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前往翎州的馬車上了,舒適地靠在了謝聽遲的身上,頭枕在了他的肩上。


    “夢見什麽了, 笑得那麽開心?”謝聽遲好奇地問道。


    趙清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果然是帶著淺淺的弧度,不禁又想到了那個美夢, 想著也沒有那個臉麵告訴謝聽遲自己夢到與他成親了, 這得多羞人。


    是以,她掩飾地移開了目光,道:“沒什麽, 就是夢到了以前的事,想著能像現在這樣, 很高興。”


    謝聽遲聽到了以前的事沉默了片刻, 眼中忽然閃過了幾分黯然。


    終還是忍不住地開口問道:“你為何不問我先前我做了一些什麽事?或許你知曉後便不會像現在這般高興了。”


    趙清幼側首看向他, 搖了搖頭道:“我很想知道,但是我知道那些對於你來說可能並不美好, 所以我不想你再記起他們。除了與我在宮中第一次遇見外的事情, 都通通忘掉吧。”


    趙清幼撩動了唇角, 對他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少女眉眼清清,笑意如夏日清風,驅散心中的煩躁與不安。


    謝聽遲向她歪了歪頭,神秘兮兮道:“宮裏其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麵,之前我們在宮外也見過,但你早已不記得了。”


    趙清幼眨了眨泠眸,眼中帶著疑惑,腦海之中飛速地思索著。


    建安三年春,嘉帝攜眾大臣一同南下巡遊,剛滿五歲的錦昭小公主也隨著顏皇後在隊伍之中一道出遊。


    彼時正好是揚州三月,瓊花盛放,花大如盤潔白如玉,裝點著揚州這座小橋流水的城池。市井喧囂的繁華之都,美人如水般靈動,水榭亭台,如畫筆點綴描摹而出。


    錦昭小公主頭一回見到禦京外如此美麗的場麵,稀奇又興奮地攥著顏皇後的衣角四處張望,高興極了。


    稚童終歸是稚童,顏皇後緊緊一轉身的功夫,小公主便被一輛行走的賣糖糕的車給勾去了魂兒,跑著要追上那輛緩緩駛入小巷裏的糖糕車。


    結果剛跑進巷子,糖糕沒瞧見,反倒是見到了極為暴力血腥的場景——隨行的幾個皇室子弟和世家小公子對著一個瘦弱的男孩拳打腳踢,下手十分鍾,那男孩頭已經被打破,流著滲人的鮮血。


    “臭要飯的!竟然敢偷小爺的包子,你知不知道小爺是誰!”說著那世家小公子便一腳踢中了男孩的腹部,惹得他痛苦地悶哼了一聲。


    但即便如此,他憋紅臉咬緊牙關也不開口喊叫求饒一聲。


    眼看那些世家小公子下了死手準備要了那男孩的命,趙清幼趕緊上前嗬斥道:“住手!你們做什麽呢!”


    “錦昭公主?”


    “公主,這個臭乞丐偷了我剛買的包子!”


    他們憤怒道。


    趙清幼一把推開了那些小皇子和小公子們,擋在地上男孩的前麵道:“偷了便偷了,也不用下如此狠手,我替他賠你們便是,多少銀子?”


    帶頭的貴族公子打量著穿得破破爛爛的男孩,又看了眼目光堅定的趙清幼,想著她可是如今的嫡公主,顏皇後又位高權重得罪不得,便冷哼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咽下這口氣對那小乞丐道:


    “今日算你走運,看在公主的麵子上就繞你一條小命,我們走!”


    待那群人走後,趙清幼轉首俯下身子查看受傷的小乞丐,瞧著他渾身都是傷都不敢伸手去碰他,“你沒事吧?”


    乞丐男孩髒亂的頭發下是一張沾滿了灰塵髒兮兮的臉蛋,還沾著血跡,但隱藏在下麵的那雙眼眸卻烏黑發亮,仿佛是剔透閃光的星子。


    他警惕地看著趙清幼,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雙手緊緊護在懷裏像是在護著什麽。


    “你流血了不能亂動!”趙清幼手忙腳亂地按住了他,麵前的乞丐少年長得很高,比起矮墩墩像個小蘿卜墩的趙清幼來說就像是一座高山。


    乞丐少年卻緊張著道:“不要你管!”


    接著他伸手一揮手,想讓趙清幼別再拉著他的衣角,誰知勁不受控製地使大了,小蘿卜墩子沒站穩一個趔趄便摔倒在了地上。


    “呀——”


    少年想要伸手去拉她,死死護著胸口的手鬆了開來,一個個圓滾滾的東西從他懷裏逃了出來滾落到了地上,是剛從那些人那裏偷來的包子。


    這些白白的包子掉在了地上沾上了黃黃的土和沙子,那乞丐少年見狀趕緊去撿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往嘴裏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誒!這是髒的,不能吃!”


