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細之處,連各州縣誌亦不能相比。


    皇帝看了龍顏大悅,還給此卷賜名為《訓民政要》。本來要給方素白封個官兒做做,奈何他不願意,隻好作罷了。


    其實我明白,皇帝心裏頭也有一番了不得的宏圖霸業,隻是時事不利,不能付諸行動罷了。


    他如今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鄭燦身上,他努力收拾完朝廷的所有爛攤子,盼著給兒子一個河清海晏,百姓安居樂業的國家,然後好讓兒子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的,來替他實現宏圖霸業。


    娘娘,該用午膳了。


    你先去把他們倆叫來。


    蘇澤有些驚訝,看了我良久才道,娘娘又忘了?殿下在皇上那裏呢,公主早已不在園子了。


    她這樣一說我才反應過來,燦兒雖然依舊住在我這裏,但是他日日早出晚歸的,連早膳晚膳也不來我這裏了。


    皇帝每日都交給他不少功課,比上書房那時侯還忙,我已經許久沒見他了。


    思及此我實在有些疲憊,想了一會兒,我對蘇澤道,你去廉政齋瞧一瞧,若是他們不忙了,叫燦兒過來用個午膳吧。


    蘇澤應聲去了。


    我低下頭苦笑,我的兒子長大了,開始做事了。


    我這當娘的想先他吃一頓飯都是不容易。


    不多時蘇澤便回來了,顯然燦兒沒同她一起回來。


    怎麽,他們這會子事多麽?我問。


    蘇澤擔憂道,這會子眾位大臣們還在裏頭和皇上商議朝政,咱們殿下也在跟前陪侍著。想來是出了什麽事,臣聽禦前的人說,皇上今兒個上午發了好大的火,還發落了兩個大臣。


    你可問清楚了,到底是什麽事呢?我一聽也坐不住了。


    蘇澤道,仿佛是安慶那邊出了蝗災。


    蝗災?


    好端端的為什麽會有蝗災,難不成今年大旱了?可也不曾聽說哪裏有旱情呀。


    我的心像一鍋熱油似的,瞬間焦躁起來,怎麽也不能冷卻。


    蘇澤看著我擔憂勸道,娘娘別急,今夏雨水少,連京城都有些旱呢。隻是咱們在園子裏住著不覺燥熱罷了。再說安慶那邊本來苦旱久矣,隻是嚴重與否罷了。


    我道,想來旱的是厲害的,不然怎麽會發了蝗災呢?可憐此番百姓百姓們又要遭罪了。


    畢竟是朝中的事,我這裏著急也使不上勁兒,想了想我隻好對蘇澤道,你去準備筆墨紙硯,待我寫一封信,問一問子欣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澤這才應聲去了。


    我三言兩語的將事情寫清楚,再讓蘇澤將信寄出去,我這廂心裏才稍稍平靜下來。


    細細想來朝廷這幾年其實也算不錯。


    自從與韃靼的戰爭平複下以後,朝廷上一直沒有什麽大事。


    百姓們都風調雨順的,國庫也充盈了不少。


    安慶與荊州雖然本就是易旱之地,但這幾年旱情卻不大,況且朝廷每年都會派人安撫。


    隻是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才讓皇帝這樣大發雷霆呢,我一時也想不出原因來。


    晚間的時候,皇帝並沒有來我這裏。


    我現在有些不安,但還是繼續等著。


    一直過了掌燈時分,眼看著都要用晚膳了,可是皇帝還是不曾來。


    我的心裏越發擔憂了,連飯也吃不下。


    蘇澤隻好勸我說,興許皇帝有什麽事牽絆不來了,讓我自己先用著。


    我沒有說話,隻靜靜的等著。


    我知道的,皇帝就算不來也會使人同我說一聲,他一定是遇到什麽難事了。


    一直到了亥時我還是不願意入睡,隻眼睜睜的看著蠟台上的燭火跳動,直到一節燭火燃燒殆盡,看著蘇澤添上了新的蠟燭。


    我歎了口氣,準備入睡。


    不想這時聽見了外頭珠簾響動。


    我心念一動忙下了床,顧不上穿鞋便跑到屏風後麵,才看見皇帝滿臉疲憊的拖著腳步進來,身邊沒有任何宮人隨侍。


    皇帝看見我一身素白中衣慌忙的跑出來有些驚訝,子潤,你怎麽還不睡?


