁王朝的位子,你還想要哪個?”


    梁照若是成了大祁王朝的皇帝,身後的劍庭自然要出力,出力之後,自然會得到好處,除去劍庭由此成了大祁的國教之外,剩下的,那些個劍修,都要出現在大祁王朝上下的職位上。


    至於怎麽安排,那是梁照和劍庭的事情。


    但薑令要的,自然而然不是這麽些。


    其實梁照也知道。


    隻是兩人都在試探,一個不想給,一個一定要。


    梁照笑道:“王爺這胃口,真的不小。”


    說完這句話,梁照這才扯過來那張椅子,緩慢坐下。


    也就是說,到了這個時候開始,這筆生意才算是正式開談了。


    ——


    鹹商城這麽個地方,其實不管從什麽地方開始看,也不管怎麽去看,都不是那種密不透風的地方。


    就好像顧泯前腳才走進那處宅子,後腳便已經有信送到了豫皇子的府邸裏。


    豫皇子如今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少年,他的容貌如今少了很多青澀,多了幾分沉穩,看著也沒有那麽特別了。


    他把信按在掌心,等著人。


    不多時,有個儒士便來了這裏。


    豫皇子把信拿給他,沒有說話。


    那儒士看著手中的信,先是皺眉,然後舒展開來,他輕聲說道:“多年之前,殿下和柢山,便有交情。”


    豫皇子點頭,又搖頭道:“不過現在,柢山不是當初柢山了,況且當初,除去那些東西之外,這些年,困於都城局勢,對柢山而言,我們似乎做得不夠多。”


    豫皇子憂心忡忡的說道:“而且柢山,也並未索要什麽。”


    當初豫皇子為了試煉,離開鹹商城,去過一次柢山,雖然沒有上山,但那會兒也算是和柢山友情的開端。


    不過之後的鹹商城發生了很多事情,大部分發生在顧泯身上,為了自保,豫皇子選擇了袖手旁觀。


    因此那點和柢山本就不多的香火情,隻怕是在那個時候,便已經被揮霍了。


    這一點,他們都明白。


    當日不去選擇站在顧泯身側,是世人都在猜測他是大祁皇帝的皇子,後來水落石出,他又在帝陵中消失。


    再度出現的時候,正好又是碰到了那樁比劍,接著常遺真人一朝出手,天下皆是震撼不已。


    自從,柢山便成了另外的柢山。


    而大祁這個時候,卻因為大祁皇帝賓天,而陷入了另外的局麵。


    從那個時候開始,顧泯忙著柢山的事情,他忙著在這鹹商城的亂局裏博出一個未來,因此和柢山的聯係就此斷了。


    豫皇子後悔道:“要是當初聽先生的,何來如此局麵?”


    當初在常遺真人在西海出手之後,這位儒士便曾建議重新去修複和柢山的關係,隻是忙於鹹商城的局勢,豫皇子便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也是他認為,隻要將鹹商城裏這些文臣武將,外加那麽一堆門閥搞定,那麽坐上龍椅其實就沒什麽問題。


    至於當自己坐上龍椅之後,再和柢山之流的修行宗門說什麽,都差不多了。


    不過現在看來,還是他想的太少了。他也沒想到,之後鹹商城的局勢會這麽詭譎,以至於到了如今,讓他幾乎是寸步難行了。


    在皇子之中,他已經是舉步維艱,而此刻除去皇子之外,還有梁照在外。


    這樣的局麵,光是看著便害怕,更別說真要去做些什麽了。


    儒士兩鬢也都有些斑白了,這幾年一直忙於鹹商城的局勢,一刻不能歇,實際上也是心力交瘁。


    “殿下,如今來看,鹹商城這裏的局勢,已經不是用嘴能解決的了,再如何許諾,已然無用了,幾位殿下身後站著的修行宗門,隻怕已經準備下場了,到了最後,這鹹商城,估計就是那些修行者來決斷了。”


    儒士歎息道:“殿下如今身後並無助力,也隻能去試試顧泯是否還有意向了,他此刻入鹹商城,保不齊便是想要撈一票大的。”


    豫皇子眼裏又多了幾分光芒,他驀然一把抓住這個儒士,眼睛發紅,“有勞先生親自跑一趟,告訴顧泯,若是柢山助孤,那孤功成之後,要以國士待他!柢山更是我大祁國教,如同多年之前的柢山和大寧一般,共同進退。”


    儒士苦笑道:“如今到了這地步,殿下還不親自前去?”


