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朝臣退出後。鄭燦再接著陪皇帝用午膳,自然了,中間也是各種教誨和提問便是了。


    這廂,鄭燦摘錄完了折子恭恭敬敬的放在皇帝案頭前等著皇帝檢閱,皇帝瞧了瞧沙漏。


    今日遲了半刻。


    又皺著眉頭翻了翻鄭燦呈上來兩張紙有些嚴肅道,江州折子上說的民間私學的事你怎麽不錄呢?


    父皇,兒臣以為江州的私學隻是民間的幾位富商募捐出來的學堂罷了,算不上緊要之事。鄭燦有些惶恐。


    皇帝道,我朝為了培養讀書優異的士子,才在各州縣設立官學。如今江州私學盛行,勢必會影響江州士子之間的風氣,這怎麽不叫緊要之事呢?


    反而像這一樁,熱河官員奏報發放官兵錢糧,此乃報部之事,何須折奏?皇帝看的十分細致,一件一件的同他分析輕重利弊。


    鄭燦垂手恭肅侍立在側,一件一件聽著。


    皇帝好不容易將鄭燦的摘錄指點了一遍,又皺起眉頭訓斥道,你習學了這幾天怎麽還是不曾進益呢,朕已同你母親商量了,咱們在園子裏住了這麽長時間,如今是時候回去了。


    你也是不小了,回去以後便不要再往上書房去了,該跟著你皇兄們一道在聽政才是。可是你看看你這毛躁的樣子,到時候不是平白讓大臣們笑話嗎?


    鄭燦聽了心裏一震,連問,父皇,這兩日便要回宮了嗎,為何突然要回宮呢,母親不是說讓兒臣過了年再進朝堂的麽?


    皇帝又板起臉來訓到,你是天家子孫,日日在這園子裏貪圖享樂算怎麽回事,你別忘了,安慶和荊州的百姓正受苦受難呢。


    你入朝聽政的事我已同你母親商議過了,你如今不要想著別的,安心在這裏習學才是!


    鄭燦聽了他父皇的話,心中突然擔憂起來。等回了宮,他還怎麽去見簌絨呢?


    上回還答應帶著她出宮來著,等回了宮規矩森嚴的,他還怎麽見她。


    自從來了父皇這裏習學政事,他幾乎沒怎麽見她了。


    隻上一次父皇處理政事繁忙便讓他獨自回了晏春堂,他才在晏春堂外的竹林裏見著了她。


    她雖說是去竹林裏散心的,可是他明白,哪有女孩子傍晚去別人家門口散心的。


    可是還沒說兩句話呢,蘇師傅便提著燈籠出來尋他了。


    看著簌絨匆忙離去的身影,他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她跑了。


    他也想見她,哪怕不能說話隻遠遠的看一看呢。


    他長這樣大,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惦記過一個人。


    哪怕父皇的訓斥也不能讓他停止這樣的胡思亂想。


    想見卻不能見,原來是這樣的痛苦。


    到底怎樣才能見到簌絨呢?


    皇帝後半段說的什麽鄭燦也沒認真聽,直到皇帝說完了,他才歎了口氣,小心取了卷宗又去偏殿的案上寫心得策略。


    皇帝看著自己長身玉立的兒子此刻皺眉思索的樣子,心中有一絲欣慰。


    他雖從不當著皇後明言,但卻不得不說,鄭燦的眉眼終究藏了早年貴妃的影子。


    尤其是這兩年身量長成,他笑起來的時候簡直同他記憶裏的貴妃一模一樣。


    即便如今朝政繁瑣,皇後賢德。


    這幾年間他也很少會想起當年的種種,但是不得不承認,他終究是眷戀那個女子的。


    他看著眼前這個明眸皓齒的少年,隻覺得自己年少的愛情和遺憾,終於在鄭燦身上有了交代。


    鄭燦雖然長的像貴妃,舉止作風卻像皇後。


    尤其是說話的口氣,思考問題的神態,簡直同皇後如出一轍。


    有時他同鄭燦談論朝政,他甚至會覺得他在同皇後說話,那是刻在骨子裏的言傳身教,比親生母子之間更為深刻的一種傳承。


    對於皇後,其實皇帝的感情是十分複雜的。


    那是他妻子,是替他孝敬母親,撫養兒女,照應嬪妃的人。


    年輕的時候他不愛她。


    如今人到中年,她竟成了他唯一的安慰和倚仗,他在乎皇後,在乎她的康健在乎她的情緒甚至比自己的更為緊要。


    這廂,待鄭燦寫完了心得策略,又安安靜靜在皇帝身邊聆聽完了朝臣的教誨,便到了午膳時分。


    皇帝這廂正領著鄭燦往偏殿走去,奈何鄭燦在他身後磨磨蹭蹭的就不往前走。


    他回頭看了兒子一眼,又訓斥道,你杵在那裏做什麽呢?


    鄭燦看著他父皇發火有些發怵,但還是鼓起勇氣道,父…父皇,兒臣要告假半日,請您允準。


    告假,你告假去做什麽?皇帝疑惑的看著他。


    兒臣……兒臣……


    鄭燦囁嚅著,說不出來。


    他已經想了一上午的由頭了,奈何想不出來合適的。


    他能說什麽呢,和榕哥兒他們去打馬球?


    他父皇會罵死他的。


    去練習射禦,父皇一定會找人跟他一起去。


    他到底該說什麽父皇才能告給他假?