    我不說話,隻走到他身邊扶著他進內殿才緩緩道,陛下不來,也不說叫人來傳個話,臣妾心中擔憂,如何能安然入睡?


    皇帝兀自坐到榻上,看著我安慰的笑了笑道,今日事多,料理完了朝政已是不早了,朕想著你平日裏睡得早也怕擾了你,便想自己在廉政齋就寢了。


    頓了頓他歎了口氣接著道,可是子潤,朕心裏煩躁,隻有見了你才能安生。


    聽他這樣說,我便上前主動握著他的手,毫不避諱的看著他的眼睛道,你是我的夫君,你不回來我哪裏還能睡得著,便是空對紅燭,獨坐天明,我也是要等的。


    皇帝看著我道,子潤,朕的臣子們跟朕不是一心,朕身邊隻有你了。


    朕不如高祖們那樣有雄才大略,能開疆拓土,但是朕自詡是個仁孝的皇帝。


    可是今兒朕才知道,朕算什麽仁君,不過是個被朝臣們蒙騙的庸碌之君罷了。


    皇帝說完,臉色突然一改往日的溫潤,變得陰狠了起來,梁啟那個逆臣,朕遲早要殺了他!


    我的心一驚,看著他不說話。


    皇帝接著道,田老大人為了朕的殫精竭慮了一輩子,連他的獨子也是因朕被舊黨迫害致死,梁啟是他的學生,又被他視為親子,朕原本瞧著田先生的麵子才讓他做了中書令。


    不想如今,他卻不能做朕的肱骨,竟要做朝廷的蛀蟲,朕不能容他了。


    子潤,安慶與荊州兩地,今夏旱的尤其厲害,如今發了蝗災了,百姓們眼看著今秋便要顆粒不收,可是梁啟竟敢扣下荊州知州與安慶府的折子不讓人呈到朕眼前來。


    哄得朕還以為旱情不大,他們自己料理妥當了,卻直到發了蝗災才知曉。


    朕這皇帝做的有什麽用呢,竟讓小人這般哄騙……咳咳。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怎樣,皇帝尚未說完便咳起來。


    我連忙手忙腳亂的幫皇帝倒水,又給他順氣。


    但他還是咳了好一陣子,才倒在枕頭上喘著氣兒。


    我瞧著他這樣,心裏難受得不行,不覺竟落下淚來,一麵使人去請太醫,一麵又道,一起子眼光淺薄的小人罷了,左右都是要處置了的,你氣什麽呢!


    皇帝見我要請太醫連忙擺手,不要請太醫,這深更半夜請了太醫,叫外頭知道了,恐又不安生了。


    我無奈,那怎麽辦呢,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咳的這麽厲害?


    皇帝低聲道,朕這是氣的,緩緩便罷了。


    我低下頭不說話,他這樣隱忍疲倦的樣子我看了,心裏隻覺說不出的心疼和難過。


    皇帝見我擔憂傷神,勉強扯著嘴角笑道,子潤,你別憂心,朕的身子無甚大礙,朕且有兩年活頭呢,隻是今日裏被他們氣得狠了。


    咱們再加把勁,待過兩年朕把朝堂料理幹淨了,燦兒做了太子,那時候咱們就能輕省了。


    我看著皇帝柔和堅定的臉龐想起了燦兒,斟酌許久,終於小心道,皇上,梁家真的留不得了麽,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


    皇帝不說話,許久才道,朕不能留他們,朕也想看著過往的情分網開一麵,可是不能。


    朕留了他們,朕的基業便留不住了,且不說這件事,他們梁家日日和景妃母子摻和在一起算計的什麽,真的以為朕不知嗎?