    趙清幼上去就要搶走他手中髒的包子,正巧這時,方才她追的那輛賣糖糕的車子從另一條小巷裏麵推了出來。


    趙清幼想到了什麽,起身拉起裙擺就奔跑著跟了上去。


    少年以為她嫌棄自己又髒又臭,連地上的東西都吃所以離開了,卻不料,沒過一會兒,那小蘿卜墩又噔噔噔地跑了回來。


    “給,吃這個,這個幹淨,還甜甜的,可好吃了。”


    少年抬頭,看著那肉肉的小手裏麵攤著一塊冒著熱氣和香甜味的糖糕。流落街頭已經好幾日沒有吃東西了,他的腹中空空如也,看著這誘人的糖糕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你慢點吃啊,這個剛出鍋,很燙的。”想起他方才狼吞虎咽的模樣,趙清幼怕他一不小心把嘴巴喉嚨給燙壞了,吹了吹糖糕將它送到了少年的麵前。


    少年遲疑了片刻,沒有伸手去拿那塊糕點,眼神落在麵前和瓊花一樣潔白漂亮的女娃娃身上,冷冷地問道:“你為什麽要幫我?我是小偷。”


    趙清幼向他眨巴了一下圓圓的眼睛,粉嫩雕琢的小臉一臉認真地道:“母後說了,不能看著別人餓肚子,要讓大宋的老百姓們都能夠吃飽飯。若是你吃飽了,就不會去做小偷了。”


    說著,她又把糖糕往少年的嘴邊遞了遞。


    少年這才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塊可口的糖糕,時不時瞥一眼一旁話多的小蘿卜墩,按照她的話,吹涼了才將糕點送入嘴裏。


    香、甜、軟、糯,這對於一個幾日都未進食的人來說簡直是一種味蕾的刺激,他忍不住漸漸大口地吃著,沒幾下糖糕便下了肚,讓他疼痛的身子得到了一絲安慰。


    倏然,他感覺到頭上一陣柔軟的觸感,抬眸一看,是小蘿卜墩在拿自己的手帕給自己擦臉。她的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自己,以至於相較於那些拳腳相向,這動作對他來說就像是在撓癢癢一般。


    少年沒有動,任由她替自己擦臉,目光呆呆地看著趙清幼的臉。軟軟的樣子仿佛街上賣的捏成的泥娃娃一眼,圓潤可愛,穿著漂亮的衣裳,戴著小巧精致的首飾。


    “你真的......是公主?”少年緩緩開口問道。


    趙清幼聽到這,連忙向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道:“你可不可以替我保密呀,我答應過母後這一次出來玩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是公主的。”


    看著她那乞求的可憐眼神,少年沉默著撇了撇頭不敢去看她。


    他的視線落在了她頭上的那一支蝴蝶小金簪上,想著自己身無分文,若是能將這金簪拿去當了還能撐不少日子。


    是以,少年便忽然伸手抓住了趙清幼頭上的那支蝴蝶小金簪,但想到今日趙清幼救了自己還給自己吃的,他心中又猶豫了,手僵在半空中,半晌縮了回來。


    麵對趙清幼疑惑的神情,他扯了個借口道:“……這簪子真好看。”


    沒想到他就這麽隨便一說,小蘿卜墩便將那簪子給摘了下來:“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吧,就當是我們成為好朋友的紀念,你以後一定要來禦京找我玩啊,禦京有好多好多好吃的。禦香樓有最甜的奶酥,甜水巷有好吃的糖水,水雲間有香酥油炸糖醋魚......”


    “清幼!清幼你在哪裏?”


    就在趙清幼拍著胸脯自豪地向少年介紹著禦京的美食時,遠處巷子外傳來了尋她的呼喊聲,趙清幼隻能戛然而止:“呀,是她們來找我來了,我該回去了,你記得以後一定要來找我哦!我帶你吃遍禦京所有的好吃的!”


    說完,她便將小金簪一把塞到了少年的手裏,慌慌張張地轉身邁開腿跑著離去了。


    少年剛想叫住她卻為時已晚,他輕聲淡淡地呢喃著:“誰要和你當好朋友了......”


    他凝視著手中到手了的金簪,這將會是他接下來一段日子的全部身家。


    可看著那個一蹦一跳離去的小小身影,少年握住了手,將金簪攥在了手心裏,“清幼、清幼......是你的名字嗎?”


    第56章 死侍伏擊


    謝聽遲再一次從懷裏掏出那一隻蝴蝶小金簪時, 趙清幼的回憶便控製不住地宛如洪流湧入她的腦海之中。


    他沒有將這支金簪給變賣。


    從那個被人欺淩,一身襤褸靠偷果腹的乞丐,到如今高高在上的武安侯。誰都不知曉, 謝聽遲到底是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趙清幼回到禦京後也曾等待著他來找自己,可是後來顏皇後仙逝,顏家分崩離析,她的日子也從無憂無慮的天上墜入了無盡的深淵之中,根本就沒有那個心思去記掛那些。


    但她沒想到的是,其實那個小乞丐早就來禦京找她了, 也與她在宮中見過麵了,隻是她不知道,小乞丐和小侍衛其實是一個人。


    “你還留著它。”趙清幼眼眶濕潤地伸手撫著她當年送出去的那隻小金簪,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有朝一日再見到它。


    謝聽遲伸手將她的手和金簪都緊緊包在了手心裏, 沉聲道:“你已經送過簪子給我了,這輩子都不能給別的男子送簪子了。”


    送簪的習俗, 在大宋向來表示傳達女子對男子的情愛。


    趙清幼心頭一怔, 想到自己在賽馬場上時還將自己的青玉簪贈予了顧宴如,雖是她的一個計劃故意為之,但謝聽遲看到了心中會怎麽想呢?


