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芫就聽耳邊長長久久地沒有回應,於是她輕輕地喚了聲公主。


    蕭振玉回過神來俱對青芫笑了笑,然後道:“隨後呢?”


    “隨後?”


    “隨後,也不知道過了過久,奴婢當時哭暈過去了,也不知什麽時辰,應該是快天明了吧,外間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奴婢就醒了,艱難地蹭到了門邊,就用頭敲著門扉,企圖弄出點聲響來,好被外間的人發現。”


    “於是果不其然被人聽到了,然後那房門就被拉開,那牧時牧將軍的臉就出現在了門後。”


    青芫避無可避地就想起了當時,心知這場景估計能記一輩子。


    當時隻覺喉頭火辣辣地疼,手上腳上道皮膚都早已被那粗糙的麻繩割破。


    到最後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唯一一點的求生意誌使她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身上動不了,於是她便蹭在地上,一點一點地蹭到了門邊,而後用盡全身的力氣艱難地坐起身來,接著就挺起腦袋,狠狠地砸在門上,開始的力道還小,後來就漸漸大了。


    青芫敲啊敲,就聽外麵沉寂寂的,哪裏還有聲響,當下一顆心便沉入了穀底。


    正待她最後一次將頭抵在門上準備去砸時,猝不及防的那門變開了,半邊身子不受控製地就向外栽去了。


    正當她以為腦袋要重重地磕在地上時,沒想到竟被人接住了,她落入了一道涼涼的懷抱裏,對方身上還帶著霜露氣息。


    她艱難地睜開眼,就看到頭頂的人身後倒映著萬千星光,而他似乎是披星掛月地為她而來。


    那如寒星一般的眸子燦然。


    ……


    青芫的臉上就情不自禁地帶上了一抹淡笑。


    蕭振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卻見對方還是一臉的神往,顯然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


    蕭振玉看著看著,就看出一點眉目來,她偏頭問道:“救你之人,難道是那牧時牧將軍?”


    聽到那人的名字,青芫就回過了神,將頭點的如小雞啄米一般。


    叫人看了不免好笑,橫豎也說清楚始末了,青芫平安無事的歸來,想必也該回宮了,不知宮中又是個什麽情形。


    一想到宮中,蕭振玉的心情就不免有些沉重,她不信沈先奕是如何得知她的行蹤的,肯定是被人給通風報信了,可是那人是誰呢?


    她心知其中肯定有人作祟,給那沈先奕出注意,而若不是那人自己不會落到這番田地,還險些被那欺辱了去。


    想到這裏蕭振玉的雙肩就不知覺地抖了抖,避無可避地就想起了那沈先奕癲狂的臉,似乎還在她眼前晃著。


    如此異樣自然引得了青芫的注意,她忙直起身子扶住了蕭振玉的肩旁,眼神中帶著關切。


    蕭振玉疲憊的搖了搖頭,不想起來方還罷了,一想起來就覺身在地獄。


    青芫就覺得自家公主的容色暗淡了,她不解其意遂出聲問詢。


    蕭振玉抬起臉道:“回宮再說,先下先服侍我更衣罷。”


    話音剛落,也不知那些人是如何得知蕭振玉敘話完畢的,當下就捧了一些衣物,並一些器具款款而來。


    秩序儼然,不見其亂,瞧著倒比宮裏的宮女們還嚴整些,想來就是那蕭廷琰禦下有方。


    一想起那人,蕭振玉不免有些奇怪,隻因那人一向表露出來的形象也多半是溫文有禮,篤實沉著的。


    可昨日那人一身凜然的氣勢,就這麽隻身殺將進去,將那紈絝的手砍下,如此行徑真真讓人膽寒。


    他與那沈先奕當真有如此深仇大恨,何至於此?


