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都裏享樂慣了的人哪裏頂得住這樣的目光,永昌侯終於輕咳兩聲,斟酌道:“王爺天潢貴胄,小女承蒙厚愛,真是,真是高攀了,不知王爺與筱兒是……如何相識的?”


    陸陵天點著桌沿的手指停住,終於把目光分了一瞥過去趙夫人身後,即使如此,也有七八分是落在沈梨身上,她身邊的沈念筱僅是順帶看了一眼。


    他臉上的表情依然冷肅,說出的話也很直接:“這些你無需知曉,本王今日來這一趟僅表誠意,永昌侯若是願意,可走三書六禮,若是不願,便等著接旨吧。”


    一屋子人都聽得明白,耀王這意思便是若他們應下,便無需聖旨直接議親,若他們不願那聖旨賜婚下來,他們不願也得願。


    橫豎,這門親事他是一定要做成了。


    耀王的意思都這麽明白了,永昌侯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好像這門親事已經板上釘釘,他們隻能接受。


    這時候趙氏起身了,她端起笑臉打了個圓場:“王爺看得上筱兒是筱兒的榮幸,今日王爺來府上她們幾個姐妹正好在我跟前說話,聽說您來都想再一睹王爺風采,還未正式見過王爺,剛剛叫您看笑話了。”


    說完趙氏便暗暗注意了一下陸陵天麵上的表情,見他依然波瀾不驚的,便對站在她身後的沈梨她們道:“還不快過來給王爺行禮?”


    沈梨心裏疑惑怎麽還有這一出,需要這麽正式麽?不是介紹沈念筱就夠了。


    但她旁邊的沈念筱已經動了,她身後的沈莓也拉了拉她的袖子,沈梨低著頭跟在沈念筱的身後出來,三人齊刷刷地在耀王麵前正正經經的行了個禮:“見過王爺。”


    然後便又聽趙氏說:“王爺,這都是筱兒的姐妹,是以長得也有幾分相似。”


    趙氏一一掃過這三個姑娘,確保上首的耀王能看清她們的模樣,接著拉過沈念筱,試探地問:“王爺可要與筱兒單獨聊聊?”


    沈梨在一旁注意到沈念筱已經抬起臉看過去,她的手在袖口裏緊了緊。


    現下她算是明白為什麽趙氏要把她和沈莓也一起叫出來迎耀王了,一府的人都不想這門親事落在沈念筱的頭上,便指望著能轉移一下耀王的目光,沈念筱打扮的黯淡一些,也許耀王就瞧上其他人了呢?


    隻可惜耀王來得太突然,不然若是先派人來報第二日再來,沈梨覺得她和沈莓隻怕要被打扮的花枝招展了。


    她忍著心裏泛起的那點厭惡,麵無表情的重新低下了頭。


    侯府這麽做,那她們跟外頭花樓裏的姑娘有什麽區別?


    陸陵天坐在上首,雖然一直都是麵無表情的模樣的,但他卻不動聲色的注意著下頭中間站著的姑娘。


    剛剛行禮後她抬了一下頭,但也隻是一下下,如今便又低了回去。


    陸陵天手指拂過青瓷茶杯的杯托邊緣,微微斂眸,他的小姑娘在這個府裏過得很不好。


    雖然這些年她在信中很少說自己的委屈,但她身邊有他留的暗衛,即便不是事無巨細的匯報,永昌侯府裏庶子庶女是什麽地位其實他也知道一二。


    隻是知道跟親眼見到,又是不一樣的。


    今日永昌侯府這番做派的目的他一眼便能看穿,從進了月洞門,他的臉便平常更冷三分。


    侍衛竹一早就察覺了,後來看著這屋裏的人就感覺是在看被王爺重壓之下翻不得身的鹹魚。


    陸陵天壓著杯沿輕抿了一口茶,然後放下瓷杯冷聲道:“本王等的夠久了,侯爺。”


    他直接略過了趙氏的話,顯然是並不接受她打的圓場,趙氏麵色不好看,卻不敢有所不滿。


    永昌侯又差點冒出一腦門汗,還沒等他再說點什麽,陸陵天身邊的竹一突然開了口:“王爺,時辰不早了,地牢裏關著的那兩個細作還等著您回去審。”


    他這話插入的十分突兀,一屋子的人目光一下齊刷刷就聚到了竹一的身上。


    竹一麵上故作鎮定,心裏叫苦不迭,回京後他盡演些亂七八糟的戲碼了,也不知道王爺到底要做什麽……


    陸陵天臉上的表情冷的掉渣,周邊突然一瞬好像連溫度都驟降了,他的聲音沉下來,帶著一點戾氣:“殺了吧,連帶著違令的那幾人一起解決,走漏消息的一個不留,分屍。”


    竹一:“……是。”


    咱就是說,王爺演的比他還逼真呢……


    永昌侯一家跟著這句話一起抖了三抖,腦子裏不約而同的都冒出了傳言裏那句“殺人如麻”!


