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爺爺,是昭兒一時貪玩才打破的,和這位姐姐無關。”


    “你呀,真是,以後不可以這樣了,來,來皇爺爺這裏坐。”


    那時候,聽琴便知道葉昭隻是表麵頑劣,實則很有擔當,並不像傳聞中那般仗勢欺人,目下無塵,有時宮娥們會說葉昭如何如何,這時候聽琴還會替葉昭辯解幾句。


    “聽琴,我看你是被昭殿下迷住了吧。”宮女們之間調侃著。


    不錯,自己是被葉昭迷住了,那時候起聽琴就決定日後要請求掌使姑姑去伺候葉昭,就是日日看著他也好。


    然而好景不長,也不知怎的,十七駙馬(葉昭父親)戰死後又死而複生,開陽帝駕崩,杞柚公主(葉昭母親)登基,葉昭和葉甯被送往東海,聽琴得知後跑回家裏哭了好久,母親問自己怎麽了,聽琴也不敢說,侍女傾心皇子,嗬嗬,多麽荒唐而自不量力呀。


    好容易行屍走肉般地活了八千年,自己早已過了女孩子最美的年華,期間因著自己清麗脫俗的容貌,四皇爺(葉昭的四舅舅)的兒子還總是趁機調戲她,想把她收為房中人,這樣對於一個出身低微的侍女來說也許不錯,可見過葉昭那般純淨的眸子,眼裏心裏可還會有他人?於是聽琴以死相逼,再也沒有人來騷擾她,隻是周圍的流言蜚語,自己告訴自己不要去理會,可還是:


    “呦,真念著昭殿下,給昭殿下守節呀!”


    “昭殿下在東海,你也去呀,看龍王要不要你作昭殿下的世子妃?”


    “一輩子不嫁,做老姑娘?還是,嗬嗬,表麵清純實則早已經和四殿下暗通款曲了,還裝清高!”


    ……


    直到,直到天權帝(葉昭母親)一道聖旨把自己派到南天星鬥伺候新上任的南鬥星君,“伺候“是什麽意思,聽琴當然知道,想過拒絕,可一個侍女的命運又怎麽會掌握在自己手中呢?拜別父母兄弟姐妹,收拾行裝來到了南天星鬥,見到所謂的南鬥星君的那一刻,聽琴哭了,本以為此生不會再見,本以為自己守護了八千年的真心就要失去,天可憐見,兜兜轉轉,還是你,原來你還在這裏。


    隻是葉昭和以前不一樣了,不再臉上時常帶著笑容,自然,也不記得她了。葉昭長大了,長成了世人眼中的南鬥君,焚膏繼晷,日以繼夜,中規中矩,隻是葉昭還是像以前一樣的是,善待每一個人,無論身份地位。葉昭關心宮人們,不讓宮人們守著辦公到深夜的自己。其實聽琴每個夜晚都假寐等著葉昭辦公回來,替葉昭點好龍涎香,挑暗燭火,自己方可安然入睡,聽琴不知道葉昭這八千年來經曆了什麽,隻是她知道,他過得不開心。每每不開心,葉昭也不會表現出來,隻是會在月明星稀的夜晚獨自在溯宸殿的屋頂上對著月光,若有所思,吹一根通體泛著綠光,垂一根米白流蘇的笛子,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讓人不忍卒聞。


    聽琴也幾次示意過要伺候葉昭,葉昭隻說自己不是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可聽琴不求終身,也不要名分,這些都不重要。她不是不知羞恥,可以向任何一個男人自薦枕席,她要的不過是葉昭,也隻能是葉昭。


    不過如今也無妨,隻要自己能每日遠遠看著葉昭,渴了給他端茶倒水,熱了給他扇風納涼,此生便足矣。隻是不知道是怎樣的女子才能得到昭殿下全心全意純淨無瑕的愛呢?