    蕭振玉出了一會神,就洗漱完了,以後抬起眼就看到那徐徐而入的丫鬟們,隻見他們的手裏都托著紅木托盤,托盤裏放著的竟是紅紅綠綠的衣物,看起來都頗為名貴,顏色即便有些暗淡卻也不掩其華美。


    青芫早已被眼前的綾羅綢緞晃花了眼,她收攏起張的大大的嘴巴。


    有些疑心方才的蠢樣是不是被人瞧了去,於是忙掩住唇,往室內看去,卻見那捧著托盤的侍女們都隻發地排成兩列,頭低著頭。


    想來是沒看到的,青芫心下就鬆了口氣,她忙偏頭看向公主,卻見公主穿著雪白單衣立在那翠色屏風前,臉上神色還是淡淡的,自有一番華貴氣度,甚至看都不看那些盤中的玲琅錦繡,金玉黃白之物。


    青芫心想公主不虧是公主啊,這點東西對公主來說早已司空見慣。


    蕭振玉卻是不知青芫的心下活動,她在心底歎了口氣,眼睛滑過這些錦緞,竟有些為難。


    她一向不喜歡欠人人情,更何況是欠那人的,昨日出手相救,這人情本就難還。


    況且來這譽王府本就算叨擾,如何怎能盡情的享受著他府中的一切,想來這些東西,也該是把她府中姬妾的衣物勻來了吧。


    蕭振玉不欲討人嫌,就搖頭拒絕道:“可有別的一些簡單的衣物?”


    “這麽好的衣料……合該給府裏的諸位姬妾們使,我來到皇……王爺的府上叨擾,又怎麽好橫刀奪愛呢?”


    話音剛落,蕭振玉就看到下首的惠禾臉上浮上一層尷尬臉色,她第一反應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可她自家思忖,第一句應該沒什麽問題,那問題就出在第二句上。


    蕭振玉麵上未見絲毫窘迫,態度大方地問道:“可是我說錯了?”


    那丫鬟大膽地抬起了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上首人的臉色,卻見對方臉上沒有絲毫窘迫,眼睛亮晶晶地,唇上還掛著一絲淺笑。


    那當即就放下了心,稍微斟酌了下便道:“我們王爺未曾娶妻,府上也無什麽姬妾。”


    蕭振玉的眼中就實實在在地帶上了一絲驚訝,那人年歲也不小了,應該二十有五年怎麽可能未曾娶妻,難道麵前的丫鬟是看她陌生,不願吐露真實情況?


    也罷也罷她原就是個過客,在乎那人的事情做什麽呢。


    於是當下也不在糾結了,又出聲問詢了一便,可有簡單些的衣物?


    那位一愣,隨即就愣愣地點了點頭,心下不免有些驚訝,往常小姑娘看到這裏綾羅不該喜不自勝了,怎麽到她這裏,卻好像是入不了眼。


    她心裏直返嘀咕,於是悄悄抬頭去看,隻見那方才還站在身前的人不知什麽時候竟離去了,在那溜宮女們身前尋索著,正低著頭看那些綾羅。


    外間的陽光打在那少女的輪廓之上,將那臉頰邊點綴上了一層金邊,那臉蛋瑩瑩發亮,光斑墜在那人垂下的眼睫上,眼睫上好似有亮光點點,脖子處掙出的一小段皮膚白的晃眼。


    雖穿著雪白的裏衣,可仍舊掩不住那通身的氣派。


    惠禾不由得就看住了,生平第一次方才明白什麽叫美人之美,在骨不在皮,也不在表麵穿著,而是在那肌理中,在那一笑一瞥,一動一靜裏。


    “就這件吧。”


    半晌,惠禾終於回過了神,看向那人手上捧著的那件衣物,不由地有些驚訝:她竟挑中了那一件……


    青芫聞聲前來,不用蕭振玉吩咐便展開了那白底牡丹織錦地絲綢緞袍子,那袍子初初地抖在陽光下,那衣服上的金線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蕭振玉有些驚訝,方才她挑中這件衣物隻是因為她顏色素淡,模樣簡單,可展開之後裏麵居然另藏乾坤。


    選定了倒是不好更換了,更何況她實在也是有些喜歡這衣裙。


    那惠禾早已在一旁打量半晌了,就見那侍女竟隨手抓起來抖擻起來。


    這可是……娘娘最喜歡的一件衣物。


    她心底未免有些心疼,一臉的躊躇憋得雙目通紅,像是礙於麵子不好意思說。


    蕭振玉明白過來,於是就讓青芫放下那衣裙,讓方才站在一旁的惠禾前來。


    於是那惠禾就連忙趕了上來,幾乎是虔誠地從青芫手中接過那衣裙。


    穩穩地疊放在托盤之上,而後就在蕭振玉行了禮,道:“且容奴婢去淨手。”