    皇帝看著鄭燦吞吞吐吐的說不出,原本又要訓斥一頓。


    但是轉念一想,孩子都這麽大了,有自己的事也是正常的。


    況且等他以後入了朝堂,進了東宮,哪裏還能有自己的事呢?


    便如他一般,這麽些年了,他連一件自己的事也沒有辦過。


    如今鄭燦還不曾入朝堂,跟著他辛苦了這幾日,便予他半日自在又有何妨呢?


    皇帝思及此,緊皺的眉頭放鬆了下來,歎了口氣。


    去吧。


    鄭燦聽見這兩個字真是如蒙特赦一般,他願意拿往後所有的運道,來換他父皇這一刻的寬容。


    他驚喜至極,忙跪下向他父皇謝恩,多謝父皇!


    皇帝看著兒子青春煥發的笑臉,陰霾了多日的心瞬間柔和了下來。


    他緩聲對鄭燦道,好好兒的去外頭放放風吧,以後不會有這樣鬆快了。


    鄭燦看著皇帝眉眼彎彎的一笑,站起來便跑出去了。


    皇帝也笑了笑,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叫住跑到院子外頭的鄭燦。


    回來!


    鄭燦重又返回去帶著疑惑道,啊?父皇還有何吩咐?


    皇帝想了想,你母親許久沒有見你了,先回晏春堂同你母親用了午膳再去外頭。


    得嘞,兒子謹遵父皇吩咐,這便同母親用午膳去,請父皇放心!鄭燦這會子簡直歡快的不行。


    皇帝看著兒子恨不得一蹦三跳的身影慈愛的笑了。


    不論如何,都是值得的。


    自從到園子裏住著,我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忙碌過了。


    昨日跟皇帝商量著要回鑾,今日我這裏就得把各項事宜都安排上,各種花銷賬目,人員車馬什麽的又是一個大工程。


    也不知是不是這一段犯了懶,總之料理起來不如以前得心應手了。


    幸好蘇澤還是一貫的能耐,這些瑣事一上午便安排了個七七八八的。


    我這廂正靠在枕頭上歇著呢,突然蘇澤麵帶喜色的進來道,娘娘,咱們殿下回來了,說要陪著娘娘用午膳呢。


    我心中一喜忙對蘇澤道,怎麽回來了呢,你快去,讓小膳房加兩個菜,就是燦兒愛吃的那幾樣!


    誒!蘇澤這才應聲出去了。我透過琉璃窗子瞧見燦兒已進了院子,奔著我這裏來了。


    兒臣見過母後,母後安康!燦兒滿臉都是喜滋滋的。


    像他父皇賞了他一百兩銀子一般。


    我看著他笑到,快坐下來吧,好些時候都不見你了,你父皇那頭不忙嗎,怎麽舍得放你回來?


    兒臣向父皇告假了的。他自顧著從桌上拿了個桃子坐到我身邊來邊吃邊道。


    母後你不知道,兒臣這兩日快累死了,父皇讓我看折子,看的頭暈眼花的,一言不合便訓斥兒臣,快把兒臣訓傻了。鄭燦抱怨道。


    我笑著道,你這才幾日啊,便受不住了,你父皇日日這般都快半輩子了,他又找誰說理去?


    咦?好端端的你告假做什麽呢?我突然問道。


    鄭燦想了想道,嗯也沒什麽要緊事,父皇讓我來陪著母後用午膳呢!


    我一聽稍微有些失望,用手朝他身上打了一下,好你個沒良心的小子,你父皇不說讓你來,你便不想著來看看你娘麽?


    鄭燦繞到我身後來給我捏著肩膀,一邊哄道,怎麽不惦記呢,我是母親生的,母親還不信我麽?我日日惦記著您呢,隻是父皇留給我的課業太多了,顧不上罷了。


    再說了,我娘可是這世上最賢惠寬厚的皇後娘娘,是這世上最好的娘了,怎麽會因為這麽點小事怪我呢?


    我聽了他的話心頭一震,隻覺得一股苦澀灌滿了我心裏的虛妄,讓我此刻口不能言。


    心不能想。我隻能慶幸,此刻燦兒看不見我的表情。


    見我不說話,他真的以為我生氣了忙接著道,母親,你真生氣了嗎,都怪父皇總是不讓我閑著,以後我必定日日在母親跟前孝敬!


    我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態,笑到,混說,怎麽能怪你父皇呢?你一個大小夥子不去外頭辦差日日在我跟前算怎麽回事兒,你且放心,母親不怪你。


    嘿嘿,母親對兒子真好!


    正說著呢,外頭有宮人來回道可以用膳了,鄭燦一聽這才連忙過來扶著我往偏廳走去。


    本想著多日不見好好同他說說話兒啥的,但是這孩子狼吞虎咽的跟兩天沒吃過飯似的。


    慢點吃,你在你父皇那裏連好好用膳也不能嗎?我疑惑道。


    他想了想道,父皇早晨總是讓人給兒臣做一碗熱牛乳,在放一些糕餅,不到午間兒臣便覺得餓了。


    我聽了不說話,心裏有些怨怪皇帝。


    這是做什麽呢?這麽大個小夥子正長身體呢,皇帝真是太不周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講經論道的太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赤色鴛鴦肚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赤色鴛鴦肚兜並收藏講經論道的太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