    南天星溯宸殿


    葉昭將淨瓶恭敬地放在案幾上,小心翼翼地展開紙片,看著其上娟秀卻有力的字跡,正欲將其貼在折子上,又想起了什麽,便將以往的折子翻出來,很快便在書架上不同年份的窗格裏找到了所有相似的字跡,整齊地按照時間先後排在案幾上,對照一看,自己原來六年前就和這人有了聯係,六年對於神君來說並不算長,可是在偌大的未央宮,這確是自己唯一的消遣,不,是支持。


    “南鬥神君


    小女崑侖山下清河鎮商賈柳天淵之女,柳惜音,素聞您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父親長年奔波在外處理藥材生意,路途遙遠、凶險求神君保佑父親。


    信女柳惜音”


    葉昭盡力保護柳淵無恙,歎命數不可違逆。三年前,柳淵在嶺南時遭遇一夥賊人搶劫,命雖保住了,人也變得神智不清起來,不久便駕鶴西去了。


    葉昭本以為柳惜音不會再給自己寫信求護佑,然:


    “南鬥神君


    父親一輩子行善,不曾傷天害理最後卻被歹人所害,惜音深感世道艱險,然父親最終還是得以葉落歸根,臨終時惜音和哥哥都在身邊,想來自有神助,勞煩星君使父親來世托生一個好人家,遠離顛沛,一輩子順遂。


    信女柳惜音”


    葉昭去司命那裏翻看了柳淵的命數:柳淵一生行善積德,托生廣陵世代皇商之家,一生平安喜樂,葉昭為此還特意請司命星君——自己的好哥們司命,去滿庭芳好好聚了聚。


    這滿庭芳是南天星(凡間)著名的文人騷客雅集之地,以詩詞歌賦結交知己好友,兼有琴棋書畫,司命可是個閑來無事舞文弄墨,又喜歡聽吳儂軟語的人,滿庭芳,再適合不過。


    ……


    還有很多真摯的願望,與那些齷齪的什麽“我家媳婦不生兒子,請讓我一夜暴富……”比,雲泥之別,以下是昨晚葉昭取到的:


    “南鬥神君


    母親前些日子去了,哥哥柳毅終是決定繼承父親誌向,繼續藥材生意,重振柳家藥局,惜音現寄居天拓叔父家中,多有叨擾,惜音深感慚愧,隻求星君保佑母親來世平安喜樂,哥哥得願以償,叔父和叔母老來康泰。


    信女柳惜音”


    葉昭不顧司命探究的目光,翻看了柳惜音母親柳柳氏的命數,嗯,果真富貴,位極皇後與皇帝一生一世一雙人;柳家藥局自是振興,柳毅也娶了個賢良淑德的女子,可當葉昭想去翻看柳惜音的命數時,司命卻告訴他:“此女命數撲朔迷離,吉凶難辨,錄命簿上查不到此女的命數。”


    “我說南鬥君呀您這是怎麽了?一個凡人而已,何必您如此淘神費力,過去的九百九十五年您來我這的次數加起來可不比這五年呀,次次都是為了同一個人而來,而且,而且,還是個,哈哈,女人。”司命摸了摸自己並不存在的胡子,捋了捋下巴繼續道:“您的未央宮不就有個長得不錯的,雖說年紀比您大了幾千歲,怎麽,您沒感覺?一千年了都,別冷落人家。”。


    “別胡說!”葉昭有些不悅,華兒讓自己娶銀川,司命讓自己別冷落聽琴,這都什麽跟什麽呀,他隻把銀川當妹妹,把聽琴當姐姐,僅此而已。


    “呦呦呦,您還動怒了,要我說,這要知道此女的命數也不難。”司命賣著關子,眯著眼看葉昭。


    “此話怎講?”葉昭忙問。


    “星君下凡一趟,親自去看看不就好了,南天的事務就暫且交給紫微君吧,華殿下這樣玩下去可不好。”


    葉昭隻聽著前半句話,並未注意到司命語氣裏一閃而過的失落,“多謝。”抱拳離去,旋即回了未央宮安排諸多事宜。


    葉昭走時,司命望著葉昭的背影歎了歎,我自一萬兩千歲執掌南天星司命一職,她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命數未定的女子,是吉是凶,是緣是劫,你們,好自為之吧。


