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例,江殊瀾應去和皇帝以及皇室其他皇子、公主待在一起。


    但江殊瀾不願在明媚春光下應付那些虛偽的麵孔,她隻想好好和臨清筠說會兒話,曬曬太陽吹吹風,什麽都不必管。


    隻是上午的圍獵甫一結束,便有侍衛尋了過來,說是皇帝請他們過去一道用午膳。


    江殊瀾靜靜感受著袖間小金剪的存在,淡聲道:“知道了,本宮和將軍會去的。”


    前世皇帝想取她性命便是因為這柄金剪背後的巨大作用。江殊瀾需要找個機會,去見那個能認出這柄金剪的人。


    待侍衛離開,臨清筠說:“若你不願意,我們可以不去。”


    臨清筠不願讓她去麵對那些人心的陰暗麵。


    江殊瀾搖了搖頭,意有所指道:“他如此費心,自然得去。”


    這樣那樣的事情接踵而至,避是避不完的。


    或許還有人給她備了大禮。


    果然,江殊瀾和臨清筠抵達眾人聚集的營地,甫一在最氣派寬敞的那頂大帳內落座,便有幾個異國打扮的人過來。


    他們給江殊瀾送來一隻剝了皮的血鹿。


    鹿的頭顱被砍下放在一旁,鹿身鮮紅的血肉上,被人用尖刀刻出了一朵盛放得妖冶靡豔的玫瑰。


    與江殊瀾身穿的玉紅騎裝上的玫瑰紋飾一模一樣。


    腰間懸著長鞭和彎刀的年輕男人走近,深深看了江殊瀾一眼後單腿屈膝朝她行了一禮,聲音低沉:“臣墨玄嶠,參見公主殿下。”


    暗自觀察著他們這邊的很多人都心裏一驚——


    幾次麵聖時都隻行拱手禮的北武國四皇子,竟會向江殊瀾俯首稱臣。


    將墨玄嶠那個赤.裸的眼神以及他對江殊瀾的恭敬姿態盡收眼底,臨清筠眉間蹙痕漸深。


    臨清筠一直認為江殊瀾耀眼奪目,遠勝驕陽,所有人都應該匍匐在她裙邊仰望她。


    而他永遠會是其中離她最近,也最虔誠的那個。


    但墨玄嶠妄圖取代他。


    第二十九章


    江殊瀾隻淡漠地瞥了墨玄嶠一眼便收回目光,執起臨清筠方才為她倒的甜果飲淺酌一口。


    “四皇子對本宮行此禮,不合規矩。”


    她漫不經心道。


    墨玄嶠神色自然地起身,聲音醇厚而溫柔:


    “在北武國,獵到最美的鹿之後都應送給最美的女子,還望殿下笑納。”


    江殊瀾看了看那隻鮮血淋漓的死鹿,興致缺缺道:


    “這種尋常東西都送到本宮麵前來了,四皇子此行來大啟,可以多見見世麵。”


    墨玄嶠像是並不覺得難堪,抬手讓人把血鹿帶了下去。


    片刻之後,營地一角便傳來獵犬們興奮的狂吠,離得近些的人似乎還能隱約聽見骨肉被撕扯咀嚼的聲音。


    很多人都知道,今早在林中,太子殿下和北武國四皇子都盯上了這隻身形壯碩的野鹿,而四皇子先一步射中。


    自覺丟臉的太子還勉強用場麵話打圓場,可四皇子也不知是性子直還是刻意讓太子下不來台,明言要把目前為止看到的最好的獵物送給配得上它的人。


    既然他意指太子不配,很多人都以為那便是要送給皇帝了。


    但現在人人都親眼目睹,墨玄嶠說的人是大啟皇室如今最邊緣的公主。


    江殊瀾看不上,墨玄嶠竟直接讓人把鹿送去喂了獵犬。


    坐在大帳上首附近的太子臉色已十分難看。


    “沉住氣。”皇帝平靜提醒他道。


    “兒臣遵命。”


    太子陰著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墨玄嶠看出江殊瀾不願多與他說什麽,也不惱,隻彬彬有禮道:


    “並非有意怠慢您,臣會再獵到更好的東西呈給殿下。”


    “不打擾殿下用膳,微臣告退。”


    用視線細細描摹了一遍江殊瀾的美眸與紅唇,墨玄嶠的眼神在臨清筠身上凝了一瞬,很快轉身,邁步回到了北武國使臣們的位置。


    “四皇子,您怎可自降身份向那位公主……”


