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重生啊!”


    喬嬌咬著下唇,彎下腰給自己穿鞋,雙手因為顫抖怎麽樣也穿不好,最後直接踢開了鞋子,赤著腳跑出去。


    “……爹爹,娘親。”


    恐懼又混著興奮在喬嬌心裏交織出異樣的滋味,她一點兒也不渴望回到人間,但若還能見到爹娘……那也不算太糟。


    她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麽,她有辦法護著喬家躲過這次免頂之災。


    喬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自己的唇瓣咬出了血,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一路飛奔出了院子。


    她已經許久未歸家的了,可通往爹娘院子的那條路卻在腦中演練了無數遍,無論她在哪裏,總能到達。


    “爹爹!娘親!”喬嬌用力地推開大門,沉重的木門一下子被推到了極限,發出巨大的碰撞聲。


    喬嬌也一個脫力,跌倒在門檻上。


    而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房間裏頭,她鬧出那麽大聲響,爹娘一定會聽見,然後就會馬上趕出來,一邊訓斥她,一邊又將她抱起摟在懷中輕哄。


    喬嬌維持了這個跌倒的姿勢許久,就像想討糖吃的小孩故意使上的苦肉計。


    可是……她等了許久,久到後知後覺地腳丫子開始發冷,眼前開始發黑……裏頭也沒有任何的動靜。


    “爹,娘?”


    喬嬌大聲地喚了一聲,空蕩的房內隻有她自己的回音。


    “小姐啊!”聞訊而來的總管見到眼前這一幕,險些被嚇得心髒驟停,他一把把撲在地上的大小姐抱起來,老淚縱橫:“大小姐,老爺和夫人……已經去了啊!”


    “去了?”喬嬌突然覺得腦袋漲疼得厲害,她難受地掙紮了一下,視線落到了院門口。


    ——數不清的下人門規規矩矩地頭帶白色的孝帽,或是擔憂,或是不耐地看著她。


    原來……都已經死了。


    喬嬌昏迷之前,腦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


    喬嬌這回又足足昏迷了三日。


    總管在旁邊看了幹著急,不知往大夫手裏頭塞了多少銀兩,隻求他一定要把喬嬌治好。


    大夫推拒了,再看向喬嬌的時候麵露不忍心:“喬府的事情老夫也略有耳聞,日後還是多留些銀錢傍身才好。”


    總管聽了這話,沒有出言反駁,隻是心裏發苦,大小姐現在還那麽小,外頭又那麽多豺狼虎豹覬覦著,若現在不把她治好,以後就更加沒有機會了。


    好在,三日後,喬嬌醒了。


    這幾日總管一直守著喬嬌,她一醒就馬上發現了。


    “小姐……”總管小心翼翼地觀察喬嬌的神色,深怕她像頭兩回那般因為傷心過度昏厥過去,“要吃點東西嗎?”


    喬嬌掀開被子起身,搖了搖頭:“我去給爹娘上柱香。”


    趁那些惡霸還沒來。


    喬嬌大病初愈,總管也不敢激烈反對,隻是默默地給喬嬌帶路。


    一路上,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色。


    上一世,她贖回老宅時已經不知被轉賣過多少次,一切都物是人非。她努力地想依照記憶把老宅重建,可是總是在半途就叫停了。


    她終究是找不回來了。


    喬嬌又看向麵前的老者,那是忠伯,世代為喬家的總管,在爹娘去世以後,憑一己之力將局勢穩定下來,為爹娘操辦後事,應付催債的人。


    可是……卻被那金家小人的奴仆在衝突之中推倒在地,腦袋磕在台階上,一命嗚呼。


    很快,喬嬌便來到了靈堂,規規矩矩地上了三炷香,而後拿過一張軟蒲,跪在上麵。


    “小姐……你這是?”忠伯心疼地看著她,想把她扶起來。


    喬嬌避開他的手:“讓我再陪爹娘最後一程。”


    聽到這話,忠伯勸解的心思散去,隻留下漫長的一聲歎息。


    靈堂中的人逐漸少了,到了夜深的時候,就隻剩下喬嬌一人了。


    兩口沉重棺木擺在麵前,上頭是正在燃著的香燭,也許是做鬼做久了,喬嬌竟然能感同身受起來。


    “爹娘,這種香,不好吃。”喬嬌喃喃自語,“隻可惜阿嬌不能給你們買更好的。”


    喬嬌往火盆裏麵添著黃紙,很快就把高高的一疊燒完。


    “這樣,就算在陰間也不會過得太苦。”喬嬌垂下眼,靜靜地看著火光把黃紙吞噬。


    忽然,她心裏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渴望,喬嬌扶著柱子站起來,雙膝酸脹得厲害,她緩了一會兒,一瘸一拐地往棺木走去。


    “還沒封棺……”自己還能再見他們一麵。


    喬嬌用力推著棺材板,一點點地挪動著。


    見完之後,她就去死。


    本來這世上就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的。一張張麵孔從她腦海中掠過,或喜或悲或癡或怨,皆如風塵,留不下任何痕跡。


    前世已盡,莫要回頭。


    第34章 、前世仇人


    喬府的下人們都不怎麽喜歡在晚上靠近東院的荷花池,若是在盛夏時節,哪裏還姑且稱得上是一個納涼的好地方。


    可若是平常,重重高矮不一的影子矗立在小河中央,夜風拂過,一股陰寒的涼氣從背後升騰,連帶著花影張牙舞爪,哪裏還有白日賞心悅目的模樣。


    但正是因為人煙稀少,此處便成了一對野鴛鴦偷摸私會的好去處。


    “芝芝,聽說你今日又受委屈了。”


    “鬆哥,隻是小事……”


    正當兩人正花前月下的時候,那個婢女突然噤聲,臉上逐漸浮現驚恐之色。


    小廝覺得奇怪,忍不住搖了搖她的肩膀,“怎麽了?”


