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強的直播器還沒壞,甚至運行良好。


    【這個雄子有點猛。】


    【這個冷漠的眼神,我迷了!我暈了!】


    【什麽情況?我還是懵的……】


    【誰不是呢!但是,好爽!哈哈哈哈】


    【這屆反派太拉了。全副武裝結果被手無寸鐵的雄子一擊必殺,我當場笑死。】


    【這還是雄子嗎?怎麽和我認識的雄子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萊文大人天神降臨,誰都看不起,謝謝。】


    【中心城的都散了吧,等你們救援,雄子大人都要把反派一鍋端了,哈哈。】


    【總覺得你們太掉以輕心了……】


    麵對著蘭尼猙獰的臉孔,萊文的語氣平淡,“你都向我收取過代價了,我也要討回來啊。”


    對話之間,身上的虛汗流得更多了,萊文倚在機械儀器上借力,牽連的動作把蘭尼壓得又一個悶哼。


    “挺巧的。我出來的時候鬼使神差地把備用機也帶上了,本來以為用不上了,沒想到它今天的使命竟然是為原型機報仇。”


    亞雌努力偏過頭,將視線對上萊文,嘴巴艱難地張合。


    “你…逃不掉…的…”


    萊文神色淡然盯著防護頭盔上鑲嵌的小型直播器,回道:“我知道。”


    事情並不會簡單地因為製服了蘭尼就一路走向樂觀,這種程度的反抗幾乎是極限了。


    深吸了口氣,萊文開口述說起從信號塔襲擊以來就不斷思考的想法,對象是全網——


    “挾持人質再用以增加人質,這對任何一個擁有道德感的蟲族都是有用的。很不幸,從今天出現在信號塔的行為來看,我,應該是一個道德感還過得去的蟲族。”


    【我怎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雄子大人太無私太優秀了。】


    【罪犯手裏還有人質,以此來威逼雄子大人的話……】


    【qaq怎麽會這樣,雄子大人不要跟他們走。】


    【被帶走了十有八九就是死亡的下場,何苦要送上自己的性命呢?】


    【信號塔還沒有支援嗎?即使是普通民眾也好,隻要數量足夠——】


    頭盔的光幕迅速閃過幾條網友留言。


    萊文微微搖了搖頭,鄭重地交代:“請非軍事背景的平民不要妄動。罪犯既然決定要來信號塔,地麵一定有他們安排的同夥。”


    罪犯在主要路徑上散布藥物,再把狂熱進一步加劇,那就沒完沒了了。


    猛掐一把手臂,用痛感刺激大腦以此提神來,他繼續說:“……首都星中心城隻是開始,隻要他們想,災難可以爆發在任意一個星球。我雖然妄自尊大地企圖安撫整個中心城,卻仍然救援不了外太空的同胞們,更不用說遙遠的他星。但我希望,我這次的行動不是毫無意義的。”


    “我曾經試想過無數次暴露身份的場景,或是為了繼承家族、或是為了與愛侶結合。甚至,我妄想過保持雌蟲身份,這樣我就可以不受拘束地成為一個探索者、航行家乃至於一位‘軍雌’。”萊文的笑容頗有些苦澀,“現在想來,之前的所有想法都逃脫不了一個名為自私的外殼。所以,我很慶幸今天能夠站出來,做出了一個有別於自私的決定。”


    通訊器被強製接入了特殊信號,萊文知道是飛船上的罪犯,沒有立即接通。他抓緊最後的時間飽含希冀地望向直播器,“一個族群想要長久地發展必須不斷地迎合變化。過去,雄蟲、亞雌們讓雌蟲長期擔任了保護者的地位,但此時此刻,針對性種的襲擊告訴我們,這是一條閉塞的道路。”


    他把固執的眼神傳遞向族群,“我看到了雄蟲身上存在的可能性,雄蟲可以成為社會的穩定器。隻要願意拋棄那一點點傲慢,那一點點歧視,為了族群獻出安撫的力量,獲得的將不止是真誠的尊重,也是真正的融入。我做了第一個,我希望有下一個。直播間這麽多觀眾,我不相信這裏隻有雌性存在。”