    一位使臣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墨玄嶠淩厲的眼神震懾得閉了嘴。


    “和談以外的事,你們都不必管。”他沉聲道。


    落座後,墨玄嶠仍光明正大地注視著斜對麵的江殊瀾。


    大帳中的矮桌都是給這次來參與圍獵的非富即貴的人準備的,人人都分桌而食,禮儀周全。


    但江殊瀾和臨清筠卻是例外。


    臨清筠空下了為他準備的位置,與江殊瀾並肩坐在一起,兩人正旁若無人地談笑。


    原來他和她這麽早便已親近至此。


    墨玄嶠指腹輕輕摩挲酒杯,暗自思忖著什麽。


    *


    江殊瀾並未把剛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臨清筠有胃疾,林謹叮囑過要讓他三餐都認真對待。江殊瀾每日最掛心的也是這個。


    她如同平日裏和臨清筠一起用膳時那樣,自然地吃臨清筠為她布的菜。


    發現他沒吃多少就準備放下木箸,江殊瀾也會故意為他布菜,再等他略帶無奈地看她一眼,然後順著她的意思一一吃下。


    臨清筠多年以來一直習慣少食少眠,但江殊瀾能讓他例外。


    午膳是統一布置的,其中有江殊瀾不愛吃的羊肉,但臨清筠早早便讓夏問把羊肉撤下了。


    葉嬤嬤在旁邊看著,心裏五味雜陳。


    臨將軍待公主極好,就連布菜、斟茶這些本該由葉嬤嬤來做的瑣事也一一被臨將軍接過。


    去將軍府時公主一般都不讓葉嬤嬤跟著,而像今日來獵場這種時候,她即便跟來了也做不了什麽事,清閑得讓葉嬤嬤覺得處處都不自在。


    不經意抬眸看向四周時,葉嬤嬤瞥向一抹熟悉的身影。她頓了頓,又很快低頭假作什麽都沒看見。


    江殊瀾看臨清筠安靜把她夾的菜都吃了,忽然湊近他問:“將軍不怕我給你下毒嗎?”


    他實在太信任她了。


    重傷時允她單獨進他臥房,無論她讓他吃什麽喝什麽統統都不拒絕,親衛夏問也聽她吩咐。


    江殊瀾無條件信任臨清筠,是基於前世對他的了解以及兩人的感情。但臨清筠似乎也從未懷疑過她。


    是因為她忘記了的那場相識嗎?


    臨清筠放下木箸,輕聲問她:“那瀾瀾會給我下毒嗎?”


    “說不準呢。”江殊瀾聲音微微上揚,有些俏皮地說。


    “是毒也無妨。”臨清筠溫聲道。


    江殊瀾調笑的態度倏地一僵。


    他話裏的意思仿佛在說,她給他下毒也無妨。


    像是死在她手裏也無不可。


    江殊瀾驚訝於自己心底奇怪的理解,但很快搖了搖頭下意識否認。


    這太瘋了。


    江殊瀾在矮桌底下悄悄牽過臨清筠的手,低聲說:“我才舍不得給你下毒。”


    “我隻想和你……”


    江殊瀾未把話說完,而是用手指慢慢在他溫熱的掌心寫了什麽。


    一筆一劃感覺出她寫下的那四個字,臨清筠心尖微癢,心底悸動不止。


    他很快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緊了緊。


    江殊瀾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這副模樣——


    維持著在人前時一貫的守禮氣度,卻又隱忍著某些隻有她才明了的,因她而起的情緒。


    “乖些。”他聲音輕啞。


    江殊瀾微微頷首,語氣曖昧道:“好,我什麽都聽你的。”


    意有所指地把重音放在了“什麽”這兩個字上。


    要命。


    臨清筠不動聲色地輕歎了一口氣。


    她在他手心寫下的那四個字,真的險些讓他在人前失態。


    他的瀾瀾越來越喜歡撩撥他了,無論什麽時候什麽場合。


    膽子也越來越大。


    皇帝坐在上首,把大帳內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


    見江殊瀾和臨清筠姿態親昵曖昧,而墨玄嶠仍專注地看著他們那邊,皇帝朝身旁的內侍抬了抬手指,吩咐道:


    “聽聞唯陽公主前幾日病了,去請她過來一趟。”


    “是。”


    聽完內侍的傳話,江殊瀾下意識看向臨清筠,柔聲道:“你等我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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