    沈念筱聽後身子顫了顫,緊緊咬住了唇,若說剛剛見到耀王時被他的樣貌所驚豔,心裏甚至產生了一絲動搖,那現在那點搖擺不定的心思已經沒了。


    她不能嫁給耀王,在這樣一個人身邊,太可怕了!


    沈梨也跟著哆嗦了兩下,忍不住又悄悄看向前麵坐著的男人,沒成想又與他的目光對上了,她嚇得趕緊低了頭,不知道耀王為什麽要看她。


    但剛剛她看的那一眼,又覺得他眼裏的神色好像沒有他的話那樣嚇人……


    挺奇怪的,沈梨在心裏嘀咕。


    永昌侯比其他人聽著這句話多了一個重點詞,“違令”兩個字在他腦子裏循環往複,好像個催命鬼一樣讓他腦殼生疼。


    偏偏此時上首的耀王突然起身走到了他麵前,高大的身影將他罩住,聲音聽在他耳朵裏猶如鬼魅:“本王不想再催第三遍。”


    永昌侯顫著聲兒,腦子裏一時間什麽也沒顧上,連聲應下:“王爺抬愛,我哪有拒絕一說,一切但憑王爺做主!”


    陸陵天得了他的話,又瞥了他一眼,微微點頭:“如此甚好。”


    說完他也沒再多言,帶著竹一便徑直離開了,就像來時那般突然。永昌侯趕緊領著二老爺在身後一路相送,看著人出了府才一垮肩膀鬆懈下來。


    沈慶遠歎氣:“大哥,今日我們答應下來,對侯府而言,筱兒的親事以後隻怕是指望不上了。”


    “你當我想嗎?”永昌侯沒好氣的吹胡子,“剛剛耀王是什麽態度你也看見了,這件事左右他都會逼我們答應的!”


    兩人一路往回走,回憶起剛剛正廳的氣氛還有些心有餘悸,沈慶遠尤有不解:“我剛剛看耀王對筱兒好像並無不同,到底為什麽非要求娶?莫非是想拉攏我們侯府……”


    “你看耀王那態度像麽?”永昌侯直言。


    沈慶遠一時語噻,嗯,確實不像,是他想多了……


    兩人回到了正廳,沈念筱正在衝著趙氏發脾氣。


    沈念筱:“我不嫁!娘你剛剛沒聽見耀王的話麽?分屍!他是真的殺人不眨眼,女兒嫁過去到時不知道哪裏惹怒了他可能就連命都要沒了!”jsg


    趙氏臉色也不好,還沒等她說什麽永昌侯便在門口怒斥:“耀王是什麽人豈是你說不嫁就不嫁的!到時候若是下了聖旨賜婚你是想把整個侯府都賠上嗎?!”


    永昌侯說的確實有道理,趙氏就是因為知道這件事在耀王今日說出那番話後便無法挽回此刻才沒有反駁。


    沈念筱被永昌侯訓斥,一時間也不說話了,隻是撲在趙氏的懷裏嚶嚶的小聲啜泣,趙氏攬著她,心疼的拍拍她的背。


    沈梨在一旁冷眼看著,她沒什麽特別的感想,隻想知道趙氏什麽時候會讓她和沈莓走。


    一直站在趙氏身邊的二夫人王氏這時候朝趙氏使了個眼色,又往一旁站著的沈梨看了一眼,趙氏察覺她有話要說,微微點頭,冷著臉看向兩個庶女。


    “你們先下去,沈梨去德靜堂跪著,剛剛真是有失體統!”


    說完又看向懷裏的沈念筱,輕聲細語:“筱兒也先回院裏,仔細別把眼睛哭壞了,娘讓廚房給你做最愛吃的桃膠奶羹。”


    沈念筱剛剛被訓,現下也隻能抽抽噎噎的被丫鬟扶走了,沈梨帶著沈莓走在她後麵離開,餘光看見正廳的房門被二夫人掩上了。


    她垂眸裹緊裘衣,麵無表情地往德靜堂去。


    而正廳裏,剛掩好門的二夫人回身看著屋裏另外三人,壓低了些聲音:“大哥,與耀王的這樁親事若真是推辭不了,弟妹剛剛倒是想到了另一個法子,就看大哥敢不敢做了。”


    永昌侯目光看過去,微微皺眉:“什麽法子?”


    二夫人又往裏走了走,聲音更輕了些,讓其餘三人都忍不住湊近去聽。


    隻見她微微掩唇,輕聲道:“我覺著,可以用沈梨替嫁。”


    她話音落,屋子裏其餘三人皆震驚地看向她,麵上的表情有些變幻莫測。


    替嫁這個法子十分冒險,甚至他們麵對的還是耀王,就算沒有聖旨不是欺君,但,但剛剛耀王已經見過沈念筱,一掀蓋頭不就會發現人不對了麽?


