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敘點頭:“得了兩壇好酒想來找你喝,竹一說你去看那位小姐了,還偷偷摸摸的,你這到底是什麽操作?回京了不正好能直接與她見麵?”


    陸陵天走過去書房門邊提起酒,推開門進去坐下,又讓竹一去拿碗來。


    他點著酒壇,聲音很淡:“她不知我的身份。”


    韓敘跟在他後頭進去,往椅子上一靠,問:“早晚要知道的,現在告訴又怎麽了,結果你不但沒告訴你還求娶的她妹妹,我屬實不太理解。”


    陸陵天垂眸,神色沉靜,緩緩道:“我要她一入府,就是正妃的位置。”


    耿直不會繞彎的韓少將軍聽了他的話咂摸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原來如此!”


    沈梨是庶女,陸陵天的身份太過貴重,這種情況就算他開口向皇上求一道賜婚的聖旨皇上都會要斟酌一二,畢竟他也是皇室貴胄,哪有娶一個庶女做正妃的道理,賜一個側妃的位置都已是破格了。


    更何況若真這樣做,沈梨的非議不會少。


    “所以京都世家裏傳你有隱疾這消息……該不是你自己放出去的吧?”韓敘大驚。


    明白了剛剛那點,再順著一想,倒是很容易能想通了。


    既然求娶了沈念筱,但又要讓進府的是沈梨,中間自然是要讓侯府對這樁親事不甘不願,這樣他們才會想辦法保住沈念筱。


    陸陵天絲毫沒覺得這麽做有什麽驚世駭俗,隨意的“嗯”了一聲,韓敘忍不住對他豎起大拇指,這是個狠人啊……


    自己說自己不舉可還行??


    這時候竹一已經拿了酒碗進來,陸陵天給他也扔了一個,在北境沒有京都這般多的規矩,竹一也時常與他倆一起喝酒。


    韓敘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很是好奇:“那要是侯府沒想出法子就認命了讓沈念筱嫁過來,你這不是白瞎了?”


    陸陵天:“……我不會找人提點他?”


    韓敘:……說得對。


    左右陸陵天這個局是一定會做成的。


    竹一前邊雖然沒聽到,但是王爺讓他演了幾場戲,他沒有韓敘那麽一根筋,稍微想一下便也能明白陸陵天要做什麽了。


    不過即便如此,想起剛剛在院裏韓敘問他的話,竹一還是忍不住也問道:“王爺,即便如此,告訴沈小姐你的身份也沒關係吧?”


    陸陵天倒酒的動作一頓,他將碗放在桌上,垂眸看著碗裏的酒,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


    “怕她對我不喜。”


    第11章


    陸陵天沒有告訴過沈梨自己的身份。


    初見她時她還隻是一個小姑娘,與他在澍水偶然相遇便扒著他不肯走,那時他跟著韓將軍練武和習兵法,對自己皇室的身份從沒在意過,更何況她一個丁點大的小姑娘,他更不會與她說什麽。


    後來他去到北境,最初那幾年戰事很緊,他很久才能給她寄兩封信,信中更是寥寥數語,也沒想起過要說自己的身份。


    等再往後,透過一封封信看著她從小姑娘變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陸陵天卻漸漸不知要如何開口告訴她實情了。


    他能從信中看出來,沈梨當他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甚至可能以為他是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


    盡管他們在信中兩情相悅,但陸陵天依然怕會打破女孩心中所想的那個“長雲哥哥”。


    韓敘於感情一事屬於沒開竅的類型,完全不明白這有什麽好怕的,他喝下一碗酒,手一抬:“哥,這有什麽好怕的,你們不是都在信裏說好了麽,你會來娶她,她也滿心歡喜。”


    竹一與他截然相反,沒喜歡過姑娘但是理解起來一套一套的:“少將軍,王爺是怕沈小姐喜歡的是她一直以來想象的他,不是現在的他。”


    畢竟陸陵天意氣風發的少年時期和在北境曆練後的現在比起來,差別還是挺大的。


    韓敘一根筋人設不倒,搖搖頭:“都說情字難測,在戰場上人見人怕的戰神耀王現在娶個媳婦還要畏首畏尾了,你將人家迎進府不總歸還是要說的,總不會瞞一輩子吧。”


    陸陵天沉默喝酒,沒有說話。


    他不可能讓沈梨嫁給別人,那就先把人迎進府裏朝夕相處著,這樣等她慢慢發現便也不至於一下嚇著她。


    隻是現下還是有些讓她受委屈了……


    陸陵天想了想,吩咐竹一:“明日你就讓林管家去著手準備六禮之事,到時納征的聘禮我再單獨吩咐他。”