    【……我有點被震撼到了。】


    【瞎說什麽啊?你這種另類雄蟲還想代表整個族群?】


    【呸,雄子大人是拯救了整個中心城的蟲族,你又是哪根蔥?】


    【雄子大人說得很對啊,隻要更多的雄子願意安撫,精神狂熱也沒什麽。】


    【我、我也是雄子,我願意!】


    【挺會道德綁架的,你說說,我憑什麽幫軍部善後?這明明是那群軍雌的失誤吧。】


    通訊器的鈴響一聲聲催促,仿佛擴散了一般,傳染到地上。那些安保員的通訊器也紛紛響了起來。此起彼伏的聲音響徹大廳,把他的聲音徹底淹沒。


    萊文無奈,隻得接起了通訊。


    通訊連接的那一秒,所有鈴聲停了。菲茲的麵目出現在通訊器上,一旁還有行動不能、言語不能的人質,雌蟲向屏幕這頭亮了亮武器,把威脅放在明麵上。


    “你很聰明,邏輯也清晰,但有些話隻有願意傾聽者才會聽進去,你也看到結果了,放棄吧。”


    “你說得對。”萊文斂下眸,收起了懇切的態度,“蟲族社會就是個階級至上的社會。我不該闡述、不該請求。”


    然後,他端著臉,用前所未有的強硬語氣說道:“我現在就是最強大的雄蟲,我有資格命令所有雄蟲必須聽從軍部指令協助安撫,雖然從來沒有這種先例,但是不聽從,我、和我的家族就報複。這樣可以了嗎?”


    威脅的眼神告訴了所有直播觀眾,這,不是一個玩笑。


    菲茲麵色不善,遠程切斷了直播器,“萊文少爺,時間不早了。您還是快點上船吧。請把您的儀器從蘭尼身上移開,他會指導您登船。”


    “…靠…又是我…”


    蘭尼虛弱的回答宛如回光返照。


    15小時後。


    “……是的總帥。我已經看到直播回放了,他們的目的地應該與我本次調查的地點相關聯,我會持續關注。”


    掛斷了通訊器,克裏默單手握拳抵住額頭,隱藏住自己今日嚇退了不少手下的極惡眼神,不長的指甲又一次在手心留下斑駁的傷痕。


    第31章


    精神力反複透支的危害是難以估量的。


    雖然在信號塔的對峙中,萊文盡可能保持了理智與果敢,但所有關注著這件事的蟲族都能從他虛弱的狀態中清晰地認知到——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所以,不出所料,萊文在搭乘飛船沒多久後就在強撐的警戒中昏迷了。


    在他昏迷的期間,事情正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開始發酵——


    最為顯著的,就是星網展開的大規模罵戰。以萊文的粉絲與中心城民眾為首的網民們在星網上肆意散播著萊文的直播剪輯視頻,把這位雄子新星奉為天神,借著匿名的外殼不斷向雄子們施壓,要求雄子們主動站出來服務大眾,並不斷謾罵軍部,催促軍部開展救援。


