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頸間的傷口仍隱隱作痛,方才被那柄劍逼近時的懼意又順著脊骨攀上。


    “你……”


    她忽然覺得,臨清筠方才也許並非對事不對人,而是當真願意為了江殊瀾取她性命。


    江殊瀾和臨清筠離開後,江柔訓斥侍衛:“廢物,自己的劍都守不住,都滾回去領罰。”


    “卑職遵命。”


    侍衛們也心有餘悸。


    臨將軍來得太快了,他們根本無力阻攔。聽說臨將軍身受重傷,可方才絲毫看不出來。


    範明真起身走到江柔身邊,溫柔勸解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先回去處理傷口吧。”


    江柔輕輕靠在他懷裏,憂慮地問:“明真,你說臨清筠是否能為我們所用?”


    範明真不動聲色地蹙了蹙眉。


    她竟還是這般愚蠢。


    臨清筠如今手握兵權,正是皇上的心腹大患。這次回京之後,皇上定會尋機架空他,將兵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


    若江柔此時主動接近臨清筠,定會惹皇上猜疑,到時隻會有害無益。


    “殿下不要輕舉妄動,臨清筠應該很快就不再是鎮遠大將軍了,不必拉攏。”


    江柔似懂非懂,但她很聽範明真的話,順從地點了點頭,“我隻是心裏著急,父皇隻讓你做從五品官,連江殊瀾都看輕了你。”


    範明真輕聲笑了笑,勸哄道:“無妨,微臣還年輕,還需多多沉澱積累。”


    “你放心,等我們成婚之後,你做了駙馬,父皇就會允你掌更多實權了。”


    江柔抬眸看著他,眼睛裏滿是傾慕與崇拜。


    範明真抬手幫她理了理鬢邊微亂的長發,含笑道:“好。”


    “殿下以後再和江殊瀾遇上,切勿衝動,要保全好自己,”範明真輕輕撫摸她頸邊帶血的傷口,舉止間似有萬般情重,“微臣會心疼。”


    江柔麵帶羞意,乖巧應下。


    範明真心內沉靜,細細思索著什麽。


    科考之後還需經人舉薦參加許多選拔考核,才有官可做。在京中沒有人脈便隻能苦等機會,故而曆來寒門學子難出頭。


    當初便是江殊瀾得知範明真雖中了狀元卻找不到門路,才舉薦了他,讓他有機會參與翰林院的官員選用考核。


    但範明真用盡全力也無法更進一步,隻因他並非世家大族的子弟,在朝中無人幫扶。


    他與江殊瀾並無深交,也無法再求助於她。


    故而範明真那時才處心積慮地讓先帝相信他對江殊瀾一往情深,再為他和江殊瀾指婚。


    為防止外戚謀權,曆朝曆代的駙馬都受限,無法擔任實職。先帝卻曾在江殊瀾十二歲那年下旨允許駙馬入朝為官。且文可至首輔,武可為將軍,全憑本事。


    但不久之後先帝便猝然崩逝,新帝即位,江殊瀾雖仍為公主卻已無法再對範明真有任何助益,反而會是拖累。


    仕途實在多舛,範明真以為這就是自己的命數,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掙脫。


    但江柔卻傾心於他。


    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機會。


    *


    街市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


    身為公主,江殊瀾終究做不到邊走邊進食,便隻是把臨清筠方才買給她的糖葫蘆拿在手裏。


    “你剛離開不久,她就欺負我。上次我的發簪也是被她摔壞了。”


    聲音婉轉而略帶輕怨,委委屈屈的,聽著讓人心裏生憐。


    臨清筠低聲道:“以後不會了。”


    不願離開她太久,臨清筠來回都很快,但還是險些讓江柔衝撞了她。


    “她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你方才傷了她,不怕受罰嗎?”江殊瀾故意問。


    “我隻認識一位公主。”


    得了想聽的答案,江殊瀾方才被影響的心情才又歡喜起來。


    “我們接下來去哪兒?還是先回家?”藏了些小心思,江殊瀾意有所指地問。


    雖然將軍府現在還不是她的家。


    臨清筠心裏一動,方才被她牽過的那一小片衣袖仿佛還殘留著屬於她的溫香。


    回家。


    聽起來好像在說,那是他們的家。


    “先回家吧。”臨清筠自然道。


    他方才瞥見江殊瀾略帶遺憾地覷了一眼手裏的糖葫蘆,想吃又不能吃的可憐模樣像極了當初牽著他衣角討花糕吃的小姑娘。


    但他預想中的明媚笑容卻並未出現。


    江殊瀾忽然麵色慌亂,眸中含淚,想靠近卻又不敢貿然觸碰他,隻能顫聲問:“臨清筠,你的傷口是不是又流血了?”


