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一出,哄笑一片。


    小貴族賠笑道:“我這種對表演一竅不通的,怕髒了大家的眼。不過——在座不正有一位雌蟲大明星嘛,不如讓大明星為我們獻唱幾曲?”


    話語間,貴族們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把目光投向了角落裏的萊文,反應稍遲鈍些的,也循著目光看去。


    這其中自然少不了眼神銳利,周身氣壓持續走低的克裏默。


    偏偏一旁的卡爾像個缺心眼似的還在添油加醋,“早知道曼森少爺轉投藝術行業了,還沒見過他的業務能力呢,今天可以開開眼了。”


    “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刻意放低的語調下,卡爾聽出了不愉。


    “不會吧,兄弟。你幫他說話?以前也沒見你們有什麽交集啊。”


    克裏默沉默著抿緊了唇,目光鎖定萊文。


    兩位雌蟲的對話淹沒在嘈雜的討論之中。


    在場的蟲族都在偷偷發表著自己淺薄的見解,被點名的萊文依舊默不作聲。彩色燈球不應景地在他臉上打出紅綠燈光,配合著滿臉冷淡,好似在訴說著陰間故事。


    小貴族氣鬱,為了完成雄子交來的任務,勉強維持著笑臉不斷攛掇著。


    “曼森大少爺,您不會這麽不給麵子吧。”


    事實上,萊文怎麽做都不合適。不唱就是不給為首的羅切雄子麵子,唱就被貶低到和劇場裏出演話劇的平民一個等級。


    眼見手下不給力,羅切冷笑一聲,決定主動添上一把火。


    秉持著高傲,羅切並沒有直接向萊文施壓,而是麵向了不遠處的阿爾洛,“洛弗家的小雄蟲,還不催催你的未婚夫,大家都等著呢。”


    接到明示的阿爾洛剛從休伯特的甜言蜜語中緩過神,抬頭迎上羅切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即狠厲地推搡了一把身旁的萊文,把萊文驅逐出座位。


    “還不快去。”


    克裏默咬緊牙關,剛要開口,被卡爾攔了下來。


    “就先看看吧。要接近必須要事先了解一下他的情況不是嗎?”


    在一眾催促下,萊文終於邁開僵硬的步伐,冷漠的表情不像是不情願,而是隱隱透露出一股……蔑視?


    小貴族甩甩頭,把剛才的古怪想法撇除。


    看錯了吧,怎麽可能。


    座位中的蟲族們嗤笑著竊竊私語,不時蹦出“呆板”“木頭”“廢物”等字眼。


    小貴族主動遞上話筒,伸出的手卻被直接忽略。萊文從桌上拿起了另一支無人觸碰過的麥克風。


    嗬,還頗有氣性,等下看你怎麽應付。


    幾乎是碰觸話筒的同一時間,音樂前奏便響起了。


    歌曲是小貴族早就點好的,不是貴族玩樂之間可以充當背景音活躍氣氛的熱力搖滾,而是誰唱誰冷場,非常不應景的《死亡頌歌》。


    在場有不少雄子邀請的軍雌,想必在這個時候唱上這麽一首歌,以後就徹底被軍部列在拒絕交往的黑名單上了吧。


    引入的音樂還算舒緩,一到正式的部分,藍調音樂憂傷淒冷,讓還在玩鬧著國王遊戲的蟲族們心情像是被潑了冷水,詭異地靜默下來,滿腹對演唱者的怨言。


    演唱者無知無覺,開口比之音樂更加頹喪憂鬱。


    “我想在清晨死去,因為我的狂熱已無法抑製。”


    聲音一出,在場的軍雌全都如遭雷擊,僵直在那裏。“狂熱”與“死去”戳中了內心深藏的苦悶,眼前浮現出前線長久得不到安撫的同伴和自己在狂熱中痛苦掙紮的身影。


    在軍隊中,長期服用安撫劑,偶爾爆發精神狂熱的事情時有發生,但今年一年尤其多,這間接導致了前線的戰況慘烈。


    卡爾收斂了自己的玩味,眼神複雜,“是誰給他點的這首歌……”


    “但我無法死去,我必須在黑夜中醒來。”


    軍雌們恍然,自己也曾無數次在痛苦中掙紮,因為他們還有必須麵對的戰場。


    不僅如此,清冷的聲線如同高山上流下的清泉,古鍾震響的嗡鳴,一下子擊打在在座所有雌蟲的意識之上,仿佛經曆過夢寐以求的精神安撫一般,神誌從頹靡中清醒。


    什麽呆板麻木、逆來順受的曼森少爺!眼前沉浸於音樂的演唱者明明是高冷不可攀折的聖子!


    聖子垂下金眸,對所有雌蟲一視同仁,悲切地吟唱著死亡之歌。


    “我會死去,在這之前經曆殺戮,無邊無際的殺戮。”


    小貴族愣怔著佇立良久,竟忘了返回羅切身邊侍候。


    他過去總覺得曼森少爺美則美矣,卻是個倔強又毫無建樹的廢物。現在看來,曼森少爺在工作方麵表現……非常突出?


    拋開不明意義的歌詞,那清冷的聲音明明沒有雜糅過多的情感,但就是輕易抓住了所有雌蟲的神經。


    太好聽了。這感覺比之打了半年苦苦等待的精神安撫劑都要提神醒腦。


    如果萊文是雄子,他怕是馬上要跪在地上祈求垂憐了吧。


    樂聲停了,雌蟲們如夢初醒,久久沒有回話,沉默在漫延。


    衣物被拽動的動靜驚醒了神思遊走的小貴族,他回頭一看,雄子羅切麵色陰沉,而周圍的軍雌並沒有想象中的暴怒,一個個麵容平靜。


    好像……哪裏不太對勁?