    身為少數群體的雄子不願付出又罵不過他們隻能逮著萊文隱藏性種與身份這一點瘋狂詬病。


    激烈的罵戰持續了長達兩小時,最終被議會與軍部強製中止。


    在這兩小時中,軍部總部平息了內部騷亂,整合部隊重新恢複了中心城的秩序,正在大規模搜查隱藏在民眾中的不法分子。


    議會在此期間召開了緊急會議,具體內容未公布,但會議結束後,議會直屬部門開始接洽雄蟲保護協會。


    這讓站隊萊文的網民又一次瘋狂了。一位位蹲守在星網的蟲族們焦慮又感慨,他們似乎正在見證一場變革的誕生,可惜的是,變革的開啟者至今仍杳無音信。


    此時,事件的焦點、距離首都星不知多少光年的飛船正航行在宇宙磁場混亂的隕石群中。


    -


    再次喚醒萊文的,是心頭那股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憂心與暴怒。


    熾熱的情緒在心口炙燒著,卻燃不起冰冷的軀體。意識聚攏之時,萊文就險些在這冰火兩重天的折磨下再度昏厥,心想,這是要讓他心肌梗塞呀……


    他的四肢沉重、全身無力,憑借著觸覺可以感受到身下柔軟的、似乎是床墊的東西。四周悄然無聲,幾乎要把聽力用到極致,才能聽見一些常規機械運作的聲音,諸如電子門這些。


    這讓他有了基本的推測。


    他應該還在飛船上,但被菲茲轉移了地點,如果連呼吸聲都沒有的話,自己一定是被單獨關押在了遠離其他人質的地方。既然不存在偷聽對話、收集信息的可能性,那麽他就沒有裝睡的必要了。


    想清楚後,萊文坦然地睜開了眼睛,對上了不高的金屬天花板。


    挪動四肢撐起上半身,他看清了四周的環境——一個普通的小型船艙臥室,艙門的電子鎖閃著紅色,意味著上鎖。


    接著,他快速檢查全身。


    沒有被束縛,但渾身上下顯然是被搜查過了一遍,所有智能設備被沒收一空。


    想到菲茲可能趁著昏迷期間對他肆意擺弄,萊文一陣反胃,決心要在深入敵營之後把菲茲連同幕後的一切統統搗毀得連渣都不剩。


    這也是他輕易放棄抵抗,同意成為人質的原因之一。


    按部就班一步步調查再取締的過程太漫長了,為了悲劇不再上演,他必須接觸到事件的核心——他們的產業鏈、運作方式、據點和主腦。


    他相信,隻要各大星球的情況穩定下來,軍部遲早能夠找到他。況且,他還有鏈接,鏈接雙方存在著微弱的相互感應,克裏默或許能通過感應找到他的方位。


    說到鏈接……


    萊文倒吸了一口涼氣,意識到了什麽似的伸手捂住因為情緒暴漲而不停抽動的心髒,在精神海裏向祖祖提問:“我失去意識多久了?”


    [大概18小時。]


    18個小時啊。


    ……他之前為了在對峙中不影響到克裏默,主動把鏈接這頭屏蔽了。


    結合一下鏈接那頭不斷傳來的鮮明情緒。嗯,克裏默一定擔心壞了。


    心虛地撤走了鏈接屏障,平淡的情緒如同一陣漣漪滌蕩到鏈接那頭,第一時間被克裏默捕捉到了。然後,擔憂和懊惱決堤一般湧現了過來,像一場無形的譴責,把萊文剛剛組織起來的安慰情緒衝得七零八落。


    萊文難得體會到了愧疚的滋味,不為那些無法改變的結果,隻為“自己讓克裏默擔心了”這件事本身。鏈接無法傳遞言語,他隻得一遍遍表達著自己的思念作為安撫。


    而事實就是,他確實極度思念自己的軍雌,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


    他渴望擁抱他、親吻他、占有他,做任何能夠與他貼近的事。


    這個認知讓萊文有些挫敗地靠在牆壁上。


    ……這才分開幾天啊。


    相互的情緒傳遞堪堪讓雙方平複了心情,萊文的清醒狀態就被發現了。安置在天花板中的廣播突然傳來了菲茲的聲音。


    “親愛的萊文少爺,尊貴的雄子大人,菲茲向您捎來問候。”


    時間拿捏地那麽精準,一定是一直在監控著他。這聲問候是示威!


    繃緊唇線,把厭惡埋藏在心裏,萊文表露在外的麵容冷峻得讓人參不透心思。


    輕笑聲從廣播中傳來,“您不用太過抗拒,我沒有要做什麽。隻是想通知您一聲行程將要結束了,之後我會派手下領您下船。”


    很難想象菲茲還有什麽手下,似乎從襲擊開始直至結束,飛船上出入的罪犯就隻有菲茲和那名亞雌。這是否側麵證實了飛船的目的地聚集著他們的同夥?


    萊文沒有草率地開口詢問,得不到回應的菲茲也在兩句話後關閉了廣播。


    他心裏明白,菲茲是在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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