    葉昭二話沒說,回到未央宮沐浴焚香,換了一身藍衣,吩咐了聽琴今晚不用掌燈,掐指一算,便前往柳惜音的所在。


    聽琴未見過這般火急火燎的葉昭,卻也不便多問,由得葉昭去了。


    南天星昆侖山清河鎮柳府東苑


    因著仙凡有別,葉昭不便現真身,便隱身躲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上,渺遠的琴聲飄來,葉昭循聲望去,隻見皎潔的月輪下,微涼的晚風中,伴著淡淡的花香,有位白衣女子在撫琴,琴聲宛若山間清風、潺潺流水,卻隱隱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憂傷,葉昭想著便摸出了腰間的玉笛,想著和眼前人合奏一曲,可想了想旋即打消了念頭。


    柳惜音的命數不定,葉昭起了探究意味,又惻隱她的身世,雖出身富貴,卻父母雙亡,隻得寄居叔父家中,便輕輕悄悄地跳下樹,想要近距離看這位心思明淨單純的沒有一絲雜念的女子,可靠近一看,葉昭連連後退幾步,心中愈發起了憐惜之意。


    那雙眼睛,沒有焦距。


    至於柳惜音的命數如何,過往又經曆了些什麽,昭惜二人心中塵封多年的往事究竟是何?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4章 懸壺濟世遍觀世情金風


    “小姐,夜深了,該歇息了。”葉昭此時雖隱著身形,但柳惜音一旁靜立的侍女突然開口倒是讓葉昭有些措手不及,連忙避遠了些。


    “今日就到這裏吧,我也有些乏了。”原來美麗的女子,聲音也這般,也這般清越,宛若風鈴銅片輕擊般的清越,葉昭不禁讚歎。是了,母親當年可是六界四海第一美人,母親的聲音也很好聽,既有一種威儀,更是透著慈愛,而惜音,嗯,直呼女子閨名似乎於禮不合,尤其惜音還是與自己素昧平生的女子,這般就更不妥,但喚“惜音“就是比“柳惜音“來的更親近些。葉昭想著想著竟差點咯咯笑了出來,一想到自己是隱身的,被惜音主仆二人聽見可如何是好,這大半夜的,便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此處想象一下我們萬年冰山南鬥君的呆萌樣子。)


    身著絲製藍衣的紅鶯將柳惜音的琴小心翼翼地自琴架上抱起,葉昭看了看樣式,應是伏羲琴無疑,《太古遺音》語雲“伏羲見鳳集於桐,乃象其形。”,九霄環佩,做工精致,配得惜音了,葉昭又摸了摸腰間的玉笛,不知,何時有幸與惜音小姐合奏一曲?


    “小姐您稍等片刻。”紅鶯抱琴離去。


    “好。”


    紅鶯離去後,葉昭本欲走進幾步,但想著自己一個大男人,夤夜來訪,師出無名,若是被,正思忖間:“龍涎香呀,真好聞。”


    這一下子是徹底暴露了,葉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又旋即一想,自己隱身,無妨無妨。


    “父親在時,母親也會時常給父親薰龍涎的。那時候,“柳惜音舉頭望月,本就清婉出塵的麵容在月光的映照下愈發明媚,耳邊的乳白蝶形明月鐺也泛著陣陣華彩,伴著嘴角淡淡的笑意,一側的酒靨漾開,葉昭心神一暖。”真好。”又緩緩低下頭去,“可是呀,再也回不去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葉昭心心念念的三十三重天清頤殿裏布滿父王、母親、甯兒和自己,一家四口的日子不也是,恍然如夢再也回不去了,隻是和惜音相比,自己還有父王、甯兒,衿兮姨也將自己視如己出,固而在東海的幾千年也過得甚是舒心,而惜音呢?日日伴著黑暗中的她的,怕是隻有一張琴,一位還算貼心的侍女吧,惜音一個,一個失明之人不理應有更多人照顧,想來這寄人籬下的日子應是不好過,可看著主仆二人的穿著以及這柳府庭院的陳設布置,不該呀!