    第9章


    永昌侯聽了二夫人的法子有些猶豫,覺得不太可行,趙氏卻有些讚同。


    隻要沈梨能夠成功替嫁過去,若是事發便將所有事情都甩在沈梨一個人身上不就好了,就說她是愛慕虛榮,自作主張瞞天過海上了花轎想頂替沈念筱的身份,耀王有什麽怒氣發在她身上就是了。


    雖說他們侯府也有疏忽,但也不是什麽頂天大罪,就算鬧到皇上那兒,念著沈家這些年祖上積下的福蔭,還是有機會可以說服皇上大事化小。


    至於沈念筱,若是耀王還執意要娶,他們也能說這件事讓她備受議論心灰意冷,已經臥病在床,這樣皇上若是還執意替耀王做主豈不是顯得太不仁厚?


    待風波過去,他們便可低調重新替沈念筱議親,左右都不會比現在更被動了吧。


    趙氏越想越覺得替嫁的法子可行,當即將剛剛心裏所想都說了。


    永昌侯聽後還是有些不放心:“可六禮走完還要些時候,婚期也要挑日子,這段時日耀王與筱兒總會見到麵,兩人定下親關係便不同了,耀王想做什麽我們根本不好阻攔,有個什麽接觸日後筱兒還怎麽說親?”


    “那便讓沈梨從現在就開始學著點筱兒,我剛剛便發現了,她低頭與筱兒站在一起時眉眼是有些像的,不然我也不會想出這麽個主意。若是穿衣打扮都學上,在這段時間不一定就瞞不過耀王,更何況耀王也就今天才見了她們一麵而已。”


    二夫人剛剛便是注意到了這點才想到這麽個法子,平日裏她們都沒怎麽正眼看過沈梨,她對沈梨最大的印象就是那片厚重的劉海和土氣的衣著。


    加之沈梨在府中住的院子也偏,人本身就沒什麽存在感,所以最開始她完全沒有把沈梨和沈念筱兩人對上。


    永昌侯這下好像被說服了一些,不過這件事他們還需要好好合計,也不能急在一時,於是當下便也沒深談,先各自回院了。


    -


    沈梨在德靜堂的小屋子裏跪著,這是主母趙氏最喜歡罰她們這些庶子庶女來的地方。


    德靜堂的這處小屋沒有窗戶,晚上更是與小黑屋無異,待久了便覺壓抑窒息。


    小時候沈梨雖然是待在老夫人身邊的,但是也有被趙氏抓到錯處罰的時候,那時她很怕來德靜堂,黑漆漆的小屋裏都能聽見她嘶啞的哭聲,那時候她一度非常怕黑,晚上都要亮一盞燭燈睡覺。


    後來漸漸長大了,她心智成熟,學會了把恐懼壓在心底,她知道在這個府裏她最終隻能靠自己,甚至姨娘還需要她的幫襯,她得堅強一些。


    總是這樣對自己說,慢慢的也就不怕了,隻是在一片漆黑的封閉空間之下心裏多少還是有點不適,沈梨攥著袖子跪坐下來,開始在心裏背誦佛經。


    她抄了那麽多總能記下一些,雖然不是全知全解,但安心寧神也足夠了。


    不知過了多久,小屋的門外響起腳步聲,沈梨睜開眼重新跪直了,低著頭很是乖巧的模樣。


    很快門便被推開,是趙氏身邊的周嬤嬤進來了。


    沈梨原以為自己可以回院裏了,誰承想周嬤嬤卻冷冷地看著她道:“三小姐,夫人讓您去玉瓊院見她。”


    “現在麽?”沈梨有點不好的預感。


    這時候看外頭天色怕是戌正已過,趙氏這時還要讓她去院中,不知是要說什麽……


    但沈梨什麽也沒表現出來,隻是乖巧應聲:“好,我跟嬤嬤過去。”


    說完她緩緩從蒲團上起身,因為跪的久膝蓋小腿早就酸麻,踉蹌了一下,沈梨扶著門框站了一會,周嬤嬤隻是在一旁冷眼看著,絲毫沒有相扶的意思。


    沈梨沒有耽擱多久,最後揉了揉膝蓋便朝周嬤嬤點了點頭,周嬤嬤瞥了她一眼,轉身朝外走去。


    一路上沈梨都在想趙氏叫她過去是為何。


    從她搬去府上最偏的那個小院後因為出來的少,趙氏即使不待見她倒也不會特意來找麻煩,把更多心思放在拿捏沈莓和小六兒兩個年紀小的庶出身上。


    加之傍晚時耀王才來過,實在叫沈梨不得不多想些。


    沉默著到了玉瓊院門口,沈梨的肚子輕輕響了一聲,她在心裏歎了口氣,從傍晚到現在她都沒吃東西,現下實在是有點餓了。


    摸了摸肚子,沈梨跟著周嬤嬤進了玉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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