    煥兒到底是朕的長子,這兩年也的確為朝廷辦了不少事,朕顧念煥兒,不想動他們。可是朕的底線就是不能危害朝廷,危害百姓,動了這個底線朕就不能容他了。


    皇帝接著道,待朕料理了梁家,作為補償,朕會下旨冊封煥兒為郡王。


    以後燦兒坐穩了東宮,朕便封他做鐵帽子親王,以後世襲罔替,世代無憂便是了,朕會告訴燦兒,讓他敬重兄長的。


    皇帝的話讓我覺得難過,那我的燦兒怎麽辦呢,他隻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罷了,他那樣喜歡梁家的姑娘。


    那次見梁夫人我便知道了,他那樣欣喜的樣子,是真的將那個姑娘惦記到了骨子裏的。


    我的兒子難道注定不能同他喜歡的女孩兒在一起嗎,他是那樣好的孩子,我實在不願讓他遭受這般愛而不得為情所傷的苦痛,可是我又能做些什麽?


    罷了罷了,身在皇家多的是身不由己。


    這樣的朝廷大事,我除了支持皇帝的選擇,真的再無別的法子了


    皇帝的話我都聽在心裏,但是我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是前朝的事,我又能幫上什麽呢?


    但是此刻,我隻覺得我和他,竟真的像一對平常的夫妻一般,在深夜裏共剪西窗燭火,商議著家事和兒女。


    可是哪怕是平常的夫妻也並沒有事事順心的日子啊。


    我依舊低著頭,感受這一段苦澀又為難的沉默。


    想了許久我才開口道,既如此,這兩日便回宮吧,如今盛夏已過,外頭又起了蝗災,還是盡早回去的好。


    皇帝道,朕也是這樣想的,那你明日便料理起來吧罷,省得日子久了又出什麽亂子。


    透過雕花的窗欞,我仿佛能看到院子裏影影綽綽的樹葉藤蔓。


    遠處黑色山脈在墨藍色的夜空下起伏綿延著,天上月光明亮,卻照不清它們的顏色和輪廓。也照不進人的心裏。


    翌日早起,皇帝來不及用早膳就帶著鄭燦處理政務去了。


    皇帝昨日一連發落了兩個朝廷要員,加上安慶和荊州的事,要處理的政務頗多。


    鄭燦跟在皇帝身邊也有半個月了,雖說隻是習學階段,倒也不是當初懵懂無知的樣子了。


    且鄭燦極其謹慎,當著外臣和諸位兄弟的麵從不多言多語,隻父子兩人的時候他才會向皇帝開口請教。


    皇帝也不得不承認,鄭燦不愧是由皇後悉心教養長大的,行事說話頗有皇後的風範。


    尤其是思慮長遠,見微知著的能耐,和他的母親如出一轍。


    皇帝雖滿意鄭燦,麵上卻總是一副嚴厲威嚴的樣子,哪怕私下相處也是同他不苟言笑的。


    今日早晨皇帝帶著鄭燦到了廉政齋。


    因為時尚早倒也沒有朝臣等著奏對,皇帝隻吩咐人給鄭燦端了一碗熱牛乳並一盤子酥餅過去,便讓他去摘錄昨日上的折子。


    皇帝的規矩,半個時辰之內鄭燦需將外省地方官的折子看上一遍,需謄錄緊要之處於紙上,給皇帝過目。


    然後按照謄錄的問題逐條撰寫策略攻術及心得體會。


    這一係列功課做完,便要又朝臣過來奏對了。


    鄭燦需陪侍在側鋪紙磨墨,聆聽朝臣和皇帝的對話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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