    “小姐,讓您久等了。”


    “無事,今晚月色甚好。”


    葉昭聞言暗想,這,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不是我說您,您也太虧著自己了,二老爺都說了給您多配幾個丫頭的,您卻多次謝絕,前些日子來了青鷺、紫鴛,您倒是沒說什麽,可您這日日撫琴到深夜……”柳惜音打斷了紅鶯的話。


    “叔父待我好,我自是感激的,吃穿用度一應與幾位姐姐妹妹們一般無二,我如今,“柳惜音輕歎一聲,繼而道,“我如今這個樣子,也幫不了叔父太多的忙,又怎再敢勞煩?我是看著青鷺、紫鴛也是我們南邊的人,看著也親切些,聽著音兒呀,就徬佛回到了姑蘇地界,既是同鄉我便更不好勞煩了,讓她們早早歇息著去吧,一天了,也累了,倒是你,日日陪我撫琴,此刻怎麽著也亥時(21~23點)三刻了吧。”


    “紅鶯自小受老爺夫人恩遇,小姐又待紅鶯極好,小姐這般可是見外了。”


    葉昭聽了主仆二人的對話,方解了先前的困惑,自己也是不大喜歡勞煩人的,對惜音的好感又多了幾分,因著紅鶯的忠心侍主,便也愛屋及烏。果然,跟著表妹的人都是不一般的,表妹?哪裏來的表妹?葉昭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怎的,自從見了柳惜音,從前的決絕氣概全然不見,丟盔棄甲,徹底沈淪,倒象是,倒象是個沈浸在男女情愛中的,傻小子。這個念頭甫一轉動,葉昭心中大駭,自己是神君,惜音是凡人,本不該相見,更罔顧像平常的凡間男女一般,若真的,葉昭不敢往下想,尤記自己幼時聽宮人們說,十三舅舅下凡遊曆時愛上了一位蜀地的繡女,後來十三舅舅瞞著皇爺爺在凡間和那女子成了親,還有了一雙兒女,本想著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陪那女子一世也是無妨,不料最後還是被發現,十三舅舅因違反天條,擾亂人間姻緣,被罰禁足麵壁萬年,葉昭算算日子不多日前才期至吧,那女子和剛出生的一雙兒女則被扔到雪獄,任其自生自滅,罪名為攀龍附鳳,魅惑神君。十三舅舅得到消息,奮力衝出宮禁,渾身是傷地長跪於太極殿外請求皇爺爺收回成命……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妻兒灰飛煙滅的神將回執令,這般悲傷的結局,葉昭不願想,也不敢想,惜音,她已經夠苦了。


    “紅鶯,我們進去吧。”柳惜音在紅鶯的攙扶下,緩緩起身,走向房間前的青石階,“小姐,您慢點。”


    葉昭目送著惜音進房,看著她孤單瘦弱的背影有些心疼,惜音,雖然,但昭既是神君,助你複明昭還是可以做到的,待你複明,便……祝你幸福。


    葉昭在這深深庭院中佇立片刻,直到紅鶯輕輕悄悄地掩了房門,走進院中收了柳惜音的座椅和琴架,想來惜音是熟睡了,葉昭頗有些不舍地望著那扇緊掩的房門,“惜音,晚安。”


    熟睡中的柳惜音嘴角上揚,徬佛做了什麽美夢;葉昭當夜也沒有回未央宮,而是倚在柳府後院的梧桐樹上,一夜安眠,不提。


    ……


    第二日,清河鎮上便新開了一家裝潢精致、氣派十足的名為“昭惜堂“的藥房,因著坐堂先生是個年紀輕輕的俊秀後生,且此藥房出手闊綽,“前三天凡是進店的人,瞧病加之抓藥,無論所患何種疑難雜症,無論何種藥材一律免費。”,便在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許多久居深閨的年輕小姐們也拋頭露麵,不知是來瞧病,還是來瞧人。