    “其實那時我對顧大人......隻是......”她啟唇慌忙想要解釋, “那支簪子其實是我故意要送給他的,當時我隻想著拉攏他為己用而已。”


    這不提還好, 一提謝聽遲又想到那時自己幾乎快要心碎的窒息感, 不悅地蹙眉問道:“那你為何當初不選我?那書呆子哪裏及得上本侯?”


    麵對他毫不客氣的質問, 趙清幼有些哭笑不得,無奈地安慰道:“顧大人初入官場, 身世清白且沒有站派表明立場, 選他為駙馬, 我想著可能比較安全。”


    “選他安全?”


    謝聽遲不屑地冷笑了一聲,俯身一把捏住了趙清幼的臉,陰惻惻道:“你才認識他多久就覺得他身世清白了?”


    趙清幼握著了他作惡的手道:“他出生貧寒寄人籬下,螢窗雪案地苦讀殺出壟斷的重圍,好不容易考上了狀元,這有何不妥嗎?”


    謝聽遲聽著她為顧宴如辯解心中愈發生氣,忍不住手上的勁重了些,又怕捏疼她,隻捏了一把便鬆了手,“你覺著他一介布衣,真的能夠那麽輕易地打敗那些達官顯貴家,一股清風地脫穎而出嗎?”


    謝聽遲這番話讓趙清幼一時無言以對,她細細沉思,的確這件事聽上去有些太過於不合常理了,這些考官怎麽會允許一個毫無背景的貧民成為狀元郎,這不明擺著斷了那些高官子弟的仕途嗎?


    “你的意思是他身後有人在為他推波助瀾?且這股勢力還不容小覷,竟然可以著手暗中操縱這麽重大的事。”


    看著趙清幼總算是有了些警惕心,謝聽遲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認真地對她道:“你記住了娃娃,在這個世上,隻有我是全心全意地沒有任何理由站在你的身後,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絕對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情。你要懷疑任何人,任何人都有可能會變,但我對你的心絕不會改變。”


    他握住趙清幼的手抵在了自己的心口,目光堅定地向她宣誓著自己的忠誠。


    趙清幼感受著他那顆砰砰有力跳動的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仿佛隻要在謝聽遲身邊永遠都不會有事。


    在這狹小的馬車裏,兩人緊緊地相靠在一起坐著,謝聽遲俯首,她仰頭,兩雙隻裝下彼此的眼眸對視著。久別後的激動,坦白後的釋然,明心意的溫存,這讓謝聽遲忍不住沉下身子拉進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身上龍涎香的清香將趙清幼緊緊地包裹著,低下頭時,兩人鼻尖碰著鼻尖,如此近在咫尺的距離令兩人的心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跳動。


    趙清幼知曉他這是要做什麽,這曖昧的距離讓她忍不住地顫抖著,她努力克製住心中的悸動,閉上眼靜靜地等待著。


    可就在這時,馬車忽然猛地停了下來,外頭傳來了裴易不合時宜的聲音嗬斥道:“什麽人!”


    接著便傳來了刀劍相碰撞的激烈打鬥聲,趙清幼吃了一驚,正要下車去查看卻被謝聽遲給一把攔住了道:“你待在車上別出來。”


    說著他便握住身邊的黑金□□挑開馬車簾,隻見外頭混亂打鬥成了一團,謝聽遲的人與一些舉止奇怪的人正在進行搏鬥。


    那些人麵色鐵青,動作遲鈍但是卻渾然不知疼痛一般,即使身上被砍傷刺中數刀也不依不饒地爬起來朝著他們進攻。


    趙清幼一眼便認出了這些人,大為震驚:“謝聽遲,這些人是!”


    死侍......


    那時在禦京便要對她趕盡殺絕的死侍,如今竟然又再一次出現了。蜀關往北還要走過兩座城池才能進入邊關地帶,但如今他們才剛離開蜀關便碰到了死侍,看來北周勢力早已深入了大宋邊緣地帶了。


    好在謝聽遲帶著的鐵騎兵都是千錘百煉訓練出來的,最後終於把這些死侍都給解決了。


    空氣之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這些死侍是北周人用蠱毒練出來的,早就已經不是正常人了,連流出來的血都是詭異的紫黑色的,帶著難聞的腐爛味。


    看著麵前的屍橫遍野,趙清幼心中一陣慌亂不安:“死侍已經到這裏了,看來我們要經過的那兩座城池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了。”


    她看向謝聽遲:“我們要加快步子夜以繼日趕去翎州,不然很快顧傳錚就會和北周人裏應外合,然後發動進攻。”


    謝聽遲疑惑地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們要裏應外合發動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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