    臨清筠無意識地手指慢撚。


    原來自己不僅喜歡看她歡喜的笑顏。


    她因他而落淚時,他心底也會升起隱秘而滾燙的愉悅。


    輕輕緩緩地,那些剔透的清淚似乎成了某種惡念的養料,滋養著它肆意瘋長。


    “無妨,不疼的。”他仍麵帶微笑,溫和道。


    作者有話說:


    將軍:想讓老婆笑,也想把老婆弄哭


    瀾瀾:*#《&~


    感謝為出來約會的瀾瀾和將軍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橙 10瓶;


    麽麽啾~


    第十七章


    江殊瀾不信臨清筠的話,立時朝遠遠跟著的夏問和邢愈抬手,讓他們叫車夫把馬車趕了過來。


    “邢愈,你去請林謹太醫,夏問先回將軍府準備處理傷口的東西。”


    有條不紊地安排了幾句後,江殊瀾便扶著臨清筠的手臂讓他上馬車。


    車內,兩人相對而坐。


    見江殊瀾很緊張不安,臨清筠聲音沉穩地安慰她:“不用擔心。”


    他感覺得出來,情況並不嚴重。


    江殊瀾沒有出聲,隻強裝鎮定,一直看著他胸口那處被鮮血洇濕的痕跡。


    脫下盔甲後,臨清筠平日裏習慣穿淺色的衣服,此時那些血跡也就越發刺眼了起來。


    方才臨清筠沒離開多久江柔就找過來了,他那麽快就出現,應該是趕著回來的。


    所以傷口才又流血了吧。


    江殊瀾緊緊攥著披風,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偶爾有熱淚奪眶而出時她也會很快抬手擦掉。


    看著江殊瀾有些倔強堅持的模樣,臨清筠心裏那些見不得光的念頭全都被心疼取代。


    “瀾瀾,”他溫柔喚她,“真的不疼,雖然流了點血,但應該並無大礙。”


    “你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江殊瀾還帶著克製不住的哭腔,“護衛們離得不遠,我不會出事的。”


    江殊瀾和臨清筠在街上慢走時邢愈和夏問都隻是遠遠跟著,但方才在酒樓裏,他們都在雅間附近,卻還是臨清筠先到。


    “你相信他們能護你周全?”臨清筠忽然問。


    江殊瀾點點頭,“夏問是你的親衛,邢愈是我父皇的人,他們都不是普通的護衛,應對江柔的人綽綽有餘。”


    她前世便見過這兩個人的實力。


    臨清筠:“你也可以相信我。”


    江殊瀾一時有些怔愣,沒太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


    “我也能應對那些人。”


    他想讓江殊瀾最信任他,也隻依賴他。


    臨清筠沉斂住眸中的情緒,沒有言明自己的心思。


    江殊瀾沉默幾息。


    她很想告訴臨清筠,如果真的遇險,她寧願自己出事也不要他不顧一切地來保護她。


    但江殊瀾隻是說:“總之在你傷好之前,都不許再像今日這樣冒險了。”


    “你要暫時忘了自己是將軍,忘了你的身手和武藝,時刻謹記自己還帶著傷。”


    “不然即使你護下了我,我也不會安心。”


    臨清筠看著她還微紅的眼眶,雖明知自己做不到,也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江殊瀾和臨清筠回到將軍府時,林謹已經等在門口。


    隻看了眼臨清筠衣服上的血跡,他便寬慰江殊瀾道:


    “殿下不用擔心,將軍方才應是動用了部分內力,胸前最重的那道傷才稍有滲血,但傷口並未崩裂,也不需要重新縫合。”


    “熬一碗止血湯藥給將軍服下,微臣再幫將軍清理一下傷處重新上藥即可。”


    “好,勞煩你了。”江殊瀾稍微放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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