    半月下來,昭惜堂在清河鎮聲名廣播,日日門庭若市,相比之下,這邊幾家柳家藥堂的生意可就大不如以前了,惜音這幾日在飯桌上有意無意間聽見天拓叔父的歎息,心中不忍,這柳惜音雖然看著柔弱,骨子裏卻是無比堅強,她不容許任何人做出有損自己至親的事,雖說這人無百日紅,花無百日艷,柳家藥堂經過三代的經營在清河鎮已成氣候,還開了幾家分店,但商界沈浮,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柳惜音有預感,這位“昭惜堂“的少東家,來頭不小,不過,嗬嗬,也是沒有商業頭腦,“開業三天之內,瞧病加之抓藥一律免費“,若是普通治療風寒的柴胡、地黃之類的,白送也無妨,她自己也每月朔日(初一)代表柳家藥堂為鎮上貧苦的病人免費瞧病發藥,可是,像阿膠和冬蟲夏草這種,甚至是千年人參也白送的嗎!更何況,何等疑難雜症都可以治的?聽著鎮上的人說,昭惜堂包治百病,這就讓人驚奇了,昭惜堂一夜間從天而降,又頗懂神通,柳惜音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果真是財大氣粗,手眼通天,想要和叔父家的藥堂一決高下,擠垮柳記,從而獨占鼇頭?


    “惜音,惜音,在想什麽呢?”叔母輕輕地喚席間出神的柳惜音。


    “無事,叔母見笑了。”柳惜音回神。


    “惜音姐姐快些吃,再不吃,菜就要涼了,演表哥特意托人從太湖帶來的大閘蟹,此間正是好時節(上文提到梧桐樹,清河鎮地處南北中央,大抵為秦嶺淮河線附近,但更偏南,故而梧桐四月開花,約十一月中旬落葉,結合惜音夜間撫琴時的穿著推測此間應是初秋,即八九月,清風明月,秋高氣爽嘛;而太湖大閘蟹九到十一月份應是蟹黃最豐盈飽滿,可口怡人之時。),快些吃吧,來,我幫你。”說著紫衣少女便開始幫柳惜音“處置“大閘蟹。


    “那便多謝畫兒了。”柳惜音微微點頭示意,雖然看不見,但柳怡畫說到演表哥時內心抑製不住的欣喜,柳惜音自是可以感覺到,柳演表哥,與自己也算是半個青梅竹馬了,早年兩家人常常來往,彼時自己也不過八九歲,演表哥雖隻有十三歲,卻已然通曉音律、博覽群書了,自己幾日前夜裏彈奏的其中一首曲子,《鳳求凰》便是出自演表哥之手,“惜音表妹,這是為你作的。”如今自己已然及笄(十六歲),表哥也已然弱冠(二十歲),若非自己十三歲在救治父親時過分自信於自己的醫術,自己的這雙眼也不會,也不會被薰瞎。柳惜音自以為自己的容貌才情不輸於四妹妹柳怡畫,可人家,是個正常人,而自己,不是,罷了罷了,年少時的事怎麽作數呢?


    “惜音姐姐,給你。”