    自然是不對勁的。


    那些卑劣的小手腳,萊文看在眼裏,卻沒有理睬。


    羅切的目的大概是想離間他與軍部所有蟲族的關係,但羅切,或者說他的手下選曲實在太不當心了。


    沒有了解過戰場的嬌嬌雄子怎麽能理解軍雌們的內心呢?


    這首《死亡頌歌》並不是羅切以為的自怨自艾的發泄之作,反而是一位戰士內心的真實寫照。


    戰士隨時麵臨戰爭的壓力,麵臨精神狂熱的痛苦,他想要回家、想要解脫、想要死去,但最終他毅然決然地忍受痛苦、堅持戰鬥到最後一刻。


    這種真實的悲切並不會引起軍雌的反感,反而會讓軍雌們認為,自己是懂他們的。


    不過……


    萊文遲疑地觀察著那些普通雌蟲們。


    軍雌也就罷了,怎麽雌蟲、亞雌們看他的眼神那麽熱切?熱切到他快要以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一片寂靜中,傳來雄子羅切的怒喝,“唱的什麽東西?我好好請大家過來玩,全被你攪弄冷場了!”


    全場最尊貴的雄子發怒,即使心裏不平,也沒有蟲族敢為萊文說話。


    “唱得很好,不用在意惡意評價。”


    一片鴉雀無聲中,同為法雷爾家族的克裏默毫不吝嗇地鼓起了掌,唱起了反調。


    “對啊對啊,唱得不錯,你要是雄蟲我就要追……啊,痛,好兄弟,你幹嘛?”


    卡爾調戲的話語被克裏默一個肘擊打斷。


    兩位風頭正盛,今天剛被授予銘金徽章的軍雌公然叫板剛成年還未婚娶的尊貴雄子,一時之間,氣氛陷入焦灼。


    “你跟我來。”


    休伯特飛速從座位中站起,麵色凜然,用眼神向羅切示意後,一把拽過萊文的手,雷厲風行地走出包廂。


    克裏默正想起身,被羅切站立的身影堵住了。


    “哥哥,我們的事還沒解決呢,別想走。”


    包廂外,萊文一路被休伯特拉著帶往盥洗室的方向。


    亞雌的力量不大,隻要想,他就能輕易掙脫。


    盥洗室沒有蟲族,休伯特卻推著萊文進入了隔壁員工專用的清潔間。


    萊文神情麻木地看著亞雌熟練地鎖上門,無奈地歎氣,然後放鬆身體,向後靠向牆壁。


    “忍那些自以為是的雄蟲忍得我都快吐了。萊文,你都不和我說話!我想你了,你怎麽不聯係我?”


    休伯特轉過身,笑容甜得仿佛萊文是他熱戀中的對象。


    “這就是你不聽我話,硬要接觸阿爾洛的原因嗎?休伯特。”


    第7章


    休伯特笑靨如花,身著紅衣的他拋棄了貴族的驕矜,像一團火似的主動撲向萊文。中途卻被一隻手抵住肩膀,打斷了本次投懷送抱。


    休伯特撇嘴嬌嗔,“我不就想主動幫你解決這個麻煩嘛。”


    休伯特的笑容越發不對勁,他一邊說著,一邊悄無聲息地把手搭上抵在自己肩膀的那隻手,指尖在蒼白病態的皮膚上勾劃。


    “你看你,還沒和他結婚就病成這樣,按洛弗那個蠢貨的性子,結婚之後豈不是一下就把你玩死了,嗯?”


    清潔間剛使用過的清潔工具還向下滴著水,水聲滴答滴答,在一片寂靜中填補了沉默。


    祖祖急了。


    [嗚嗚!宿主不要克裏默了嗎?怎麽可以被其他雌蟲輕薄。]


    這算哪門子的輕薄……


    萊文被精神海裏的大嗓門喊得頭疼,休伯特刻意渲染的曖昧氣氛退了個全。


    萊文忍下被碰觸的不自在,收回手,目光凶狠地盯緊不安分的亞雌。


    休伯特是個狠角色,隻要在相處中表露出一絲一毫的動搖就會被乘勝追擊奪走主動權。


    萊文壓著嗓子威脅,聲音卻被狹小的空間匯聚。


    “收回你的好心。我早就有了新計劃,還用不到你。你現在這麽殷勤地接近阿爾洛——怎麽?是想和我共侍一夫嗎?”


    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休伯特最討厭阿爾洛那般拿腔拿調又自以為是的雄蟲,萊文說這話的目的隻是為了惡心休伯特。


    休伯特翻了個白眼,又假裝歪著頭思考了一下。


    “如果是和你一起,倒也不是不行。”


    話到最後,休伯特終於嗤笑著後退半步,退到了合適的社交距離。


    雙方都知道這是個玩笑話,在場兩位都不會嫁給阿爾洛。


    萊文甚至認為休伯特看不上任何一位蟲族,包括他。因為他們從來就是相看兩厭的,能保持現在這個狀態,一方麵是隻有在他麵前,休伯特能毫不顧忌地展現惡劣本性,另一方麵嘛……也是因為休伯特的惡劣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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