    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水花聲!


    他下意識回頭看去,而他身後已經傳出尖叫:“有人落水了,快來人啊!”


    喬嬌放任自己沉入水底,冰冷的湖水洶湧地灌入她的口鼻之中,嗆出一連串氣泡,她下意識地掙紮了一下,隨即遏製住求生的本能,逐漸下沉。


    她要回去,回去向無常問個明白!


    而且……喬嬌的手指蜷縮了一下,說不定可以在下麵與爹娘團聚。


    可她萬萬沒想到,特意挑了個夜深人靜的時分,還能被人救起。


    忠伯夜半被叫醒,下人把喬嬌投河一事稟報,險些把老人家當場氣得昏死過去。也顧不得那麽多,當即披上外衣,往喬嬌的院子走去。


    多喜才剛給喬嬌換了衣裳,正準備去吩咐廚房燉一碗避寒的薑湯,忠伯就推門而入。


    如今老爺夫人已去,小姐又還小,府中能主事的自然是忠伯了。


    多喜見到忠伯來勢洶洶的模樣,嚇得一下子噗通跪倒在地上。


    忠伯沒有看她一眼,徑直走到喬嬌麵前,而後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落在眾人耳中,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再看忠伯,已經紅了眼,剛剛打過喬嬌的手掌止不住地顫抖,他又氣又驚,到底是不明白喬嬌怎麽會做出投河自盡這種事。


    “小姐,奴才家世代服侍喬家,你和老爺都是奴才看著長大的,如今老爺已經去了,你再做傻事,可讓奴才怎麽辦!?”


    忠伯老淚縱橫,這幾日他收到的打擊並不比喬嬌小,他的獨子就與老爺夫人一同被馬賊殺害,唯獨剩下懷孕的兒媳。


    喬家夫妻出事之後,與繡莊合作的各方一個接著一個上門討債,如今府中的銀兩已經去了大半,繡莊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底下人心潰散。


    而當初喬父親仁義借出去的銀子,如今還回來的卻寥寥無幾,他們都準備看著隻剩下喬嬌一個幼女,撐不起這家業,喬家遲早要敗了。既然如此,他們還還錢做什麽?


    因此,忠伯一直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而為了大小姐,他一直都是把苦往心裏咽,可今日喬嬌投河地舉動著實刺激到他了。


    喬嬌被扇了一巴掌,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她緩緩地垂下眼睛,盯著被子上的花紋出了神。


    她想告訴忠伯,爹娘的死不是意外,她還想告訴他,如今的困局隻是個開始……整個喬府,包括她自己,都會毀於一旦。


    可最終,她還是什麽也沒說,隻是疲倦地合上了雙眼。


    她累了。


    再來一次,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法,就如她同方老頭說過那樣,她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可依舊破不了這個死局,像被困在籠子裏頭的蟋蟀,無論如何努力,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忠伯看見她一言不發的模樣,以為她還未從父母雙亡的打擊中緩過來,也對,不夠是個九歲的小娃娃,怎麽能要求她太多?


    忠伯添了一批專程看著喬嬌的下人,看向喬嬌的眼神裏頭有著恨鐵不成鋼和滿滿的憂慮,這以後喬家偌大的家業都是要交給小姐的,如果她這就挺不過來,那該怎麽辦呢?


    想到這裏,忠伯一狠心,沒有再逗留,隻是留下話讓喬嬌自己好好再想想。


    喬嬌望著忠伯佝僂了不少的背影,心中酸澀無比,盯著被褥上的花紋又出了神。


    次日,喬嬌竟然主動出了門。


    下人看見她的舉動,直接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這位小祖宗又做出什麽傻事。


    可令人意外的是,喬嬌竟然直接去了賬房。


    許是多喜帶來的薑湯效果太好,發了一通汗後,身體的寒氣被驅趕得一幹二淨。


    她向多喜打聽到忠伯這幾日的行程,知道他隻有早上會在賬房逗留一小會兒,於是掐準了時辰去尋人。


    忠伯此時正查完府裏頭的賬本,眉心漲疼,但隱約透露出幾分輕鬆。雖然這幾日忙碌得很,府中的財產被用了大半,但好在大部分賬已經被填平了,隻要接下來沒有什麽意外出現,這最難的一關就要渡過了。


    他放下賬本,揉了揉眉心,餘光中瞥見站在門外的小小身影,頓時清醒:“大小姐,你怎麽過來了?”


    喬嬌早就來了,隻是忠伯之前看賬本看入了迷,便也沒有打擾,直到看見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才往裏頭走了幾步。


    喬嬌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麽感受,她如今疲倦至極,明知道將來發生的事根本無力反抗,可看見忠伯操勞的樣子,還是心軟了,心軟到生出一絲不切實際的希冀。


    她扯了扯忠伯的衣袖,忠伯低下頭看著她。


    喬嬌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著,忠伯心裏一驚,這幾日他忙上忙下,與喬嬌相處的時間少了許多,如今乍一見麵,古怪的感覺從心底冒出。


    ——那根本不是九歲孩童該有的眼神。


    忠伯覺得那雙眼睛實在是太黑了,黑得讓他忍不住害怕起來,其中似乎蘊滿了絕望……絕望到沒有一絲光亮,仿佛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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