    豫皇子搖搖頭,“孤如今心緒不寧,到時候隻怕是要胡言亂語,到時候肯定會誤了大事,還是請先生親自去一趟,先生沉穩,一切都能從容應對,如此方能讓他看到孤如今的魄力。”


    儒士搖頭道:“殿下恐怕還是親自去一趟的好。”


    豫皇子再度搖頭,他搖搖頭,雙手按住那儒士肩頭,“先生,務必要讓顧泯看到我們的誠意!”


    事到如今,儒士也已經無話可說。


    他微微拱手,便是告辭。


    眼見儒士離去,豫皇子重重的坐回椅子上,雙眼無神,仿佛是被什麽東西吸取了神智一般。


    很久之後,他這才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先生,定要功成啊。”


    離開了府邸的儒士坐在車廂裏,任由馬車將自己帶去常平街。


    坐在車廂裏,這個早年在崇文樓求學,曾經有幸聽過太傅大人講學的儒士,如今其實已經不年輕了。


    年輕的時候,他是想著做一個於國有用的讀書人,為這座大祁王朝,奉出自己一生,也未嚐不可。


    可做過幾年小官,處處遭受排擠,他自知升遷無望,在一任上,也無法施展自己的才華,於是這才辭官,之後返回鹹商城,幾經波折,這才入了豫皇子府中做一個幕僚。


    最初見豫皇子,他還有些信心,覺得豫皇子雖然不受寵,但卻是一個心智出眾,見識並不短淺的皇子,以為憑著自己,再加上日複一日的謀劃,再遇到些機緣,他不一定不能榮登大寶。


    可到了現在呢?


    現在的豫皇子,早已經沒了當初的靈氣,雖然未老,但依然昏聵,他知道這是因為這幾年的鹹商城局勢導致的。


    但依然覺得很惋惜。


    如果說之前他還抱有希望的話,在今日之後,他已然完全不相信,豫皇子有一點希望去坐上那張龍椅了。


    而如今,他現在去往常平街,去見那個現如今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修行界裏年輕一代第一人,他知道,隻要對方不傻,是不會站在豫皇子身邊的。


    因為豫皇子,不值得了。


    想著這麽些事情,眨眼之間,眼前便已經是那座宅子了。


    儒士整理衣冠,走下馬車。


    ……


    ……


    顧泯沿著庭院一直前行,走到了最盡頭,站在牆邊,抬頭看去,那邊風景如舊。


    他記得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來到鹹商城裏,便是為了李鄉。


    那一天,他們隔著牆,談了些事情。


    當年郢都城破,李鄉代替他被帶到了這裏,顧泯想要報答他,但還沒有做些什麽,李鄉便沒了。


    李鄉變成了寧啟帝的皇子,而最後也死在了帝陵裏。


    如果說顧泯這輩子還有誰一直對不起,那就是李鄉了。


    這份愧疚,甚至都沒能給顧泯機會去報答他。


    站在牆下,顧泯所思很多。


    李鄉是他人生中的一部分,但如今已經化成塵土,甚至於在他看來,也隻是進入帝陵之前的李鄉才是李鄉,進入帝陵之後,李鄉已經不是李鄉了。


    想到這裏,顧泯低聲道:“希望我做的事情,會讓你覺得當初換我的決定沒有換錯。”


    說完這話,顧泯轉身,等著那個儒士。


    畢竟已經是雲遊境的修行者,一個普通讀書人,他自然能夠探查到。


    儒士站在庭院那頭,靜靜地看著顧泯。


    然後緩慢拱手,平靜道:“見過顧仙師。”


    第300章 魚二代


    梁照從胡王府裏走出來,獨自一人。


    很快他便來到一條僻靜小巷,朱厭身形憑空而現,與他並肩而立。


    兩人並肩走在小巷裏,朱厭很快開口說道:“你談得好?”


    梁照說道:“他現在要價很高,是因為把自己看得太重,他覺得我在鹹商城裏,非得要依靠他。”


    朱厭翻著白眼說道:“人嘛,不都是這樣?覺得自己有用,便使勁的抬高自己,等到沒用了,才會想著賤賣。”


    梁照直白道:“我給他大宗正的位子,他不滿意在我意料之中,他想要什麽,我也很清楚,他要的不僅是統領大祁的那些修行者,還要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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