    竹一點頭應下,韓敘嘖嘖稱奇,恨不得馬上就衝去東宮跟太子好生將今晚的事給他說一說。


    又兩碗酒下肚,陸陵天起身趕人,韓敘也算是過了酒癮,自己踮著輕工回大將軍府了,而這一夜,陸陵天因為喝了酒的關係,思緒有些散漫。


    他躺在床上閉著眼,想到小姑娘今晚趴在窗戶邊上看月亮時那泛紅的眼睛便覺心裏難受,像被人握了一把心口,悶著疼。


    陸陵天在心裏自嘲,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確實就像韓敘說的,他畏首畏尾,瞻前顧後,罕見的沒了往日的篤定。


    既然如此,陸陵天輕輕捏了捏眉心,在未成親前,他可能還需要盯著永昌侯府一些。


    -


    第二天沈梨醒得早,因為趙氏今日會派人來小院裏。


    坐在床上,沈梨打了個哈欠,然後披衣下了床,她推開一點窗,冬日裏的早晨霧氣濃,空氣潮濕微涼但卻有些清爽,很容易讓人醒神。


    揉了揉臉,沈梨看著窗外剛剛泛白的天色輕輕吸了一口氣,昨晚寫完信後她原本以為自己會許久無法入睡,但也不知怎麽的,躺在床上倒是沒有再想什麽多餘的事情,今天起來情緒便緩了一些。


    或許是昨夜那抹月光叫她釋懷了一些吧……


    叫了桃枝進屋,沈梨開始洗漱,等她換好衣裳大廚房那邊差不多也能過去拿早飯了。


    用飯時桃枝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沈梨察覺到,輕輕笑了一下:“桃枝,我沒事了,你別擔心。”


    事情既然已成定數,一味傷懷也沒用,生活是她自己的,總要想辦法開解讓自己開心一些才好,怎麽過不是過呢?


    沈梨這般想著,一邊用勺子舀著粥,一邊隔著屏風的方向往裏屋看了一眼,隻是那封信,她可能要快些寄出去了。


    用完早飯沒過多久,趙氏身邊的周嬤嬤便帶著幾個下人來了。


    小院裏原本粗使的小丫鬟和嬤嬤都被打發走,連桃枝也被支了出去,院裏隻有沈梨一個人。


    周嬤嬤今天帶到小院來的是沈念筱身邊替她貼身梳妝伺候的丫鬟,最懂她平日裏穿衣打扮的喜好,另外周嬤嬤還帶了幾件沈念筱以前穿的衣服過來,沈梨要一整套都仿上,一會趙氏和王氏連帶著沈念筱都會過來看看效果。


    沈梨的劉海要被梳上去了,她心裏有點忐忑,坐在妝台前,她能聽見給她梳頭的那個丫鬟在看到銅鏡裏那張完完整整的素淨小臉時小聲的驚呼,連帶著站在一旁監工的周嬤嬤都詫異了一瞬。


    周嬤嬤深深打量了沈梨一眼,沈梨微微斂眸,裝作沒看見她們眼裏的驚訝。


    她沒有敷粉,但皮膚依然白皙的像細膩滑潤的羊脂玉,沒有了劉海的遮擋,沈梨的眉眼一下便清晰起來,連帶著整個人的樣貌都好像隱隱有些變了。


    像一朵緩緩綻放的梨花,雪白的花瓣上帶著一點嬌嫩粉色,花蕊綴著晨間水霧,看起來清雅俏麗,又嬌豔欲滴。


    沈念筱當然也是很好看的,但是比起沈梨來,卻好像少了些溫柔的雅致,過於張揚驕慢了。


    世間萬物都講究一個恰如其分,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美麗亦然。


    沈梨從頭到腳被打扮好後,精致妍麗的五官便更加凸顯了出來,與沈念筱像又不像。


    她跟沈念筱有完全不同的氣質,即使現在妝發衣飾都一模一樣了,甚至連身型她們都是相似的,但熟悉的人還是能一眼認出來。


    現下趙氏他們還沒過來,沈梨低著頭任由周嬤嬤來來回回打量審視她。


    周嬤嬤一邊看一邊心裏疑惑,像,但不完全像,甚至如果不昧著良心說,沈梨這般金銀玉石的打扮著好像比四小姐更好看一些?