    “多謝四妹妹。”接過柳怡畫的太湖蟹,柳惜音細細地品嚐,他還記得我的口味,若是,若是有朝一日我複明了,我們……可想著四妹妹方才的幸福,自己已然給叔父一家增加大多麻煩了,又怎可再自私到剝奪四妹妹追求幸福的權利?就暫且隨他去吧,緣分這事誰說得清柳,何況這些年哥哥也好,叔父也好,為自己請了多少大夫,甚至最後都寄希望於走方郎中,江湖術士,也不見得有一絲一毫的起效,冤枉錢倒是花了不少,雖說她柳家也不缺這些錢,但畢竟淘神費力,於是現在隻要叔父提起要給自己找大夫治雙眼,惜音一概稱病避而不見,包括替自己張羅人家也是一樣的,惜音心裏很清柳,那些前來求親的人,不是真的可以接受雙目失明的自己而是覬覦柳家陪嫁的豐厚嫁妝,更有甚者提出隻要天拓叔父沒意見,自己完全可以入贅柳家(柳天拓膝下無兒,育有四女,大女兒怡琴已然於一年前嫁於甘隴節度使趙壹作了正妻,如今已是一個男孩的母親了;二女兒怡棋三月前剛和一戶做漆器生意的富商訂了親;三女兒怡書個性沈靜,終日待在書齋裏,研究些儒釋道經典,無半點婚配之意,叔父叔母和姐姐妹妹也都多次勸說過,但多次無功而返後,也就由得她去了;四女兒怡畫便就是剛才那位幫惜音的了,正值豆蔻年華,雖說容貌遠不及惜音,但放在普通人裏加之富家出身,自有一股天然富貴風流蘊於其身,倒也是不錯的。),柳惜音因著自身的好修養表麵上對這些人以禮相待,背後實則嗤之以鼻。自己雖說雙目失明,但自己的心卻是極是清明的,也是孤傲的,自己才貌雙全,德藝雙馨,又怎會看得上那些凡夫俗子?大姐姐雖嫁得不錯,婚姻倒也幸福美滿,但到底節度使大姐夫也不大可能隻有大姐姐一個女人的,到時候,待大姐姐芳華逝去,年輕的鶯鶯燕燕,花團錦簇的,大姐夫可還會一如既往地珍視大姐姐?就算大姐夫想,他位高權重的,手下為了巴結,難道不會送錢送女人?上頭為了攏絡他,難免會安插女人在身邊,唉,她柳惜音想要的不僅是才貌德行與自己相匹配的人,且她更想的是真正意義上的一生一代一雙人,說謊話,甜言蜜語,誰不會?這般的標準,雖說難,但她不怕等,母親不就等到了父親?柳惜音想起父母親又有點難過,但想來二人在一起的日子也是幸福洋溢的,隻要二人幸福,無論多苦多難,她都甘之如飴。


    “老爺老爺。”急匆匆,氣喘籲籲的聲音,很是急切。


    一家人剛放下筷子準備敘會子話,這時小廝急急忙忙地前來通稟,手上還用青色瓷盤托著一封信。


    “什麽事?直接到內庭來了?”柳天拓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和惜音、柳怡畫(柳怡棋這幾日身子抱恙在房裏歇著;柳怡書基本處於帶發修行階段,不食葷腥,故而不與家人共進食。),有些不滿。


    “老爺恕罪,這是那家新開的昭惜堂少東家派人送來的,說務必這個時候送給老爺,小人看此事幹係重大,便想也沒想就來了,望老爺恕罪。”眼前這位身著藍色粗布衣裳的小廝頭很低很低,說著雙手將書信呈給柳天拓。


    柳天拓接過書信,問小廝,“你叫什麽名字?”


    “小的怕小的的名汙了老爺的耳,大家都叫小的小葉子。”依舊沒有抬頭。


    “知道了,辛苦了,下去領賞去吧。”柳天拓一揮衣袖。


    “這是小的的本分,多謝老爺。”說完便躬著腰退下了。


    奇怪的,柳惜音有聞見了一股子似淡不濃的龍涎香。


    ……


    至於那昭惜堂是何人所開,小廝傳來的信中又寫了些什麽,柳惜音、柳怡畫和那位演表哥之間又該何去何從?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5章 懸壺濟世邊觀世情金風


    那位藍衣小廝躬身退出柳天拓等人用餐的恩醴堂後,又查轉過一個四沿裝點著大紅、淡紫、淺白、靛藍顏色各異的十樣錦(即須苞石竹,莖稈似竹,葉叢青翠,自然花期為5~9月,從暮春時節可開至仲秋)花壇,見四周並無人走動,便一個幻影移形出了柳府,心想,狐狸就是狐狸,挑的時間真不錯,也省去了本君不少麻煩,。


    “哈哈哈。”此笑聲的主人正是“狐狸“本尊,司命星君,此刻正捧腹笑著的司命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本君有這麽好笑嗎?”葉昭繃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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