    說完準身就離開,來到那花盆架下將手洗了,然後就來到了那托盤前,拿起了那手套。


    看她細細戴好之後,蕭振玉竟有些頭皮發麻,早知道不選這一件了,倒落得如此麻煩。


    那丫鬟看著蕭振玉的臉色就知道她要說什麽了,於是就道:“奴婢看著衣服,也就姑娘襯得起,就這件吧,也不麻煩的。”


    “更何況呀,這麽好的料子放在倉庫壓著不見天日,那顏色都暗淡了,豈不是暴遣天物了,如此在姑娘身上穿著,也不浪費了他的價值。”


    這一番話說得漂亮,蕭振玉有些臉紅,於是也不在推脫了,由著那惠禾忙前忙後的奔走著。


    不一會就穿戴完成了,那惠禾臉上竟有多了絲懷念之色。


    蕭振玉心下發愣,心道:這難道這是舊人的衣物不成?


    如此作想著,就聽耳邊傳來恭敬地聲響:“姑娘,穿戴好了。”


    蕭振玉點了點頭,起身來到了全身鏡前,就見那鏡中倒映出了個模糊的人影來。


    打眼一看,就覺得十分驚豔,隻見那衣物上身果真是耀眼之際,她背過身去瞧,那衣物在她的身上倒還真是真真好呢,很貼合也勾勒出了那玲瓏身形。


    蕭振玉轉身就坐在了鏡前,由著那丫鬟替她作弄著發飾,那丫頭一言一合間竟將那發型什麽的說得頭頭是道,蕭振玉聽在耳中也覺得新鮮。


    那小丫鬟就見那玉做的人展露出一點興趣來,恨不得將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腦地全倒出來,隻搜腸刮肚,可恨她的言辭不夠有趣,說得不夠精彩。


    她還要再說下去卻被那惠禾給製止了,那小丫鬟臉上就是一陣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姑娘想要什麽發型。”


    蕭振玉偏頭想了想,正色道:“就如你方才所說罷。”


    未料那丫頭一聽眼睛就亮了,不由得覺得一陣高興,那美人竟然采納她的建議哎。


    於是臉上就不受控製地露出一點笑影來,響亮地應了一聲,而後就來到蕭振玉的身後,替她作弄起來發型。


    那丫頭的手又快又穩,不一會便好了,蕭振玉抬起眼,細細看去,果不其然與那衣衫配的很,當下就有些驚喜。


    原那卻不曾想這丫鬟手藝竟然這麽好,也不知皇叔從哪裏挖來這麽個人物,還是這譽王府中臥虎藏龍。


    蕭振玉是越看越喜歡,不經意地就瞥見了一旁的青芫。


    此刻正絞著手指,臉上流露出憤憤不平來,蕭振玉有心玩笑,遂指了指發髻,對著青芫打趣道:“看到了麽,學學。”


    此話剛出,殿內驀然一靜,隨後就爆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來。


    青芫悄悄紅了臉,咕噥了一句“學就學,奴婢定手到擒來。”


    說著就擠開了那小丫鬟,來到了蕭振玉的身後,探頭看去,道了句:“也不難嘛。”


    “是是是。”


    有人出聲附和道。


    殿內氣氛合宜,蕭振玉就覺心上盤梗多時的陰霾不知覺就散開了些。


    她跟著笑鬧幾句後,遂就站起身來:“日頭不早了,也該回宮了。”


    此話剛出,就聽外間飄來一道涼薄的聲音:“誰說可以回宮了?”


    聽那聲音正是那蕭廷琰不錯。


    蕭振玉被這話驚的呆立在場,竟不知如何是好之際,愣神間那人已邁步走將進來。


    蕭廷琰普一抬眼就看到房間正中的一個人,此時正被簇擁在中間。


    她站在那透亮的光線裏,此刻因為驚訝而回眸,身影瘦長,嘴唇因為驚訝還微張著。


    那纖腰被那一寸寬,兩寸長的緊緊束著,分外晃眼。臉上薄施粉黛,眉梢色澤濃淡適宜,嬌姿百出,媚態橫生。


    蕭廷琰的眸子裏就漫過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恍惚間,這道身影好像和記憶深處裏的人重疊,倒叫他心下生起一絲惘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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