    當然,這個她定然是不會多嘴的。


    此時院裏傳來了說話聲,是趙氏帶著人來了。


    沈梨的手垂在身側,悄jsg悄攥著袖子緊了緊,她的目光看向門邊,瞥見了趙氏的鞋尖,於是規規矩矩的行禮道了一聲:“阿梨見過母親。”


    然後又向跟著來的王氏也問了好,接著便安靜的站在一旁不動了。


    王氏乍一見沈梨的模樣,驚訝的“喲”了一聲:“人靠衣裝馬靠鞍,倒是真變了不少。”


    沈念筱是挽著趙氏的手進來的,聽了王氏的話再去打量沈梨,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挽著趙氏的手也下意識收緊了一些。


    趙氏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後才看了沈梨兩眼。


    即便昨夜已經細細打量過,今日再看沈梨的這身裝扮還是叫她心裏吃了一驚,這麽十幾年她從沒覺得沈梨長得出挑,但現在的她竟然能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趙氏想起沈梨一直留著的厚重劉海,微微眯了眯眼睛。


    如果她想的沒錯,這個庶女倒是會遮掩鋒芒。


    麵上不動聲色,趙氏對沈梨道:“把頭抬起來。”


    沈梨聽後緩緩抬頭,露出一張嬌豔的小臉,她的妝容完全是按照沈念筱平日裏的模樣畫的,從挽的發髻到墜的玉佩穿的繡鞋都是沈念筱的。


    趙氏乍看一眼,確實覺得是像的。


    雖然沈梨出挑的長相讓她心裏的感覺有點微妙,但是再一想她的筱兒本就長得美,沈梨既然與她像,有幾分姿色也正常。


    趙氏點了點頭,又拍了一下沈念筱的手:“筱兒站過去讓娘看看。”


    沈念筱臉色不好看,並不太情願的樣子,她不想承認今天的沈梨打扮過後竟然有幾分明豔驕矜,明明隻是一個低賤庶女而已。


    從昨晚娘與她說會讓沈梨替她嫁進耀王府時,沈念筱對這個法子就有點存疑,沈梨那樣普通的長相怎麽會與她像?


    今日見到,沈念筱陷入了矛盾,她不知為何隻是照著她的模樣裝扮一番沈梨就變好看了,她不喜歡侯府還有另外好看的女孩兒,但是沈梨為了學她又一定要做這打扮。


    替嫁畢竟不是小事,為了不嫁給那個不舉還喜怒無常的耀王,沈念筱也隻能不情不願地站到了沈梨旁邊。


    趙氏和王氏一起打量了她們很久,趙氏摸著手上的金戒指覺得對今日所見還比較滿意,她問了一旁王氏的看法,王氏應聲。


    “大嫂,我覺得是有個六七分像了,從背後幾乎是看出什麽差別,到時若是要見耀王的時候戴個麵紗或帷帽便是,耀王昨天才第一次見筱兒,瞧不出什麽來。”


    隻是應付耀王,沈梨甚至不用將沈念筱的每個情態動作學到十足十,隻要世家貴女的禮數到了便行,左右耀王之前也沒接觸過人,這些細節都不會注意到。


    趙氏覺得有理,沈念筱卻用鼻子哼了一聲,有些不滿道:“娘,她平日裏在府上也要做這般打扮?”


    “自是不用,”趙氏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笑著安撫,“若是耀王邀你出門便讓沈梨替上,莫壞了你的名聲,平日在府裏自然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沈念筱這才滿意了一些,她瞥了沈梨一眼,譏嘲一句:“山雞就是山雞,我看著真是別扭。”


    沈梨權當沒聽見,隻在趙氏吩咐她這段時間在府中老實待著,沒有她的話不許踏出侯府的門半步時心裏微微有些犯了難。


    她還想親自把那封信帶去青墨坊的,現下看來怕是不成了。


    青墨坊是京裏一家有些名氣的布匹成衣鋪子,主要就是做布匹生意,一直以來她與長雲哥哥的通信往來都是在青墨坊供職負責去外地采買的付大哥幫他們帶的。


    付大哥每隔一段時間便要去北境一次,這次長雲哥哥來京他也是知道的。


    趙氏說完便讓周嬤嬤把沈梨這身脫了,轉身便準備離開小院,這時侯府的管家卻急匆匆跑了過來,見趙氏準備往外走,他刹住了車,還有些喘道:


    “夫人,耀王派人送了口信過來,說後日要沈小姐帶他在京都轉轉,叫侯府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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